第五十二章
當明表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的手已經點開了聯繫人列表，拉到了曲靜樹那一欄。
“……”他不動聲色地將屏幕按回桌面，彷彿害怕有人看到會笑話他一樣。
真是夠了！
只不過是一個把自己當備胎的前女友而已, 明表啊明表, 你這樣難道不無聊嗎？難道不犯賤嗎？
明表在心底狠狠痛罵自己一頓, 發誓再也不會打電話、發短信, 用任何方式聯繫曲靜樹了。
說到做到, 他把社交軟件逐個打開，又要將她的聯繫方式一一刪除。
像是在和誰較勁一樣，明表的動作越來越快, 越加越重。他把最後一個軟件上的好友終於都刪乾淨了，卻最後又不免心中空虛, 像是把什麼東西從心底移開了, 裡面空蕩蕩的, 失落落的。
盯着手機屏幕上【已成功刪除聯繫人】的標誌，明表有些失魂落魄, 兩肩塌下來，腰也沒有那麼筆直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頹廢之態。他的眼睛似乎看着手機，又似乎沒有，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些什麼事情。
突然, 手機響了。
明表精神一震, 卻又看到來電人是符子琪而意興沉沉。
他懶洋洋地接起電話, “喂？”
可電話那邊的符子琪卻急衝衝的, 劈頭蓋臉就問：“小樹怎麼了？”
“什麼？”明表下意識地皺眉凝神, 卻又在下一個想起來她和自己已經分手了。前男友的身份太過敏感，太過親近恐怕也不會讓她的新男友高興吧……
“啊？”他懶懶地問。
符子琪卻只以爲他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免更爲曲靜樹擔心了，“她怎麼關了直播間，說以後再也不直播了？”
“哈！”明表吃了一驚，他畢竟還是知道曲靜樹的直播間雖然不是大神，也小有名氣，死忠粉頗多，沒想到說關就關。
爲什麼……
明表記得，剛認識的時候，曲靜樹曾經說過，他很喜歡在直播間的工作，甚至這個直播間對他有很重要的意義。
掛掉電話以後，明表陷入了沉思——
是關閉直播間這樣的大事，那，我看一眼，也算是基於道義的關懷吧……？
抱着自欺欺人的想法，明表打開了曲靜樹的直播間。
果然，已經關掉了。屏幕上顯示着：【UP主已經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明表心頭一時間涌起萬千思緒，關於曲靜樹在直播間裡的言笑晏晏。他爲了和能多與她相處拐騙了曲靜樹去琴行。甚至情到濃時，還開過玩笑，說曲靜樹要做他一個人的UP主。曲靜樹當時答應得鄭重其事，兩眼閃閃發光。
可如今，她已經去做另一個人唯一的UP主了，爲另一個人彈琴了。
明表悵然若失，靜靜坐了一會兒，心底翻騰的情緒都壓了下去，這才點開下面一行大字：【江湖已經沒有了UP主的身影，但江湖上還流傳着UP主的傳說……】
畢竟有許多也會因爲錯過直播而選擇購買已完成的視頻。這些人都是花了錢的，網站自然不會在主播退出以後將視頻刪除。這些條例也是寫在一開始的條約中的。
屏幕跳轉到曲靜樹直播視頻集，她的最後一個視頻自然出現在最頂端。
明表仔細一看時間，上面顯示視頻結束時間在五分鐘以前。
五分鐘……
區區五分鐘，以後就再也沒有可以放縱自己去尋找她的地方了。
——嘴硬的人，即使說着再也不見的話，卻會在心裡默默計算着能再見的時機。
連隔着屏幕和她緊密相親的地方都沒有了。
鼠標滑動，手指不聽使喚又忠於使命地點開最後的視頻。視頻一開始，和以前幾乎沒有什麼區別。可作爲曾經和曲靜樹親密相對的戀人，明表還是敏銳地發現了她隱藏在聲線中的壓抑疲憊。
連笑容都空洞了。
明表的心臟一個勁兒的犯疼，他那麼疼愛着、寵愛着，怎麼才短短几天，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了呢？
是那個人沒有接受曲靜樹嗎？那——不，那也和你沒有關係了，明表。
明表狠狠呼吸幾口，可耳邊依然充斥着曲靜樹低沉輕緩的聲音，像是被蠱惑一般，明表伸出手去，卻只能碰見冰冷的顯示屏，這纔回過神來——這不是曲靜樹真的在和自己面對面。而且就算是真的面對面，他也已經沒有不能再做這樣在戀人間親密，在陌生人間唐突的動作了。
爲了擋住曲靜樹的臉，明表點開了彈幕。霎時間，一片帶着【求嫁】【老婆】的彈幕飛了出來。明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多可笑啊，他當時也做過這樣幼稚的舉動，在彈幕上刷着【我家的】【娶你】【一輩子】這樣的話，甚至暗暗在心底幻想着機率極底的畫面——曲靜樹如果有一天點開查看彈幕發送人，會不會突然臉紅？
在他的夢中，也有過在直播間直播求婚的虐狗夢想，好讓那些膽敢和他搶老婆的人知道，這姑娘是有主的！
可惜，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看這些彈幕，彷彿網絡對面的那些人，都成了微博裡特定的那個人。簡直手癢得想砸鍵盤，錘屏幕。
迫不得已，他又只能關了彈幕。
“其實，我一開始來直播，是爲了能讓一個人看到。”
曲靜樹的嗓音舒緩清澈，說話時宛如秋日湖面上落入一片楓葉，蕩起的層層波紋一個字一個字地拍打湖岸。
所以，你心裡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
當天晚上，夜幕已經降臨。
曲靜樹拎着一袋零食走在回家的路上，手裡的零食是本應該失戀最大的他被姐姐差遣出來的原因。
雖然雙腿因爲肌肉記憶準確無誤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可曲靜樹的心神在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剛纔在便利店裡，他終於鼓起勇氣打開微博看了一眼，裡面有謾罵的，有心疼的，有維護的，有嘲諷的，可翻遍了幾百條評論，就是沒有那個人的。
白白看了那麼多罵他的留言，卻沒有看到明表，曲靜樹氣得想卸載，可轉念一想，也許他哪天心血來潮，或者真正放下了會回來評論呢？於是微博的命運才被免於腰斬。
回家的路上也是，滿腦子都是那個人。腳步一拐，已經能看到昏黃的單元樓燈光了。
可就是在他原本熟悉到不可能出錯的路上，站了個樹樁。他也不知道回神，被撞得生疼也是正常的。
“對，對不起。”曲靜樹下意識地道歉。然後才擡起頭來，看看被撞到的這個人是誰。
昏黃的燈泡只能照亮他偏過來的半張臉，可哪裡需要半張臉，只要給曲靜樹一根眉毛，他都能認出明表來！
一時間，狂喜、痛苦、悲傷、驚詫、尷尬、羞恥、惱怒、恐懼、思念，千萬股思緒一齊涌上心頭。而大腦實在運轉不過來的曲靜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人挑了挑眉，緩緩地、一點一點地轉過身來，正面面向他。
這時候，過於暗淡的燈光只能給他鍍上一層金邊，而看不清正臉上的表情了。就算是一個看不清的面容，曲靜樹也能貪婪地不顧一切地爲之瘋狂。
可相對而言，對於看清了來人的明表而言，這次相遇可以說是冤家路窄、正合心意、上天送來的瞌睡枕頭。
看他一身休閒服，如此輕鬆隨性地提着一袋零食就能上門——甚至還是在小區門口的超市裡買的，他剛纔看到招牌了！如果不是住在這裡人，那就是關係真的很好了吧？
理智在告訴明表，買賣不成仁義在——不不不，前女友也能做好朋友……也不是……總之不能隨便動手，特別是不能在曲靜樹家樓下打了她現在的男友。
可明表還是決定這時候應該聽從“情緒小惡魔”的話，管他三七二十一，揍一頓再說。
所以，他動手了。一記漂亮的右勾拳，直接砸在那隻說了一句話就一直看着他發愣的傻乎乎的臉上。
傻乎乎不止是又呆又傻，他還戰五渣，一拳就被打到地上趴着了。
當然，一方是壓根沒注意殺氣的傻乎乎，另一方是攜帶着雷霆萬鈞之勢而來的前男友，一時不察也是情有可原。
幸好，明表打完一拳以後，似乎稍微發泄了火氣，又可能是因爲看這個“現男友”太過呆蠢，不值得自己再來一拳，總之，是放過他了。
可即便如此，明表還是居高臨下，對着艱難看向自己的“現男友”嘲諷道：“弱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