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前面說到曲靜樹想去玩海盜船。他們排隊的時候, 曲靜樹就一個勁兒地盯着半空中不停翻轉的海盜船,時不時發出輕輕的“哇——”“啊——”
排在他們前面的一個姑娘聽到聲音,心裡有些好笑, 回過頭來看看她。
曲靜樹自然注意到她的目光, 還以爲打擾到人家了, 邊吐了吐舌頭, 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只是他不再說話了, 那姑娘還是時不時就要轉過頭來看他。那目光中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她總想提醒他什麼,可曲靜樹卻總是抓不住重點。
兩人就這麼用眼神和表情交流許久, 曲靜樹都沒弄明白。
最後那姑娘實在是受不了了,默默轉過頭去, 不再理他了。
曲靜樹一頭霧水, 心裡卻漸漸升起不好的預感。
難道是剛纔他玩跳樓機的時候, 假髮歪了?
一想到這兒,曲靜樹就脊背一涼。
他小心翼翼地瞟了旁邊的明表一眼。明表正在專心致志地在手機上看着什麼網頁, 沒在注意這邊。
呼——
明表一直以來表情都很正常,既然他沒有說,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吧?
即使自己在心裡自我安慰良久,曲靜樹還是儘量動作輕緩、不惹人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假髮。
他今天把假髮低低地紮了一個馬尾,還專門用緊緊的毛絨帽子箍起來了。
除非是整個帽子都掉了, 否則假髮是不可能掉的。
但是不可否認, 如果帽子歪了……也會帶着假髮一起歪了。
摸了半天摸不出來, 曲靜樹終於崩潰地拿出手機來, 打開照相機來看。
還好還好, 雖然有些亂了,但還能看。曲靜樹仔細整理好假髮和帽子, 擡眼看了一眼海盜船上面尖叫的人,打定主意,待會兒他一定要扶好假髮,千萬別掉了。
明表暗掉手機屏幕,“怎麼了?”
曲靜樹搖搖頭,“沒事,沒事。”
他這回答,明表更擔憂了。自從他們今天非常好,可前些日子的那些冷淡,還讓明表隱隱擔憂。
他總覺得他們現在的關係還不穩定,就像是在懸崖之上走鋼絲,隨時都可能被一陣涼風吹得散落一地。
所以,明表總給曲靜樹的話做閱讀理解。
“有什麼問題嗎?”明表上下打量她,生怕她有些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問題,“都可以和我說的,你不要害羞。”
曲靜樹眨眨眼,搞不清楚明表到底想表達什麼。兩人大眼對小眼半天,曲靜樹才靈光一閃地明白過來。
他說的是大姨媽啊!
即使自己沒有這種困擾,曲靜樹還是沒想到明表這種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能說出這種不知廉恥的話,一時之間居然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臉紅。
等他平復心情之後,曲靜樹才能壓低聲音吼道:“你在說什麼啊!快閉嘴啦!”
閱讀理解,零分。
明表終於發現自己把曲靜樹的想法完全理解錯了,也有些尷尬,“咳咳,沒事……沒人注意……別擔心……”
怎麼會沒事?呃……不,剛纔明表說得很隱晦,說不定真的沒有人注意。
曲靜樹看看周圍,果然大家都在自顧自地聊天,或者玩手機,反正沒人理他們。
正在這時,工作人員已經叫他們上船了。曲靜樹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句話沒說就直接上船了。
明表摸摸鼻子,也心虛地上了海盜船。
他們兩人是最後一對,直接走到了最後並排的兩個座位。
經過剛纔那個不停看他的女孩的時候,那姑娘還小聲對他說:“小心點。”
哈?姑娘你到底叫我小心什麼?曲靜樹倒是想停下來聽,可後面的工作人員一直在大聲催促他們快坐好,他只好接着往前走。
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妄圖接着用眼神和姑娘交流,奈何姑娘已經和男朋友說話去了。
等他們坐定,明表才問道:“剛纔那姑娘想和你說什麼?”
曲靜樹搖搖頭,也是滿頭霧水,“我也不知道,她剛纔排隊的時候就想和我說什麼的樣子。但我也沒弄懂。”
“繫上安全帶,繫上安全帶!”工作人員上來檢查了,說着還指了指他們倆,幫他們兩人把安全帶繫上,“安全帶繫好!別亂碰啊!”
兩位不遵守規則的明小朋友和曲小朋友都乖巧地點點頭。
等工作人檢查完下去了,海盜船也就開船了。
曲靜樹牢牢記得之前的打算,一隻手緊緊握住座位前的欄杆,一隻手死死壓住毛絨帽。
“你怎麼沒把帽子也存起來?”
他們上來之前,已經把隨身揹包存在工作人員處了,工作人員給了他們一個帶牌子的手環。
曲靜樹正襟危坐,一臉嚴肅,“打死我也不會寸帽子的。”
海盜船漸漸啓動加速,從小小幅度地前後搖擺,曲靜樹還能支撐。
越到後面,搖擺的幅度越大,曲靜樹壓帽子的手漸漸地就有些吃力了。
因爲實在太過刺激了,雖然很爽,卻總是下意識地想去抓緊把手。
但是,到目前爲止,一切困難都還能克服。
隨着海盜船搖擺的幅度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他終於知道那姑娘想說什麼了,也終於明白自己心裡那股從之前就一直盤旋着的不安感是怎麼一回事了。
就在這時候,海盜船盪到了高點,猛地往前衝去——
半空中毫無阻力的空氣在巨大的速度帶動下,形成了強烈的氣流——
不管曲靜樹穿的裙子再怎麼厚重,也比不得大自然的惡意,嘩地一聲猛地掀開來!
“啊——!”
縱然曲靜樹再怎麼是個錚錚男兒,縱然這兒是最後一排,縱然身邊只有一個明表……
只要有一個明表就夠丟臉的了!
曲靜樹不知道是該壓着帽子好,還是應該壓着裙子好,他一瞬間感覺到了那些姑娘們的尷尬、羞憤難當,還有熟悉的恨不得一道雷來把他劈死的心情。
就算天晴沒有雷,來架飛機也好啊……
曲靜樹,男,21歲。今天,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姑娘家們只想蒙着被子大哭一場的心情。
雖然非常恐懼,曲靜樹還是顫顫巍巍地鬆開握着護欄的手,拽緊了在半空中飛舞盛開的裙襬。
嚶嚶嚶……這種想哭的心情,他還是二十年來的第一次。
如果不是身邊還有個明表,他真的要哭出來了。
但是,這還不是最絕望的時刻,海盜船還沒盪到最高處。
盪到最高點的海盜船,會在空中倒懸幾秒鐘,然後才接着往下。
在整個人都翻轉過來那一刻,曲靜樹脆弱的心房實在受不了這種恐懼,尖叫出聲。
尖叫沒關係,整個海盜船都在尖叫。
如果是平常狀態下的曲靜樹,尖叫就尖叫了,說不定還是興奮的尖叫。可剛纔的裙子飛舞事件給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心防已經全線崩潰,心底的恐懼實在達到了頂峰。
曲靜樹終於忍不住飛快地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了護欄,再也不敢放開。
可問題是,他放下的是哪隻手呢?
即使是在這麼驚險的時刻,曲靜樹也是下意識地自己捂緊了帽子和假髮,生怕假髮就在這麼在衆目睽睽之下掉下海盜船。
然後他就直接掉馬,被明表拆穿。
所以,顯而易見的,曲靜樹的裙子只能迫不得已地做了犧牲。
明表很想當做沒看見,特別是他身邊坐的姑娘還是一個非常要臉面、自尊心極高的、他正在追求的對象。
可是即使再想當做沒看到,他眼角餘光瞥到整條羊毛長裙蓋住了曲靜樹尖叫的臉,明表意識到,自己不能無動於衷了。
同樣倒掛着着的明表艱難地伸出手,要理一理曲靜樹的所以,給他蓋好來。
沒成想,海盜船倒掛的這幾秒這就結束了,靜止的船從半空中呼嘯而下。
在劇烈搖擺的海盜船上,明表好不容易纔抵擋過風的阻力,將糊在曲靜樹臉上的裙子拿下來。
曲靜樹已經眼含淚花,小嘴緊緊癟着,像個小鴨子,一雙漂亮的眼睛閉得緊緊的,隱約感覺有人幫他取下了裙子,眼前也感覺到了亮光。
自然,那個人是明表無疑了。
可他就是不想在明表面前丟人啊!
曲靜樹根本不想想睜開眼睛,不想面對這個對他充滿惡意,又無理取鬧的世界……
接下來的海盜船時間,都是明表雙手給曲靜樹死死把裙子壓在大腿上,而曲靜樹則緊緊捂着腦袋,一隻手抓着護欄。
尷尬的時間總算過得很慢,但總算是能過去了。
海盜船漸漸停穩了,大家也陸陸續續開始解開安全帶。
只有最後一排座位的兩人,明表發現自從他放開曲靜樹的裙子以後,曲靜樹就陷入了黑暗的自我批判。
他越是安慰,曲靜樹越是委屈,最後還開始掉眼淚了。
明表嚇了一跳,顧不得他們下不下船的事了,連忙趕緊去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安慰:“沒事啊沒事啊,沒人看到啊,我們坐在最後一排呢。我都幫你擋着呢,你別擔心,沒人看到的。”
他不說還好了,不說曲靜樹也就控制不住掉一兩滴眼淚。可明表這麼把他捧在手裡安慰,曲靜樹滿腹委屈頓時就像開洪泄閘一樣一泄千里,攔都攔不住。
就像是摔了一跤的孩子,沒有大人在也就爬起來拍拍灰算了。要是有大人在身邊,那可就是有了可以撒嬌的對象,委屈的小豆豆一時半會兒是止不住的。
最後還是工作人員上前來,拍拍他們,“嘿,妹子別哭了,你們在不起來,就只能讓你們再坐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