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殿內穿過, 本以爲所謂的大殿就是目的地了，熟料莫旭一揮手甩出一道銀光，殿前又閃出一扇若有若無的界門。
胸口一直用仙氣護着, 血也早就止住了, 多虧竹蓉的丹藥傷口已經開始癒合, 雖有疼痛卻也伴着血肉癒合的麻癢, 又痛又癢的有些難耐。
莫旭伸手將我護着, 低頭問我：“要不你在這等着？”
我看了眼殿門和大殿上各種戰鬥後遺留下來的血跡，想了想認真道：“我跟你一起吧。”
他笑道：“莫怕，這裡已經清理乾淨了, 只是不確定那個小斬會不會去而復返，嗯？還是說你不捨得和我分開？”
嘖, 我心道, 隨你說去吧, 反正本仙君現在負傷了，幫不上什麼忙。不想帶我也沒甚大不了的。
他默了一會, 嗯了一聲道：“你還是跟在我身邊吧，小斬的性子不好說，萬一真要殺回來也是個麻煩。同行的話，再不濟我也不會讓你死在裡面。”
我緊閉雙脣，費力壓下溢上喉頭的腥甜, 點了點頭, “此行本就與我有些關係, 能不能找到我爹我都應該親自走這一遭, 既然來了這裡就沒有半路歇腳的說法, 倒是有勞你了。”
他摸了摸我的頭頂，似笑非笑道：“你還是這麼見外。”
我低頭不再做聲。
莫旭搭在我肩上的手臂猛然扣緊, 身子一閃撞進了虛隱的界門內。眼前流光飛舞，中間的光河兩岸開滿了黑色，白色和紅色的無葉花。
莫旭道：“這是嗜魂花與幽冥的噬魂花差不離，一個愛吞生靈魂魄會挑食，一個見魂就吃，從不管味道如何。”
我點頭以示瞭然。
莫旭又道：“這些花偏喜你這口味的，待會你幻個小玩意出來躲進……”
他突然停下打量起了自己，又用詢問的眼神望向我，我不解道：“嗯？躲到哪？”
他扯了扯胸前的衣襟：“唔，就躲我懷裡吧，袖口太大了，萬一打起來會把你甩出去。”
我將信將疑地瞧着一本正經的莫旭上仙，不爲所動。
他彎着一雙眼睛，扯了扯嘴角：“這花真的吃人的哦，也確實是喜歡吃女子的，你要是不願意只能回去了。”
我伸長脖子瞧了瞧花蕊間不斷散出的白色光點和詭異張合的花瓣，略帶猶豫地變成上次在凡間看到的一隻髮釵插到了他發間。
莫旭卻擡手將我摘下，手指一拂，不知將我變成了個什麼東西揣進了懷裡。
因本仙只是換了形態並沒有十分遵守形態準則，五官六識依舊通明，莫旭身上的袍子也遮擋不住本仙的這一雙慧眼，外頭的景象看得十分清楚，唯一可惜的是隻能看到前方的，兩側以及莫旭身後就成了盲區。但無礙，能看到已是很好。
莫旭揣着本仙悠哉地晃悠到了地脈彙集的靈河岸，岸邊的嗜魂花有些興奮的伸長花莖意圖靠近，卻總是隻能接近莫旭身前一丈便顫顫巍巍地縮了回去，可見莫旭說的都是真的，並不危言聳聽。
我正尋思着是該就如此張嘴，還是暗自傳音與莫旭上仙交流時，莫旭一隻手貼了過來，同時低聲道：“有人，你別出聲。”
有人？是該有人的，先前的那片衣角不是幻覺，只是想不起來是誰的袍子。
前方的河岸遠處走出一人來，衣着光鮮，模樣很是俊俏柔美，一雙鳳眼透着絲絲冷意，顏色明顯不悅，他道：“莫旭，你怎麼來了？澤天告訴你的？”
莫旭走上前，未做任何見面禮，只道：“旭陽，你可見過尚昊仙君？”
我怔了怔，原來他就是旭陽長老。
旭陽聲音透着一股清冷，他涼涼道：“見過，幾千年前的瑤池宴有過一面之緣，怎麼？”
不知是否是我幻聽，竟覺得頭頂傳出來的莫旭的聲音竟也有些冰冷：“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樣。”
旭陽一甩衣袖側過身，“本君怎麼樣還不用你來評判，不過你這名字叫起來倒是依舊這麼討厭。”
莫旭一擺手，輕嘆一聲：“我們還以爲你……罷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宜多擾，這便告辭。”
“等等。”旭陽垂眼，悶咳一聲，緩聲道：“我沒有見過尚昊，不過前些日子確有一隻黑狐來此偷了幾朵嗜魂花，緣由嗜魂花不食俗世人魂，我便沒有追回，那黑狐身上好似隱着一股和你懷中略有相似的氣息，黑狐爲數不多屬狐族旁系，你可以去青丘找狐王打聽打聽。順便讓他□□□□那隻不知死活的黑狐狸。”
“多謝，那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句罷，當年的事早就過去了，你又何必如此執着，若真放不下你也應該出去了，澤天他……呵呵，怕是你再拗下去就真的緣盡咯。”
“你什……”
還沒等身後的人把話說完，莫旭急急轉身離開。
莫旭不大厚道，說話從來只說一半，愛與人打啞謎，局中人聽不聽得懂都是個未知數，何況我這個不明所以的局外人，更是滿頭霧水，不知他們所云了。但鑑於本仙的好奇心不至於如此強盛，倒也不怎麼想探求個究竟，只清楚我爹爹在一隻黑狐那兒。
從丹穴出來，莫旭隨手摘了片梧桐葉，使了個法去給澤天送信，之後便雲不停飄地就提着我去了青丘。
我從他前襟鑽出來的時候才知曉他將我化成了一塊水滴碧璽，通體碧綠。至於原因，莫旭好似不願說明或者他也說不明。
這一次的雲行得十分緩慢，大有出來□□賞景吹風的意味，莫旭上仙認爲我是個傷患且不宜吹風，所以只能慢慢走。
我望了眼身上被血浸過的衣袍，以及胸膛破損的布料，深感此身行頭前去接父回家有失顏面，卻也沒有隨身攜帶換身衣衫的習慣，正欲與莫旭落下雲頭去凡間換套。
他斜靠雲頭，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幫你。”話畢，右手輕打響指，我身上的袍子煥然一新。
本仙十分感激，忙湊過去誠懇地拱手道：“小仙術法拙略，未修過如此實用之法，不知上仙能否將此法授予小仙，小仙定當感激不盡。”
“不傳。”莫旭歪頭，聲音帶有隱隱笑意：“這法子沒什麼好修的，你身上的血漬依舊在的……這點我倒忘了，要不我們回玄清宮洗洗再去青丘？”
我連忙表態：“不急不急，接到我爹爹再說。這樣也無礙。”
莫旭嘴角含笑，沉默不語，伸手扯了一小坨厚重的雲朵，隨手墊在了我身後，示意我後靠歇息一下。
我也不客氣，輕車熟路地後倚，半躺在了大片白雲上。以前我同鳳泯出行，她駕雲時我也是這般的，所以並沒覺得什麼。
我與莫旭躺在雲上看天，無語了好一會，略有乏味。先前看到的那片白色的衣角忽然涌上心頭，我思量了一番，小心問道：“莫旭，在地下大殿的時候你有看到身着白衣的麼？”
莫旭怔了怔後側首蹙眉道：“地下大殿？身着白衣？”
我點了點頭。
他搖了搖頭，而後嘴角輕抿。
我訕訕道：“那興許是我失血過多眼花看錯了。”
莫旭“嗯”了一聲，直直地望向了天。
第一次看到笑面上仙莫旭露出如此神情，我識趣地閉嘴賞景，琢磨着小斬是真魔障了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知飄飄蕩蕩了多久，倦意來襲，竟躺在雲上睡着了。夢境朦朧中，一雙熟悉的眸子將我定定的望着。那雙眸子中透着一股欣喜，在此之餘竟還有一些哀傷，眼眶溼潤，卻伸出一雙好看的雙手抹去了我眼角的潮溼，指尖的暖意竟很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