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茶吃的甚晚了些, 中午的餐點只得省下,青靈領着姐妹這般偷閒也算不得什麼不得了的事,更何況能未見着我們便知曉給我們送茶點, 我想那老爹應是吩咐過了的。
搭上老頭子, 這不滿的話更是說不得, 免得落下個什麼蠻橫無理難伺候的名兒, 那可真是找親孃都澄不清的。
竹蓉要在玄清宮落戶的事兒我也不敢怠慢了, 左右得給清出一院落,喚了半晌只喚來略有怕人的青葵。找不見青靈她們,青葵又怕人得緊, 從來不願與我多言語更別說我直言快語逼問了,我只得又與她東拉西扯聊了些旁門小事才套出話來, 說是被我至親至愛的爹爹一早帶去櫻林練功了。
昨夜裡爹爹回來後是被宮裡多出的四個小丫頭驚了一驚, 青靈爲鳥機敏也沒生出什麼岔子, 可我爹爹終究還是不滿意丫頭們的那點拳腳和修爲,爲她們講了一夜的道, 說是今日還要傳授些對戰秘訣,青靈知曉我們回來又知曉青葵畏懼尚昊上仙便特意將她留了下來照料我們。
可真是我親爹,竟然照料我們的事都是旁人操的心。
眼盯着青葵將院落拾掇出來,直嘆這小丫頭做事也是極負責任的,整個寢室一塵不染, 院落裡的花樹也開得正好, 更有心的是就在鳳泯隔壁, 依青葵稟報是竹蓉自己挑的。
如此也好, 省得她再跑到我這裡對我雞蛋裡找骨頭。
紫蘭貴爲上仙, 和我老爹一級,我自知不能怠慢又不敢隨意出現尋她不痛快尋自己不痛快, 躊躇了好一陣又不能打發了青葵前去,便三步一拖沓地去了。
一路尋來,特特小心避過爹爹傳授對戰秘訣的櫻林,一是爲了不打擾,二是爲了眼不見心不煩。畢竟他從來未傳授過什麼對戰秘訣給我與鳳泯,這點小醋我也還是吃的。
待我尋得那每次瞧見都派頭十足的紫蘭上仙時,她正坐在果林中央莫旭曾坐的那把石椅之上,吃着面前一碟不知什麼花制的糕點。簡單地俯了一禮,她卻不似先前那般看不下我,友好地將我招了過去讓到了她對面的石椅,頗有點主人的樣子。
她將身前的糕點朝我推了推,客氣道:“你家櫻花多,我便摘了些做了糕點,你嚐嚐怎麼樣。”
我再一瞧,可不是我家的櫻花麼,別家也長不出這麼任性而又香豔的櫻花來。她做的很好,塊塊都是花朵綻放的模樣,有點捨不得下口。終歸是受了邀的,一狠心拿起一塊咬了下去,確實美味。
正欲尋個什麼好詞來誇讚誇讚,她卻搶聲道:“先前我說話重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我將手中糕點放下,知道這東西可不是那麼好吃的了,不敢再動。
她看在眼裡,輕笑道:“不過有一點我說的是真心。”
我不置可否。
又是一番客套之後,這詢問住處要求的話還是沒問出來,索性遣了青葵在前殿莫旭的住處旁給她理了一間出來。
莫旭從上午那番露骨的推脫之後就沒再出現過,對於他的突然出現和突然消失本仙多少有些習以爲常,便見怪不怪了。
鳳泯和修來承蒙天雷厚愛,堪堪捱了一道便睡到了申時。
她其實無礙,比較嚴重的是那修來,醒來後還是面色蒼白虛弱得很,竹蓉又熬了一鍋補藥逼他灌了個乾淨才拍拍手示意鳳泯放下心。
傍晚時分,青靈她們被我老爹折磨了一天終於疲憊不堪地邁着發虛的步子回來了,一看見我有如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撲過來跪在地上,抖着聲音道:“夜然,仙君,你快與上仙說說吧,他逼着我們與他對招,接不住招就被餘力震飛,接的住也被上仙蠻橫的仙氣所傷,姐妹們實在做不到啊……”
青靈說着說着便要抹眼淚,另外兩個丫頭也躲在後面跪着,一個個的何止一個慘字了得。
我將將把她們挨個攙起,鳳泯還沒來得及與我說了句老爹的壞話,老頭子便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全不然青靈所說的那般難以對付。
老頭子和藹一笑,輕言細語道:“你們說的我可是隻字未落都聽見咯。”
鳳泯嘴角抽了抽,竹蓉嘴角抽了抽,我的嘴角也抽了抽。
我嘆了口氣,無奈道:“爹爹,玄清宮不是誰都能闖進來的,你這般難爲她們做什麼,如若真有人闖進來了,您在又能如何?”
我本以爲我這話說的很到點子上,誰知老頭子竟又是心生歧義,自顧自地疲憊嘆氣:“唉,老啦老啦,護不住閨女啦,閨女長大了也不待見老頭子咯,這可怎麼是好哎……”
鳳泯在一旁低聲嘀咕道:“隨便把閨女一丟就是幾千年,還想被待見,說什麼西天極樂的玩笑。”
老頭子咳了一聲,正聲道:“行了行了,知道了。鳳泯,那些家事私下裡再說。青靈你們幾個快去多做些好吃的,宮裡來了不少客人,得把客人伺候周到了,都下去吧。”
青靈一臉感激地望了望我,欣喜地領了姐妹們一溜煙跑了,可見確實被我爹爹折磨得不輕,好好的姑娘被駭成這樣,委實作孽。
說來,玄清宮的確是熱鬧非凡。她們剛走,莫旭飄飄然就落了下來,身後還帶了一人,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紫蘭上仙厲聲威脅不準的那位天界太子臨淵。
鳳泯顯然很詫異:“臨淵怎麼來了?”
她救過臨淵,直呼其名也未被誰訓斥,一屋子不拘小節的各路仙人實在是讓玄清宮蓬蓽生輝。
莫旭一臉笑意地環視了一圈,像是在替臨淵尋紫蘭。我扭頭問竹蓉:“崑崙山可有果樹成林?花卉如海?”
竹蓉蹙眉道:“沒有。”
莫旭挑眉望向我,宛若深知我將要說什麼,一臉的無所謂。我戲謔道:“難怪難怪,莫旭這般不懼威脅,倒是紫蘭上仙失算了。”
“是嗎?失算了?崑崙虛是沒有果樹成林,花卉成海,但也忘了大半個山頭的桃樹不是?難不成莫旭上仙養的那片桃林是也不顧了?那可真是可惜了,如此便它們朝着天后的蟠桃學習學習,千年開花千年結果吧,您看如何?”紫蘭上仙從身後拐角慢悠悠地踱步而來,一臉溫情。
我心道壞了壞了,當整天跟你插科打諢什麼話都說的親友突然跟你客客氣氣了,是非常具有殺傷力的,一個“您”字無異於“你孃親”,一個“請”無異於“滾吧你”。
莫旭笑呵呵自動略過紫蘭,臉上的笑已有幾分勉強,看得出來他很在意他那山頭的桃樹。
臨淵殿下一臉希翼地望着紫蘭上仙,一旁的我彷彿看到一團紫氣正與一團赤金色的氣拼死抗爭,連忙以眼神示意竹蓉,她會意拖着鳳泯隨我逃命似地飛奔離去。本仙臨走前好奇地回頭瞧了一眼,正好看到莫旭被一團各種各樣的花靈纏住。
這紫蘭生氣起來,當真可怕。
修來正在後院裡活動筋骨,瞧見我們一行人神色異樣,十分不解。我也無心與他解釋,其他人皆是搖頭不語,只覺好笑。
還沒緩過勁,莫旭也輕飄飄地跑了來,我甚含蓄地笑了笑。他道:“你是疑惑我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我們一行人眼巴巴地將他望着。
莫旭道:“他們二人許久不見,偶然相遇當然十分思念,只顧着打情罵俏了,哪有閒空顧及我。”
我們一衆點頭表示理解其中意味,不再追問。
他卻突然伸手牽過我的手,走到爹爹面前,肅然道:“尚昊上仙,我……”
老頭子連忙拉起莫旭的手,生生將其話頭剷斷:“老頭子我都知曉,多謝仙友先前照拂小女,日後還要多多勞煩仙友了。今晚仙友一定要與老朽對杯暢飲。”
本仙承受不來這這突生的變故,牙關一緊,舌根被利齒咬破,滿嘴的血腥味難以忍耐,奪路而逃去尋茶水漱口。鳳泯不緊不慢一路跟着,看我眉頭皺得緊,抿嘴支吾不肯說話,半天后哀嘆道:“尚昊仙君這是把你賣了?怎的這麼捨得就把你潑出去了?也好,省得你爲難。老頭子倒是比以前善解人意了。”
本仙口中欲吐出的漱口水被她這一席話逼的生生嚥了下去,我大着舌頭罵道:“你胡說什麼呢?我爹只是感謝他先前的照顧和拜託他以後也順道照顧照顧我,怎麼到你這就變成把我賣了,我看想賣我的人是你吧!”
她不置可否,嘿然笑道:“可不,我看莫旭就不錯。”
我舉目仰望,深吸一口氣正要罵她,突然看到小路外頭站着追來的修來,隨即轉換話頭:“你看着不錯?那你看修來怎麼樣?”
鳳泯瞥了我一眼,不悅道:“你別逗我,說你的事呢。”
再擡頭,身後那修來被竹蓉黑着臉叫走了,再討罵也沒意思,想到竹蓉的事,總結了所知因果,言簡意賅闡述道:“竹蓉愛上的那個凡人娶了別家新娘。”
鳳泯剛在屋檐上落住腳,聽我此言,腳下一滑摔了下來。
我連身一轉躲過她砸下的身體,坐在身後的木椅上,敲着腿後仰,看着她的狼狽樣。她撲棱棱爬起來就跑到我跟前,一腳踹掉我搭在另一張木椅上的腳,急道:“你說真的?她真的想開了?那凡夫俗子實質也配不上她,唔,這樣也好。”
我如實回答:“是好,可憋屈的是竹蓉,不是竹蓉不要那人,是那人不要了竹蓉。”
鳳泯又是一跌撲在地上,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那小子這麼不知死活?”
我正眼看着前方,莫旭兩手編着一隻花冠,慢悠悠地行了過來,伸手將那花冠隨手套在了我頭頂,他笑道:“鳳泯,你是想去點撥點撥,讓他知道什麼是死活麼?”
我趕忙截過話來:“他是醫者,怎能不知死活,鳳泯你別衝動,莫旭你也別亂攛掇。”
鳳泯憤慨地一拍木案,怒道:“這怎麼好,我去找竹蓉問個清楚,萬不能受了這委屈,一介凡人都能給醫仙心傷……”隨後只見人影閃過,話聲止住。再尋她人,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