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我纔開了個話頭就被竹蓉厲聲喝止, 她不耐煩道：“什麼都不要問我！”
竹蓉她不願吭聲，也是情理之中，摯愛之人爲別家姑娘披上嫁衣這是一種剜心的痛。
我活得不比竹蓉多懂事故, 但對於情愛這一面我着實是比她瀟灑的。誠然我沒有見過那位傳說中濟世救人的醫者, 誠然我也不瞭解他到底是個怎樣兼愛世人的偉人, 但多年以前我就不甚看好此人, 現在依舊不看好, 甚至坐實了我的某個預言——他不是個能承受得起竹蓉真心的凡夫俗子。
一個能爲了成全自己的仁義捨棄自己心愛的姑娘的人，會是好郎君麼？我不這麼認爲。更何況讓他背棄與竹蓉相守之約的是另一位姑娘，那一世的真相, 不言而喻。如今，又是如此, 不過是上天成全了那對凡世男女罷了。
雖是早就看透其中緣由, 外人終究是外人, 說了也是無用，不然世間又怎會又情劫一說。
竹蓉不願說話, 本仙拖着一具知覺遲鈍的肢體甚是無聊，一個人在雲上找樂子。左右挪動中無意碰到了竹蓉幾次，惹得她每每都要擡眼涼涼地瞪一瞪我。巴掌大的一塊雲，她也行地緩慢，身後那朵躺着鳳泯和修來的牀榻般的厚雲不緊不慢地跟着。
大半個時辰後纔剛入東海, 本就是秋夜又是在海上飄蕩, 一陣陣的海風吹得我直哆嗦, 奈何沒了術法變不出披風也不能用仙氣護體, 本君捱得十分辛苦。
竹蓉定定地坐在雲頭, 我挪了挪移到她身後，試圖躲避冰冷的海風。濟世救人的醫仙竹蓉終於良心發現, 拿出一件披風來給我禦寒。不知是不是崑崙虛的風俗習慣原因使得他們都喜穿裘皮還是隻有裘皮，竹蓉給我的這件和莫旭的那件如出一轍。
本仙正裹着裘皮打瞌睡，竹蓉突然扭頭在我耳邊道：“夜然，我以後想住在玄清宮，可以麼？”
我扯了扯即將滑下的裘皮，一手捂上額頭，不假思索道：“留在我家嗎？當然可以了，想住多久都沒問題。”
縮回腦袋繼續小憩，將睡未睡之際突然清醒過來，問道：“你不回崑崙虛了？不要你師尊了？”
竹蓉道：“崑崙虛的雪看得乏味了，瀛海的景色不錯。師尊對你有意，最近大概也不會回崑崙了，他應該不會不允的。”
她的稱讚我很受用，但後面那句話不怎麼贊同，便道：“嗯，是很不錯。想住那便住下吧，鳳泯知道了大概會很欣喜。至於莫旭，你們都有恩與我，想留在玄清宮我當然歡迎，只是這樣的玩笑話就莫要再開了。”
鳳泯與竹蓉二人很投緣，每每處在一塊便會有說不玩的話，鳳泯若是和我鬥嘴，她也會毫無條件地站在鳳泯那邊。但不知爲何在鳳泯身負重傷時她會飄得如此愜意，我也是不解。
又擔憂地朝後望了望鳳泯，鳳泯和修來的雙脣已經發紫，我趕忙抓住竹蓉的胳膊讓她回頭瞧瞧，她瞧過後施了法將他們護住，低語一聲：“糟了！把這茬給望了。”
……難怪她會行的這般磨蹭。
耳邊的涼風呼呼地貼畔而過，竹蓉猛地就朝玄清宮衝，駭得本君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不敢鬆手。
回到玄清宮後，顧不得其他，與竹蓉二人一人拖一個，架到了我的寢殿的屋子裡。原因無二，爲了方便竹蓉醫治。
我回來之後並未看到我那親愛的老爹，爲了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回來了，在幫鳳泯打完下手又被她逼着吞了一粒沒見過的丹藥和一碗墨黑的湯藥之後，在宮裡繞了起來。
說來也是奇怪，尋了兩個花園了連青靈她們都未碰到，難免心中起疑。一個轉身餘光掃到後方的櫻林裡閃出一道金光，繼而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笑聲，心中明白了個大概。我那老爹怕是把她們叫去櫻林試煉術法了，按照他當年的脾性，沒多少的本事是沒有資格在玄清宮當差的，多年來玄清宮一個侍者都沒有的原因九成因爲這點，還有一點就是預防我與鳳泯依靠侍者變得好吃懶做。
當年歸當年，卻不知他今年的喜好是否依舊。
因供我們居住的殿宇和四方的林子是斷開的，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仙術被封飛不過去，氣悶地折下一根樹杈胡亂地揮着出氣，樹杈末梢的葉子被我兩下甩了個乾淨。
左手邊的小道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似是有人摔倒了，我停手走了過去。
一位胖嘟嘟地小女孩正坐在地上揉着膝蓋，眼中似是有淚光閃爍，看起來委屈極了。
我不記得家裡何時來了個這麼小的女娃娃，詫異地盯着她瞧。那小娃娃大概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便擡頭尋着我的目光看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頓時彎成半月，笑嘻嘻地從地上爬起來連塵土都來不及拍就風一般地衝了過來。
冷不丁地感受到她的熱情，嚇得我連忙後退，樹枝朝前一指，急忙道：“停下！”
她被我這麼一喝，動作一滯，神情有些僵硬，眸子裡閃閃發光的珠兒就要墜下。我看着不忍，訕訕笑了笑：“你是誰家的小娃娃？怎麼會在這裡？”
女娃娃哼唧了兩聲，委屈道：“姐姐，我是小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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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聲姐姐叫的渾身一麻，彷彿先前被雷劈中的是我一樣。難不成我爹離開這麼久竟又與哪位貌美的小娘子給我添了個妹妹？可先前找到他時也沒見到他領個娃娃，不對，是他主動出來見的我們。那……眼前這個真是我的妹妹？越想越發怵，梗了梗脖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是在叫我姐姐？”
那娃娃又笑了起來：“是啊，姐姐。”
我不知她的來歷，自是不能隨便應了她的這聲姐姐，更是不能就這麼認了她這個妹妹。
只見女娃娃眼角淚光一閃，兩顆豆大的淚珠順着臉頰就滑落下來，低聲抽泣起來。想我一介大人與一個小孩子這般認真還把她嚇哭了，怎麼想怎麼不該，便上前摸了摸她頭上繫着紅帶的腦袋，安慰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姐姐。”
她極力搖頭，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般，篤定道：“不，小白沒有認錯，你是夜然姐姐。我，我啊，是我，你不認得我了麼？”
她越說越着急，想到她既然認得我，那肯定不會是我那老爹的私生女，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不起來我何曾結識過這樣年齡的女娃娃，再次搖了搖頭。她一雙小腳在地上不停地跺着，嘀咕了句：“有了。”身形一晃，一條紅脖子的白蛇在她的身上顯了個虛形。
蒼茫大地，萬事浮沉，她竟是海底的護寶神獸小白。本仙真是有眼無珠有眼無珠了，虧得沒有應了她的那聲姐姐，不是認錯人而是擔不起啊。
可我終究是沒能收得住心底的激動之情，右手一撈，將她抱在了懷裡，蹭了蹭她的鼻尖道：“你何時修成的人形？怎的還是個娃娃？”
小白守護神草已久，她的年歲是我和鳳泯加起來都不及十分之一的，怎敢讓她叫姐姐。
她一把抱住我的脖子，趴在我耳邊歡喜道：“因爲我就是個娃娃呀，我能變成人形之後就來找姐姐了，姐姐家好大，小白繞了好幾圈了，都迷路了。”
我心道可不能再讓她叫姐姐了，她是繼祖神創世之後的三界真主古神親自任命守護神草的神獸，這般叫我是折我仙元啊。於是笑道：“叫我夜然就好了，別叫姐姐。”
她捧着小腦袋，認真道：“不不不，就叫姐姐，別擔心，你受得起。比你爹爹受得起。”
我愣住。
她只管自言自語道：“姐姐還記得那條小龍麼？上一次姐姐走了之後，我把他打得快成泥鰍了，後來又來了條老龍，我有些怕那老龍的龍威就讓他們走了，沒能好好給姐姐出氣，對不起。”
她撅着小尾巴，一幅歉疚的模樣做的煞有其事，可愛到極致。我捏了捏她的圓臉，沒有打斷她。
“後來啊，姐姐你也沒回來，小白一個人在下面好沒意思的……”
一陣涼風掠過，小白環着我脖頸的小胳膊猛然收緊，唸叨的小嘴也停下了，目光不善地盯着我身後。
身後那人涼涼的聲音不客氣道：“她是你的孩子？和亓容的？怎麼以前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