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點頭，學着莫旭最常掛着的笑對着他道：“你是偏要跟來的旁觀者，你保持你的風度。至於我？是萬不能看他們相鬥的。”
莫旭長出一口氣，似嘆息又不似嘆息，收回手不作言語。
修來身上的狐尾逐漸收縮，勒得他臉漲得通紅。我見不能耽擱，速掐訣施法，仙力化成飛刃直擊狐尾。白裳似是感受到一般迅速收尾撤回，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最長的那條狐尾被我斬下四寸有餘。
她甩尾仰天嚎了一聲，轉過頭來四處尋視，“既然出手，何不現身？”
我挑眉，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於是又提醒了一便莫旭之後才重新選了個位置，端了個最爲莊重的姿態現了身形。我雖算不得多麼好面的，但至少也不是個不要面的仙人，面對倆還未修成正果得到飛昇的妖人，多少都要做出點樣子。
剛剛被狐尾勒得許久又突然失去支撐摔坐外地的修來一臉難以置信的瞧着我，把我從頭到腳從下到上左右前後，整整打量了一圈後才亮起的眸子又暗了下去。
我看在眼裡，又在心裡琢磨了一遍白裳方纔說的話，想起上一次同遊縉雲山離開時鳳泯故意對他說的仙妖不兩立，會意到原來這鳳泯還真不是單相思，心情愉快不少。
白裳見到是我，原本散出殺氣騰騰的氣息瞬間散了大半，十分委屈地矮身道：“白裳不知是恩人到來，出口不敬，實乃無意之舉，還請恩人莫要見怪。”
她的這般變化不算是第一次見了，怎麼着也目睹了她和修來交手的全過程，想了一想，善解人意道：“嗯，不見怪。只是我一着急下手就沒輕重，你也不要怨恨我纔是。”說完還做出懊惱的憐惜樣，哀愁的瞧了她的斷尾一眼。
白裳到底是條狐，激靈得緊，長尾一甩勾住斷掉的狐尾，道：“白裳不敢，這狐尾斷了還能長出來，就是不能長了白裳也萬不能因爲這點小事怨恨恩人。”
我輕輕點頭算是迴應。許久沒這麼直挺地站過了，後腰竟有些酸，我右手端於腹前，左手負於背後，暗暗捶了捶，又重新挺了挺腰桿裝模作樣道：“你們二妖爲何大大出手？”
想是修來坐在地上坐得久了，恢復了不少，聽我這麼問，竟扶地而起，還很講究地前前後後拍了好一陣才行至我跟前，拱手道：“還請仙君收了這狐妖，她對山中精靈下媚，食之精元，毀其修爲，前些日子還差點害了一位凡夫俗子的性命。”
修來還沒講完白裳便收回狐尾，跪地搶聲：“恩人搭救白裳定是知曉白裳是好妖，又怎麼會做他說的那般惡毒，是他對白裳見色起意，誰知又不是我的對手纔會生出剛纔那一幕，恩人明察。”
她言語中已經隱約帶了些抽泣，我聽得不耐，左右我也還是捨不得她這隻品相絕佳的九尾白狐的，做不出強行收了她蠻行，只得尋個理由護住修來周全，於是裝得一本正經道：“你們說辭不一，我再找不出第三人來作證，那你們之間的恩怨就暫時擱一擱罷。”
見他們垂頭不語，我又道：“修來，本君見你修行本分遵守天道，頗有慧根，又與本君有緣，此番特地尋你，只爲問你願不願入瀛海玄清宮修仙學道？”言罷，不自覺倒抽口涼氣，暗歎我這胡說八道的功力日益見長。
“願，願，修來求之不得。”修來眼睛黯淡的目光再次亮起。不過，他到底是因爲可以到仙君座下修行還是可以見到鳳泯，那就不得而知了，亦或兩者都有。
我揮袖將修來提到我腳底喚出的雲來，囑咐了幾句雲下臉色變幻莫測的白裳要好生修行，才駕雲升至高空。本以爲莫旭會一直跟在我身邊，誰料抹亮眼睛就發現他不見了，又張望了半天，依舊沒尋到他的影子，正要下去偷偷瞧瞧是不是他捨不得白裳彆扭，留下來安撫她了，眼前飄來一片泛着銀光的樹葉，我伸手接住，上面寫着：有事失陪，好戲落幕，速回瀛海。莫旭。
我撇嘴，輕撫葉面散掉仙氣，隨手一揚，喃喃道：“不回瀛海我回哪，鳳泯可是等着我呢。”隨即駕雲朝東，直奔瀛海。
這一趟，原本只想弄清楚修來和白裳的關係，沒成想不但知曉了他的心意，還順理成章把修來給帶回來了。可謂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管你白裳到底安的什麼心，修來與鳳泯在一塊，還怕你的媚術不成？
修來到底是個實心眼，一路無話，看樣子是真的信了我的說辭，也好，省了不少事。雖然現在仙妖不和，但像修來這樣妖氣散淡透着正氣的的確是少見，成仙也只是時間的問題，想來應該不會受到什麼問罪。
縉雲離瀛海雖沒個十萬多裡卻也不下五萬裡，我近日情緒起伏不定，生出不少乏意，長乏不如解乏，一咬牙一閉眼，憋足了勁就往瀛海衝，雖是拼盡全力卻也硬撐了一炷香多的功夫。果然上仙和下仙的差距不止是個雷劫的距離。
急急落到玄清宮門前的大院，便哈欠連天，一個眯眼的功夫，青靈出現在眼前，禮行的很是到位，姿勢更是標準，聲音都甜得我精神了兩分，她道：“恭迎仙君回宮。”
我擺手，又打了個哈欠，聲音甚是慵懶道：“去，把他領到鳳泯那兒，就說我給她收了個弟子，她要是不樂意，你就給他在宮裡佈置個差事，修煉時帶他一塊，我乏了，先回去休息了，晚上要是做了什麼好吃的記得去叫我。”
沒等她應聲，我一個閃身回到了自己住的院落裡，擡手擦拭因爲哈欠流出的眼淚，眼角的溼痕還未抹淨就聽見有人嘆息，全身一麻，睏意又減了一分，循聲望去，雲星正伸手摸着院落裡左側盛開的無名花，極盡綻放的花瓣可以看出開得多麼不留餘力，純白的顏色看起來更是纖塵不染，只是此時正被一隻髒手撫摸着。
我心中不悅，輕輕彈動指尖，射出一道白光，那片花瓣脫離花蕊，落入她手中。
一陣清風拂面而過，花瓣飄落在地，我甩了甩腦袋，再看去，哪裡有什麼雲星。不由嘆氣：“還沒睡就做夢了，再耗着不得瘋？”搖了搖頭，快步行進房間，臥牀休息。
都說神仙清冷，無慾無求，不食人間煙火，不需五穀雜糧，不用臥榻而眠，我看都是凡夫俗子妄下雌黃，本仙君就是個足以將其推翻的例證。
這一覺睡得可算踏實，直到子夜才緩緩醒轉。不記得青靈有來叫過我，想必晚上也沒什麼好吃的，又想起她們本體都是青鳥，吃的都是……心中釋然，沒甚吃的就沒甚吃的吧，反正仙君餓不死。
回來倒頭就睡，還沒去見過鳳泯，也不知她有沒有甚眉目，窗外月光如水，正適合月下漫步，推門而出想去瞧瞧鳳泯。
“夜然仙君。”
我驚得一呆，修來正蹲在我房門外，一臉欣喜地望着我道：“你終於醒啦。”
我點頭應聲：“嗯，你半夜蹲在這裡有什麼事麼？”
他低頭道：“她說她現在很忙，讓我來找你。”
我不解：“她？”想起睡前同青靈的交待，了悟，“哦，鳳泯啊，無礙，青靈她們也很有慧根，你同她們一起也是不差的。”
修來頭垂得更低，不接話。我無法，不知鳳泯到底是何意圖，剛好要去找她便讓他跟在了我身後。
尋了條通往後殿的小路，一路上也沒閒着，大體介紹了玄清宮。
“別看這裡大，其實也沒有多少人，除了我和鳳泯也就四隻當差的青鳥，至於宮裡其他的生靈，有沒有成精的你得自己去發現，有興趣也可以和他們交交朋友什麼的，你明天白天可以自己轉轉，熟悉熟悉路，也可以讓青靈她們帶着你四處走走。”
他在我身後輕聲應道：“是。”
我不是鳳泯，沒什麼話同他聊，第二回見就把他帶回來了，其實不熟悉，更何況我還端着個身份，他不敢多言，我也沒甚好說。
又沉默着行了好一會纔到後殿，我瞧見藏書閣裡還亮着，讓他先在外面等一等，獨自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