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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時節,天朗氣清,萬物向榮……
王都喀什噶爾北面王府中也是忙碌非凡。半個月之前被封爲北面王頡利再有十天就要啓程回漠北了。大家都明白,這一去,再到王都恐怕不知何年何月了。由茹茹王妃葛織照顧着,府中人爲遠行做準備。
府中另有兩人也爲遠行準備着,不過她們不是北上,而是南歸。
婉貞已換上漢人男裝,將一些整理出來的突厥史料疊好,放在木匣中。這次意外地來到突厥,縱使無功,也總要有些收穫。本着這個想法,婉貞利用養病的時候,將頡利書房裡大部分關於突厥的書籍翻了個遍,並作了詳細的筆記。
正在忙碌時,房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着長袍馬靴的俊美少女,眉目之間,英姿勃勃。不同於婉貞的英氣中的文秀,這少女自有一股舒展奔放的美麗,白皙的肌膚和濃眉大眼顯示出塞外的豪放端麗。
“又忙成這樣,不是說你在養病麼?不能亂動。”一開口就是流利的漢話,她邊說邊皺眉。
婉貞笑道:“沒那麼金貴呢。不過是看看書,又沒動到傷口,難不成要悶死我?”這幾天賽燕一看她在看書寫字便要嘮叨。這丫頭,比起德雲更難打法。
賽燕哼了一聲,道:“我的李大人,你就行行好,老實點吧。看看你來突厥之後折騰的。我自以爲惹是生非,無人能出其右,見了你,算是領教了。這傷、還有之前的毒,趁早養好。不然留下病根,我怎麼回去交差?”
婉貞笑而不答,埋頭又寫了半頁紙。賽燕無趣地坐在一旁。翻看了幾頁婉貞記得字。半響,婉貞說道:“我想。三天後便走。”
賽燕擡起頭,應了句:“好。可要我準備什麼?”
婉貞道:“不必,本來就身無長物,安安靜靜地走就好了。你也一起回去嗎?突厥的事可料理好了?”
賽燕道:“我在突厥,就是幫忙探聽一些突厥貴族的動靜。戰事結束也就回幽州那邊了。這次難得樑大哥也過來了,我又想去中原看看,自然要跟得緊一些。碎葉公主那邊,我已經解釋了。只因公主這幾天也要事纏身,不然準會來王府看我們地。”
婉貞微笑道:“這樣便好。”又忍不住問道:“樑振業和你們兄妹三人是什麼關係?我看你和慕鶴越鴿並不相像。”
“我們三人是孤兒,由一個師傅養大,就像親生的一樣。我的父母在去世之前把我託付給師傅,那時慕鶴大哥和越鴿就已經在那裡了。而師傅當年是樑興將軍地部將,曾受將軍救命之恩。將軍遇難時。樑大哥被人救出,曾在師傅家中住過一段時間,我們四人很投機。那些亂七八糟的外號、名字就是樑大哥給我們取得,現在也還用着。後來樑大哥到處遊歷拜師。也能時常回來看看我們。就是這幾年少了點。再後來,就聽到朝廷地大軍來到。先鋒官就姓樑。”賽燕眨了眨眼,微笑道,“不光自己來,還帶了女扮男裝、風流瀟灑的狀元公,也真是稀他們都還不知道,你可千萬別說漏了嘴。”婉貞笑道,“回去之後可要更加小心呢。”
“知道。”賽燕正要繼續說,就聽到有人在外面敲門,說着:“請問,可以打擾一會
開門一看,卻是茹茹王妃葛織,後面站着靡靡王妃烏爾日娜,左手還領着個小男孩,正是那日的小世子。葛織道:”冒昧了,有些事想和陸小姐談一下。“
婉貞連忙站起身,說道:”兩位快請進。“
賽燕眼珠轉了轉,便說下去準備茶水,輕輕把房門帶上走了,留下婉貞一個人。
看着眼前的兩位王妃,一個端麗,性情沉穩賢淑;一個美豔,品行剛烈赤誠。不知爲何,婉貞面對她們的凝重,竟有些手足無措。想在朝堂之上,無論那些高官大員多麼咄咄逼人,婉貞都能夠從容應對,談笑自若。同爲女子地處境,卻似在她一直泰然的心境中體會到陣陣波瀾。
衆人坐定之後,葛織溫和地問道:”身體可好了?這幾日忙着收拾東西,恐有怠慢。“
婉貞道:”王妃哪裡的話,承蒙照顧,已經沒有大礙了。“”今日一來探病,看到您身體康復我們也安心了。二來,那日世子蒙您搭救,還沒有道謝,實在是過意不去,今天就讓世子向陸小姐致意。“
話音剛落,烏爾日娜拉着小世子的手走到婉貞面前,就要行禮。
婉貞忙站起拉住,道:”王妃太客氣了,這個在下實不敢當。有驚無險,這也是小世子的福氣。烏爾日娜正色道:“不,我們烏孫人的規矩,救命恩人視如再生父母。阿莫,行大禮。”
那個四五歲大小的男孩,虎頭虎腦地看着大人們,聽到母親的話回過神來,老老實實地就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字正腔圓地用漢話說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從今日起,阿莫敬您若親生母親,一定好好孝敬您。婉貞聽了,心中一動:這不像孩子能說出的話,應該是大人授意地。偷眼察看了兩位王妃的臉色,均是鄭重其事。婉貞心神閃動,拱手還禮,說道:”小世子鴻福,在下不敢居功,只望世子能夠平安成才,惜福愛民。“
扶世子站好後,烏爾日娜又說道:”陸小姐不計前嫌,捨身救犬子,請受我一拜。婉貞連忙拉住:“這又怎麼說着?王妃太過多禮了,叫在下怎麼敢當?”說什麼也不讓烏爾日娜下拜。
葛織見狀起身,來到兩人面前止住爭執,道:“兩位能如此明理也是親族之福。陸小姐,烏爾日娜這也是一片真誠心意,她知道漢家極重身份名位,下拜之後便是尊你爲姐姐了。不過我們大漠兒女本不在乎這個,大家能和和氣氣地相處最好不過。”
聽到此言,婉貞心中豁然開朗,輕輕點頭道:“在下祝福兩位王妃和王爺今後幸福和睦,國泰民安。”
兩位王妃對視了一下,烏爾日娜顫聲說道:“可是顧及我心腸狠毒?我……”
婉貞搖頭打斷她,向葛織問道:“二位今日前來,可是頡利王的意思?”葛織平靜地說道:“不,是我們地意思。”
“我和王爺結髮夫妻,他的心思,我能猜到。那日,你要涉險去救世子,我說地話,可還記得?”
婉貞想了想,記得那天葛織中途改口說地“太危險了,你又不是真的……又有重要身份”。“記得。”
“那時我就已經察覺了,所以那句不是真地王妃卻也說不出口,王爺待你,也許只是遲早的。”葛織平靜說道。
婉貞微微笑道:“王妃的賢良大度在下着實欽佩,只不過,有一句不得不問:當初靡靡王妃初到時,茹茹王妃的心情究竟是如何?”婉貞又面向烏爾日娜問道:“而當初靡靡王妃要嫁給王爺,得知茹茹王妃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一時間,三個女子陷入沉思,房間裡靜悄悄的,剩下世子阿莫閃着大眼睛看着她們。
是什麼樣呢?婉貞自己也不能給出確切答覆,但無論那女子多麼大度能容,卻不見得是真歡喜,越是看中情分的,越是心傷。設身處地想,婉貞覺得,只有心酸。
送走兩位王妃之前,婉貞說道:“陸婉貞現在女扮男裝,甘犯衆怒,爲的是雪冤屈報家仇,完成父親遺志,改變我朝政弊端。兩位王妃的愛重,婉貞感激在心,只希望兩位王妃與王爺齊心協力,共圖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