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有可能腦子被門夾的不只王家明,只是這事被秦筱忽略了而已。
秦筱進入初二下學期這一年,家裡發生了幾件大事。一是她們娘仨的戶口終於辦了下來,這意味着她跟秦韻以後不用再被老師喊查戶口,不用再憂心跨區贊助費;二是藉着又一輪改革的春風,秦爸爸分到了買一套單位造的三居室的指標,秦媽媽這麼大的人了,得到消息那天居然當着大家的面跳了起來;三是秦媽媽盤了一個小小的店面,做起飲食生意。
針對秦筱個人而言,家裡這些事,除了以後不用再跟秦韻擠一張牀,她也沒覺得多大改變。但就自身而言,她成爲了大人們口中的“大人”。
初二以後,也許是學業的加重,城郊三人組聯繫不再那麼頻繁,秦筱也就多了點心思在北街中學的同學們身上。因此,她跟班花喬珊關係越來越好。嗯,打小,秦筱就有嚴重的以貌取人的毛病,她願意一起玩耍的朋友莫不粉雕玉琢。好吧,作者很淘氣,又在側面烘托王家明同學的美貌了。
每一個人在長大的途中,都會遇到這麼一些人。他們明明跟你差不多年紀,可是他們總是更早更快的進入成人世界,把你遠遠甩在後面。對秦筱而言,喬珊就是這樣的存在。
在秦筱順應潮流的開始看言情小說,迷上《雪兒姑娘》的刁蠻可愛;《阿寶公主》的古怪搞笑;《銀翼天使》的冷酷利落時,喬珊已經不滿足這等層次的小說。
她最愛穿的是白襯衣配長褲或者小花打底的棉布長裙,要麼中性,要麼清純。秦筱就這樣一邊吃着冰激凌一邊瞧着喬珊冷笑着撕掉一封封情書。
“喬珊,你既然都不喜歡,幹嘛還收下人家的情書”數十年如一日頂着娃娃頭的秦筱羨慕的盯着喬珊那頭長達腰際的黑髮問道。
“你懂什麼”喬珊笑笑“長成一個女人有兩個標誌:一是初潮來了,二是收到情書”
“是嘛?”雖然很受老師喜愛,但是一直沒有男生緣的某人心虛的放下手中的紙杯。
“當然!”喬珊斬釘截鐵的點點頭“所以你纔不過完成了第一步,路還長着呢。先減肥吧,不過我們班那個鄭宏對你不一般啊。”
“我媽還有王媽媽都說我這樣很可愛”被諷刺到的秦筱試圖反駁。“鄭宏是我小學同學,他喜歡我好朋友文靜的”在秦筱心裡,喜歡好朋友的男生也等於好朋友的東西,她纔不會動呢。
“切”喬珊瞟一眼嘴邊還沾着巧克力的秦筱,加重打擊“中年婦女的眼光都是這樣。重點是男生們的肯定。”喬珊纔不信每天面紅耳赤跟秦筱說話的那男生只是小學同學這麼簡單呢,不過以秦筱的神經“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到現在也不知道什麼叫喜歡”
“我知道”秦筱略有得意的搖搖食指“不要小瞧我。我9歲的時候就喜歡一個男生了,只是後來又不喜歡他罷了”
“哦?”喬珊挑挑眉,被挑起興趣,問了跟文靜同樣的問題“誰啊?長什麼樣子?”
“呃,長的很像一個人,曾經很像。那你到底喜歡誰”再也不復那時天真的秦筱打死也不會說她爲什麼會喜歡李小剛,趕緊轉移話題。
見秦筱不願多談,喬珊也不逼她。學校後面的河堤,一向是她跟秦筱談論彼此小秘密的天地。這會,喬珊毫不在意的往河堤斜坡上一躺,雙手抱頭,仰望着天空的晚霞,輕輕說道“我的夢中情人是一個蓋世英雄,他會踩着七色的雲彩來迎娶我”
“哈,紫霞仙子的臺詞”秦筱拔起一根野草逗弄着喬珊“羞羞羞,現在就想到嫁人了。”
“那又怎麼了。簡.奧斯汀說過‘但凡財運俱佳的單身漢,必然想娶妻成家,這是舉世公認的道理',那麼我這樣的美女當然應該配英俊非凡的蓋世英雄”
“哈哈哈”秦筱捧着肚子笑了半天,故做正經的說道“好吧。我的喬大美人,你覺得咱們北街誰能擔得起一聲蓋世英雄這個稱號”
“算了吧”喬珊坐起身子朝遠方扔了一塊石子,拍拍手“目前看來,也就一中的王家明跟徐帆還看得上”
“喂,我警告你”像被驚到的母貓,秦筱張牙舞爪的對着喬珊吼道“徐帆是文靜的,你不要打他主意。”
“知道啦”喬珊開心的勾住秦筱“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傻性子。一旦認準了,就死心眼的對人好。真可惜了,那王家明也不是我能想的”
“爲什麼?”秦筱頓了頓,纔想起喬珊話裡還有一個人。
“你不知道?”喬珊誇張的拍拍額頭“我的姑奶奶,難怪你不開竅。一中的林詩雨啊,她跟王家明可是公認的一對。聽說他們小學就一起拿過詩歌朗誦的冠軍,他們是家明與玫瑰,懂嗎?”
“玫瑰是誰,怎麼又冒出一個人”
“Oh My God”喬珊不再理秦筱,拉起她拎着書包回家。
“說嘛說嘛”秦筱也奇怪自己怎麼那麼好奇,她就是想知道,爲什麼稱作家明與玫瑰,就天生是一對了。
“別再看你的席絹于晴,回家看師太去”
“師太是誰?”
“秦筱!我怎麼可能跟你玩在一起的?”
“都是誰跟誰啊,告訴我嘛,小三”
“自己去找答案。”
……
之後好久,喬珊打定主意不再談這個話題,秦筱只好把這個疑問埋在心底。一直到徐帆要跟D市七中的足球隊踢友誼賽,秦筱決定去問問同樣見多識廣的文靜。自打她來了那個後,她媽管她就嚴厲多了,每次打電話都會藉故在她周圍晃動,也不知道到底想聽些什麼。害她都不能在電話里根文靜討論這些。說起來,好久沒見文靜了啊……
雖然又快期末考試,但整個一中初中部還是爲了這場友誼賽沸騰躍動。秦筱一路看來都快合不上嘴了“文靜,乖乖,我以爲你們一中的都是書呆子呢。”操場兩邊早已被一羣舉着五顏六色流蘇紙花的拉拉隊員佔領,要不是文靜的關係,秦筱很懷疑自己能否看到徐帆的衣角。
“書呆子笑別人書呆子,真是好笑”文靜笑打她一下“你有沒有帶那個”
“呃”看着文靜已經瞪圓眼睛準備發火,秦筱趕忙拿出貼着“徐帆加油”的頭帶“當然帶了,你看”
“嗯,等下我們就綁在頭上。哪能跟那幫女生一樣,哼”文靜很是豪氣的抹了一下鼻子,朝着操場方向揚揚頭。
“不要吧,好……”丟臉兩個字在文靜雙手逼近自己耳朵時吞回。
“是不是朋友。我們當然應該給徐帆最特別的鼓勵,對不!”
“是,是”點頭哈腰跟着文靜走近一中初中部足球校隊的活動室,一推門就看到穿着18號隊服的徐帆。
“徐帆”秦筱大聲喊道。
“嘿,秦筱,文靜,你們來了”徐帆揚揚右手,笑着招呼。
“噫?”文靜奇怪的叫了一聲後,不再說什麼。
秦筱看看身邊臉色陰沉的文靜,以爲她跟自己一樣對某件事比較奇怪,於是笑着問道“你幹嘛穿18號啊,我記得以前你不是最喜歡10號球衣?”
“不懂了吧。這是拉齊奧公佈的即將加入他們的內德維德的號碼”
“誰?”
徐帆翻個白眼,對這個只對帥哥感興趣的僞球迷表示鄙視。“你不是一天喊我日向小次郎嗎?我覺得他的球風跟我很像。”
“喲,文靜,看你們家徐帆,居然也知道自己的特點了。都是文靜你的功勞啊”
“胡說什麼呢”徐帆走近握起拳頭假裝比劃了一下“看文靜臉都紅了”
果然,聽了徐帆的話,文靜臉上紅暈又加深幾分。只是,她不記得自己有跟徐帆討論過什麼內什麼德。
對於文靜,徐帆的隊友們當然認識。但除了一路走來的老隊員,新加入的隊員們並不認識秦筱,紛紛打聽這個笑起來跟年畫上的福娃娃一樣的女孩是誰。
“我好朋友,秦筱”徐帆得意的攬過秦筱肩頭,洋洋得意搖晃着右手食指“不過你們別想了,她早被訂下了。”
別人,包括秦筱都當徐帆開着玩笑,笑鬧一番後都沒當真。只有文靜看着徐帆那搖動的手腕,微微皺了皺眉。
很快,足球比賽就要開始了。徐帆他們被教練叫過去做最後的吩咐,秦筱跟文靜識趣的退出活動室,走向操場的球員休息區。
“秦筱”文靜突然停下腳步問道“你最近有跟徐帆見面嗎?”
“沒有,再說,哪次不都是我們一起。嘿嘿,除了你們故意扔下我的時候”
“我們哪有”文靜又紅了臉,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拉拉秦筱,住了嘴。
“幹嘛”不明就裡的秦筱順着文靜的目光看過去,走道邊的小房子裡,一男一女正組合成一幅美麗的圖畫。男孩子歪着頭,閉着雙眼,急促卻不失優雅的拉着手裡的小提琴;身着白裙的女孩望着男孩,笑意盈盈的彈着鋼琴。原來她們走到一中音樂教室區了,屋內練習的男孩正是王家明,至於女孩子……
“玫瑰”秦筱吶吶說道。
“噫?你也認識她,連她的英文名都知道?”文靜笑笑“知道那男生是誰嗎?就是那個一路第一的王家明。小學時就提過的那個名人啊,你應該知道吧?都說這就是亦舒筆下的家明與玫瑰。不管是他們的名字,還是他們的感情,呵呵”
“嗯”秦筱略略提高聲音,有些急躁的說道“快點快點,等會來不及看徐帆入場了”
專心拉琴的王家明突然停住琴弓,睜眼看了一眼窗外。
“怎麼了?”林詩雨也跟着停下,奇怪問道。
王家明搖搖頭,示意繼續。小胖妞跑來一中幹嘛?再次拉開琴弓,腦中閃過這幾天學校隨處可見的紅色橫幅,哦,足球比賽!
林詩雨只覺再次響起的音樂多了些急躁,抿嘴一笑,跳動手指,跟上他的節奏。
最終比賽卻是徐帆帶領的一中輸掉了。秦筱瞧着那些哭作一團的男孩,默默拉下頭上的頭帶。這種時候,她覺得還戴着只爲一人加油的頭帶實在是對這羣認真踢球的小夥們的侮辱。
“秦筱,你跟文靜先回去吧”紅着雙眼的徐帆擰了擰鼻涕,嘶啞着嗓子說道“等下,我們要去河邊大排檔喝酒。”
“喝酒?”文靜急了“你們現在怎麼能喝酒,要是被老師知道了”
“讓他們去吧”加油的女生們也跟着哭的稀里嘩啦,同樣紅着雙眼的王芳芳走過來勸道。
“我們也要去”秦筱終於受不住氣氛的感染,同樣哭了起來。
後來,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次別的打擊和失落,但再也沒有像這個夏天一樣,有這麼多剛剛認識的朋友們,不分彼此,毫不在意形象的抱頭痛哭。笑鬧也好,哭泣也罷,那些青春的記憶,就這麼帶些得意,帶些傷痛,烙在秦筱心裡。
深夜,等秦筱紅着鼻頭回到新家門口時,纔開始後怕。呼口氣,一股酒味藏也藏不住,這該怎麼辦。像無頭蒼蠅一樣轉着圈,秦筱愣是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給她看似糊塗實際精明的老媽。怎麼辦怎麼辦?
“紅紅?”屋內傳來秦媽媽的呼喊,秦筱只有硬着頭皮應道“是我”
“你這孩子”門打開,秦媽媽微微責怪“這麼晚回家也不打個電話,要不是小明跟我說,想急死我和你爸啊”
“啊?”秦筱呆愣,這是什麼情況。
“還喝酒?”秦媽媽輕打了一下秦筱“就算你高興小明取得保送上少年班的資格,也不要瘋成這樣吧”
“……”見老媽沒有家法伺候的打算,秦筱也就打着哈哈洗洗睡了。
怎麼回事?下次,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只是不久的期末考試佔據了秦筱全部心神,王家明暑假又去了C市看他爸爸,等兩人再見上面,已經快到冬天。
這個週日,得到老媽懿旨又要充當補習老師的王家明正與學生秦筱埋頭學習。
“對了”秦筱摸摸鼻子,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上次謝謝你”
“什麼?”專心寫着作業的王家明擡頭看看秦筱,有些奇怪她的忸怩。
好……好可愛。秦筱呆呆的看着那扇子一般的長長睫毛,明亮漆黑的雙眼。也許是盯着書本太久,一向看起來很沉着的王家明這會神色顯得不再死板,反而添了迷茫,因爲思考題目而被咬過的下脣更是紅豔豔的,真是,妖孽。這,應該是錯覺吧?
“你怎麼了?”剛纔的失神仿若曇花一現,不耐煩的再出聲“都初三了,還不會做這樣的題目。你真的是北街的第一名?”
看吧,她就說是錯覺。不過她一向有恩報恩“就是上學期,你打電話給我媽那件事。謝謝你了。”
“哦”王家明含糊一聲,繼續埋頭做題。
“那個”既然別人不領情,那她也就不貼着感謝了“我聽我媽說你被保送到少年班了啊,怎麼還在上學?”
“我推了”
“什麼?”秦筱誇張的掏掏耳朵“你推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你還要不要做題?我時間很寶貴的,等下還要去練琴”王家明敲敲桌子。
“哦--”這下換秦筱敷衍一聲“王爺爺和王奶奶不在家?”她也知道自己有點沒話找話,不過一聽說他要去練琴,她就覺得應該再多補習一會。
“奶奶陪爺爺去D大開會了”
“阿姨也不在家?”
“出差了,你要不要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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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你吃什麼?”秦筱脫口而出。
瞟了這聒噪的小麻雀一眼,冷冷答道“泡麪,你要是不學……”
“真可憐”秦筱裝模作樣的抹了抹眼角“難怪長不高,泡麪哪有營養啊”
“秦筱!”王家明騰地站起來俯視“你不說我都快忘記你去年乾的好事了。”
啊,這個。秦筱撓撓頭“不如我幫你炒個蛋炒飯,又賠罪了又感謝了”
“你會?”很是不信。
“當然,我家可是開飯店的你忘了?”
到廚房一看,電飯煲被洗得乾乾淨淨,難怪只有吃泡麪。不過秉着天下廚房都一樣的信念,秦筱果然很快找到了存放麪條的地方。
從冰箱裡拿出青菜和雞蛋,秦筱挽起袖子就熱火朝天的幹起來。“算了,我下個雞蛋麪吧”
洗了一半,突然想起還沒燒水,於是叫道“喂,過來廚房一下”
“幹嘛”慢吞吞走過來的王家明瞧着已經炕好的雞蛋和切好的蔥花,略有驚訝:這胖妞還真的會做飯呢。
“幫我燒點水,這樣快一點”
“你不會自己弄”雖然抱怨着,王家明還是拿起水壺,推開水池邊的秦筱開始接水。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是我媽教的”秦筱叉腰教育“不對不對,用那邊那個鐵鍋。”
王家明咕噥一聲“麻煩”,還是聽話的拿起鐵鍋放上爐竈。只是折騰半天,也沒點好火。
“你怎麼這麼笨啊”洗好菜的秦筱把青菜撂在菜籃,搶過煤氣竈開關。
“奇怪,真的開不了”連續打了幾次無果後,秦筱也只得承認,不是王家明同學的問題。
“現在呢?”王家明幸災樂禍的問道“看來還是要吃泡麪”
“換個竈頭不就成了。”秦筱癟癟嘴,已經不屑再罵一聲笨“這邊的可能打火器壞了,記得讓王媽媽換一下,不然太危險了。”
等晚上王家明一家人一起吃飯時,王家明突然想到某人的提醒,於是說“媽,廚房煤氣竈左邊的竈頭打火石壞了,要找人來換一下。”
此話一出,王家明頓時被幾道目光聚焦。“小明”王媽媽非常感動“我說水池裡怎麼有沒洗的碗,看來中午是你做飯給你跟小紅吃的”
“嗯”高深莫測的迴應一聲,王家明心安理得的接受這個結論。他有幫忙燒水,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