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文靜,你聽我說”好不容易抽了個老媽不在家的時刻,秦筱興顛顛的給文靜打了個電話,打算分享一件意義深遠的秘密。在她心裡,很有先來後到一說,因此這個秘密要告訴文靜以後才能告訴喬珊。
“小紅--”電話那頭的文靜拖長聲音,隱隱帶有哭腔。
“怎、怎麼了?”按下心頭的興奮,先聽聽姐妹的哀愁。
“你頭髮在哪裡剪的?”
“之前都是我媽弄的啊,最近我開始留頭髮了”一邊說一邊摸摸自己已經快到肩膀的頭髮,滿心歡喜。
“小紅--”電話那邊又傳來聲呼喊,打斷秦筱的自戀“明天陪我去理髮,就這麼說定了”
“哦”約了時間地點,掛上電話,秦筱跑到鏡子旁邊瞅瞅自己。兩手將兩邊的頭髮各抓成一小撮,勉強能扎兩個小尾巴。再想想文靜的樣子,鏡子裡的人也跟着歪着腦袋,不知想些什麼。一直有小金銘稱呼的文靜最愛的髮式就是兩根小辮,一左一右,綁上紅紅的頭繩或者各式頭花,搭在胸前,煞是好看。她都羨慕良久了,可惜一直到去年,她媽都是殘暴的讓自己留着只到耳根的學生頭。怎麼這邊她得意快要長髮飄飄了,那邊文靜打算剪掉頭髮?
五月的風,吹進屋子裡,牆上掛着的掛曆噼啪着響,似乎也在說:奇怪啊,奇怪啊……
第二天也就是週六,是他們初三學生例行的補習日。以前國家折騰着一週單休,一週雙休,秦筱得在雙休的日子裡補習半天。現而今雙休了,秦筱發覺自己反而每週只能休息一天了。幸好最討厭的物理也被自己攻克,不用再去王家明那裡補課。
等秦筱呼呲呼呲蹬着自行車來到約定點時,就見一個頂着“小男式”髮型的女孩低着頭,用腳踢着地上的石子,前一下,後一下。
“文靜?”不確定的喊了一聲。
女孩子一擡頭,可不就是文靜。“秦筱-”話音未落,人已經撲過來。
“不是叫我來陪你理髮嗎?”打量着她的新造型“你怎麼已經剪成這樣了?”
“下午最後一節我翹課了,一個人跑到這邊來等你。就忍不住先剪了,我怕你來後勸我,我,我就捨不得了。好看嗎?我照着袁詠儀的髮型剪的”說到這,文靜眼睛又紅了。
“走,去‘美麗糕點店’坐下來說,徐帆呢?”她本來以爲又是一場三人聚會呢。結果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就像打開了水庫的閘門。就見文靜眼睛一眨,眼淚洶涌而下。
“文……文靜,你怎麼了,別哭啊”手忙腳亂的把文靜抱住。這麼幹站好一會,秦筱就這樣承受着路過衆人的指指點點。誰叫剛好150出頭的文靜在她懷裡,如此的小鳥依人。
推着車跟文靜在靜謐的小巷裡瞎逛,都不知走了幾個來回,文靜還是隻抽抽搭搭的哭,就是不說爲什麼。
“文靜,到底怎麼了。誰欺負你,你跟我講,我幫你報仇去”
聽了這話,文靜終於正眼看看秦筱,嘴脣動了動,卻又嘆口氣低下頭。
“你再不說,就是不把我當朋友”秦筱把車往路邊一停,拉住文靜的小細胳膊,目光炯炯的瞪着她。
“徐帆,徐帆他……不喜歡我”撲閃着沾着水汽的睫毛,文靜說得楚楚可憐。
“什麼?”張大嘴,滿臉呆滯。縱然剛纔已經設想了無數種情況,也沒料到會是這一種。
“哇……”文靜又開始嚎啕大哭“他,他說他喜歡別人,不喜歡我”文靜此刻,真是恨不得把心都哭壞,眼淚都哭幹,如果這樣可以讓徐帆收回那句“對不起”。
“不哭不哭”笨拙的抹去文靜臉上的淚水,秦筱嘴裡吐出更加笨拙的安慰“他不喜歡拉倒,我們文靜這麼漂亮,有別人喜歡”
“我不要別人,別人都沒他好”那個人,從十歲開始,她的眼裡就只看着他,怎麼可能再去喜歡別人。
“有的”眼看用手已經止不住文靜的傷心,乾脆扯起袖子開始擦拭。“比如那個王家明,不是跟徐帆一樣。”雖然,她從來不覺得小矮個有什麼了不起,但她相信喬珊的眼光。
“太矮了”悶悶的吐出三個字,文靜總算不哭了。
“……”當頭棒喝!秦筱突然察覺,原來小矮個沒有自己以爲的受歡迎啊。她怎麼忘記了,文靜喜歡的是身材高大,性格陽光的帥哥。王家明只會拉拉破琴,運動也不在行,難怪文靜不喜歡。
“那……”又陪着走了好一會,眼見天色已晚,秦筱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有沒有說他喜歡誰”
文靜習慣性的想摸摸胸前的辮子,卻發覺陪伴自己十多年的小辮子已經沒有了。
“王芳芳”她以爲自己會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個名字,誰知道胸口翻滾了無數次的情緒,臨到出口,居然如此底氣不足。
“啊?”秦筱愣住,以她引以爲傲的記憶力發誓,她記得“她不是喜歡王家明嗎?”
“可是,徐帆跟我說,他喜歡她”不是沒有察覺,一同放學回家的路上,王芳芳的名字被徐帆一再提起。王芳芳不給他抄試卷;王芳芳沒收了他的雜誌;王芳芳跟老師打小報告……儘管如此,他右手腕上帶着的護腕,卻是王芳芳送給他的;他口袋裡的足球明星卡片,是要送給王芳芳的。本來,想在中考前,給自己吃一顆定心丸,哪想到,含淚吞下的名叫絕情丹。
看着已經走到自家小區門口,無力的朝秦筱揮揮手,文靜拖着腳步上樓。
秦筱望着文靜消失在樓道,聽着隱約傳來的零碎歌聲“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叉”,暗暗握緊拳頭。
回到家後,秦筱迫不及待撥去王家明家“喂,你明天有空嗎?”
“幹嘛”電話那頭,王家明頂着浴巾,慢條斯理的問着。他很驚訝,如果沒記錯,這是秦筱第一次主動打電話過來找他。瞧他媽笑得滿臉開花,真是,哎……他嚴重懷疑,自己真的是她兒子嗎?
“明天上午十點,不,九點在‘浪淘沙’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盯着電話好一會,王家明才把電話放回原位。真是風風火火的性子,也不給他回答的機會就掛了電話。到底什麼事這麼重要,他可是能感覺的出,秦筱並不希望有人知道她認識他。那個‘浪淘沙’,又是在哪裡?
“紅紅找你幹嘛?”見兒子掛了電話,王媽媽立刻湊了過來。
“約我明天見面,說有重要的事”自家老爸常年在外,作爲家裡的男子漢,王家明覺得自己相當容忍母親大人的八卦。
“啊,一定是因爲她生日快到了,所以約你見面”王媽媽興奮的笑着,忙不迭撥電話找好姐妹秦媽媽分享這件喜事。
等老媽八卦完,王家明才能接過電話,翻着電話本打給林詩雨。對方似乎沒料到這麼晚還能接到他的電話,只聽見那頭傳來有些喘息的聲音問道“王家明同學,請問有什麼事?”
“哦,很抱歉這麼晚打擾你。”禮貌的小明同學除了面對某人,真的是很有風度“明天跟你約好的練習課不能過來了,你上次說的那一小段下次再練”
“可是”林詩雨想了想,掙扎道“下一次鄭老師不一定有這麼充足的時間”
“我會再跟鄭老師聯繫。對了,請問你知道‘浪淘沙’在哪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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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早晨,浪淘沙裡的客人並不多。這家新開的水吧走得是高檔路線,很少有學生光臨。因此零星的客人中,那兩個明顯還是中學生的兩人特別顯眼。
男孩子斯斯文文,眉目如畫;女孩子喜氣洋洋,活力四射。服務員瞧着一對璧人,不由感嘆:這些中學生,早戀的也太明目張膽了。真是世風日下啊。
“所以”王家明壓抑住怒氣,一字一句問道“你所謂的很重要的事就是這個?”
“嗯”不知死活的點點頭,秦筱期待的問“你會幫我搞定吧?”
“我爲什麼要幫你?”口袋裡裝着的小盒子簡直是諷刺,他真是瘋了,才急吼吼的等在‘XX記’門口等人家開門。
“我請你喝茶啊,這裡好貴的”要不是有求於他,她怎麼捨得花這個錢。真是坑人,最便宜的綠茶也要30元一壺。
“謝謝,不需要”口袋裡掏出幾張十塊的紙幣放在桌上,想想又拿回一半“各付各的,我走了。”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秦筱只好眼睜睜看着王家明似乎很生氣的離開。看着才喝過一遍的茶水,秦筱覺得萬分可惜。想了想,走到櫃檯,撥了電話給喬珊“小三,快到浪淘沙來,我請你喝茶”
喬珊趕過來時,並不知道這壺茶被無恥的秦筱請了兩趟,否則我們秦筱同學的腦袋怕是要被打起包。
“所以,你就是跟我炫耀這事?”翹起二郎腿,依舊一身長裙打扮的喬珊做起這個動作,隱隱已經風情萬種。
“不是炫耀,是宣告”說話的同時把那張皺巴巴的紙壓平一些。這幾天她可是隨身攜帶,本來要先告訴文靜的,可就算再缺跟筋,秦筱也明瞭眼下的情況不適合跟文靜討論這個話題。
“別弄了,再弄也不能遮掩這醜陋的字跡和錯字。”伸出手指點點那張破紙,一下就點着一個錯字。這種情書,一點也不專業。
“那又怎樣”白了一眼喬珊,秦筱寶貝的收好。第一封情書也,多有紀念意義,雖然她不知道這路人甲兄姓甚名誰。
“好吧,恭喜你長大成人”喬珊喝口水,適當給出鼓勵與安慰“還有事嗎?沒事我回去了。”這麼難得的早晨,當然應該用來睡覺。下午還得去補課,她可不像某人功課一流。可惡的中考!
“還有,還有”秦筱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划了一會圈圈,擡頭問道“如果A喜歡B,B喜歡C,C可能喜歡D,那麼我叫D去追C,B就會跟A在一起嗎?”她非常信任喬珊在這種事情上的專業,比她想出來的“圍魏救趙”更信任。
“等一下”非常善於抓重點的喬珊敲敲桌子“什麼叫你讓D去追C?那個D跟你什麼關係?”
“啊!”秦筱倒抽一口涼氣,她怎麼忘記喬珊的敏銳了“假設,我是假設啦”
喬珊往前探探身子,一雙丹鳳眼微眯,瞧得秦筱快要雙手投降交待一切時,對方鳴鼓收兵。“既然是假設,我就沒興趣陪你一起玩。不過你記住,千萬別攪和別人的感情,誰都不是上帝”
秦筱自以爲完美的計策經歷雙重打擊,尚未出師,已告失敗。
風適時的吹過,玻璃心散落……
之後,接二連三的模擬考試攪得大夥頭昏腦脹。再與文靜的電話裡,也沒什麼特別,不過是相互抱怨下課業的繁重。秦筱以爲,都過去了,直到,錄取通知書下來,她才知道,文靜沒有如她以爲的那樣,要跟她一起讀一中。
她們這一屆,中專已經不似前幾年那麼吃香,大家都卯足勁的奔向大學前最後一道關卡--高中。偏偏文靜,生了邪,多讀了一個月,考了D市的幼兒師範,告別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這一年的夏天,秦筱哭着跟文靜告別。最終,文靜也沒有通知徐帆,一頭短髮的她,就這樣揹着揹包,踏上去D市的列車。
再見,小紅;再見,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