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秦媽媽和秦筱就被收拾打包的送上開往C市的火車。秦筱第一次坐火車,在臥鋪車廂裡興奮的嘰嘰喳喳,上串下跳。惹得秦媽媽不斷喊着“紅紅,當心點”,“紅紅,不要亂跳”,“紅紅,跟阿姨說對不起”
M市或者說秦筱家那一帶有個風俗,就是小孩子一定得有個小名,據說這樣纔好帶養。生秦筱時,秦媽媽正迷紅樓夢,想着寶玉的怡紅快綠院就覺心曠神怡。反正秦爸爸又不在家做不了主,女孩子叫綠綠總是怪怪的,因此就順手拈了紅字。
等秦爸爸託人把秦筱大名帶回家時,所有人都已經接受紅紅這個順口小名。到秦筱她會寫字時,一看她爸起的名字就犯愁,你說叫秦紅該多好,筆畫可少多了。至於秦爸爸辛苦揮毫並裱起來的的“秦筱”二字,似乎沒一個人太過關注。哪還管秦爸爸喜滋滋的一句小字註解:筱者,箭竹也。謝靈運詩云“白雲抱幽石,綠筱媚青漣”。願我家閨女不僅有青漣之姿,更兼青竹凌雲之勢。
隔壁下鋪住着的也是去探親的年輕媽媽,隨身帶着的小孩白襯衣,揹帶短褲,黑皮鞋。看着就像舊時候的小少爺,更別說他乖乖巧巧,一點都不吵鬧。一張臉也是白白嫩嫩,大眼睛烏溜烏溜的討人喜愛。最難得那孩子雖然小小年紀,已經禮數十足。開口阿姨好,閉嘴謝謝叔叔。整個車廂沒人不歡喜。秦媽媽再看看自己那不曉得又到哪裡搞的一臉黑團團的搗蛋丫頭,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幼兒教育水平。
十幾個小時的旅途下來,秦筱已經發現對面那就着吸管小口小口喝着健力寶的臭男生可能會是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人。爲了他,自己已經被媽媽說過很多次。秦筱剛滿5年的人生歲月中,歷來只要有她出現,還沒見過哪個大人誇別家小孩,這個叫什麼王小明的臭男生破了這個歷來。是了,偶們的王家明同學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頂着小名當大名的。
倒是兩位媽媽越聊越投機,特別是在知道兩人要去的地方相隔並不太遠時。要不是秦媽媽一直說秦爸爸要來接車,王小明媽媽真是恨不得拉住她娘倆再度一路通行。事後證明,緣分就是這麼奇妙,實際上秦爸爸這一年住的地方跟王爸爸的連隊居然只有五分鐘不到距離。
幸好,在見到秦爸爸開來的軍用大卡車後,之前可以稱之爲嫉恨的情緒被秦筱很快拋到九霄雲外。哇哦,這就是電視裡出現的解放軍叔叔們坐的車子啊。更別說秦爸爸還帶給她一頂小小的五星帽。秦筱喜滋滋的戴上帽子,細細的鬆緊帶勒的她下巴有些疼也察覺不到了,一直問神氣不神氣。秦爸爸一把抱起自己沒見到幾次面的寶貝閨女,用鬍子扎着秦筱嫩嫩的小臉。“神氣,神氣,我的女娃子最神氣!”
“真是的,你也不嫌髒。火車上的髒東西都跑她臉上了”秦媽媽好笑的抱怨,掏出秦筱胸前口袋裡的小手絹幫她擦臉。
“不要”秦筱掙扎,拽住那小手絹不放手。這次來C市,秦媽媽不僅幫她買了一身新衣服,還買了條印着黑貓警長的手絹給她。秦筱可珍惜了,在車上一直捨不得用的。
看出秦筱的意思,秦媽媽笑了“不要什麼,反正都髒了,回去洗洗就成”
不可置信的打開搶過的手絹,果然,一塊暗褐色的污漬正好從黑貓警長鼻子那裡直到耳朵處,分外搶眼。
“哇啦!”秦筱一看寶貝手絹居然莫名其妙髒了,頓時哭的呼天喚地。
秦爸爸哄着哭個不停的秦筱,一直到允諾她等下有很多大白兔吃纔算了事。
上車時,秦筱又有意見了。以她的理解,一定要跟解放軍叔叔們一樣,坐在後面的拖斗纔算當了會女解放軍的。
“你這孩子”秦媽媽歉意的看了一眼秦爸爸,覺得自己辜負老公託付,沒把這丫頭教育好,怎麼就這麼人來瘋?平時在家裡還挺懂事的啊。
“秦筱”秦爸爸接收到太座信號,發號司令。他每年只有探親假才能回家一趟,想起前幾年秦筱見他時,都是嚇得躲在門後面不敢出來。後來稍微大了些,才以他這個解放軍爸爸爲榮,粘他的很。因此秦筱的願望,秦爸爸都恨不得滿足。但是眼下看秦媽媽黑了臉,當然老婆更重要!
秦筱雖然一向最聽她爸的話,這會卻依舊不依不饒,爲什麼?無它,小丫頭根本沒反應過來在叫她呢。
還是秦媽媽瞭解她,“紅紅,爸爸生氣了!”
果然,此話一出,秦筱立刻不敢鬧騰了。在她心裡,不聽解放軍話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
秦爸爸這時才恍然,自己苦心取的名字不得重用,也只好哭笑不得托起秦筱上了駕駛室。
秦媽媽與秦爸爸許久未見,一路上絮絮叨叨話着家常,秦爸爸因要專心開車,只是支吾着不啃聲。結果證明秦筱的,嗯,秦筱的善於言談遺傳自秦媽媽。
秦筱畢竟第一次出遠門,興致勃勃的望了一會兩旁景色後就不免想睡覺。這時只聽秦媽媽談起了火車上遇到的王媽媽和她的小孩
“那小男孩,哎,真想讓你看看。實在太惹人喜歡了,我們家紅紅跟她一比,就是野猴子。”
“男孩子太文靜也不是什麼好事”秦爸爸直覺的開始護短。聽得假寐的秦筱笑開了花,果然還是她爸最疼她。
“怎麼不是好事了,又好看又懂禮貌。快到站時,我們家紅紅把他的飲料打翻,灑了人家一身。小明也不生氣,連我拿手絹幫他擦衣服,他還直道謝呢”秦媽媽想起當時那孩子的樣子,就覺得自己閨女真是個次成品。聽王媽媽說,才比她家紅紅大半歲。
“哦”秦爸爸也不由讚歎“小小年紀,就有這份沉穩,是不錯,你說他爸爸在哪個連隊?”
秦筱猛睜大了眼,好啊,原來是你小子弄髒了我的手絹!
秦爸爸本來並不住在這軍區大院,因爲正好趕上學習,部隊領導再考慮到秦媽媽要過來,才安排他住進這裡。還給了他們單獨一個房間作爲臨時居住處。
秦筱沒來兩天,已經跟一堆叔叔阿姨混成一片。每天胸前口袋裡都會裝滿諸如巧克力,花生糖之類的小零食。剛開始秦媽媽還拉着她一家家去登門道謝,次數多了後,秦媽媽只好由這臉皮厚的小丫頭跑遍整個軍區大院。秦筱之所以能這麼受歡迎,跟她那一手撲克記憶絕活分不開。大人們還是覺得一個5週歲的小孩能有這樣好的記憶力,實在了不起。
於是秦筱像在家裡一樣,享受着大人們的恭維。她甚至想,要不是火車上忘記施展這一手,哪裡輪得到那臭男生搶她風頭。這種風光大概持續一週左右,週末的軍區聯歡會以後,軍區大院裡開始提起另一個名字。
“我從來沒見過小明那樣漂亮的男孩”張阿姨邊洗衣服邊說。
“啊,你是說上面大院那個,王連長的小孩”李阿姨一邊晾衣服一邊回道。
“就是,就是。又乖巧又懂事,跟我們這的紅紅一個樣”張阿姨又說。
“就是,而且我看啊,還比紅紅懂事些。那孩子真有禮貌,不過我們紅紅勝在活潑”李阿姨接到。
好了,聽到這裡,本打算越過洗衣區找小胖玩的秦筱改變主意,蹬蹬跑回房間,搬了個小方凳出來。
“張阿姨,給你坐”笑眯眯的把凳子塞給張阿姨。
“小紅紅真乖”擡起還佔有泡沫的手指颳了下秦筱的鼻頭,惹得秦筱不停噴嚏。
張阿姨和李阿姨一看,笑開了懷。
秦筱也樂了,心裡想,看你還跟我爭風頭!
儘管這樣,依然阻止不了那個叫小明的傢伙不斷被提起。特別是小明媽媽知道秦媽媽他們就住在這下面的軍區大院時,更是歡喜的帶着小傢伙過來串門子。大家都是從M市來的,火車上又一路同行,難免越聊越親近。王媽媽直說緣分,要不是這次一起來探親,真是錯過這麼對味的姐妹。秦媽媽也很開心,她覺得從小明媽媽身上可以學到很多小孩教育的寶典。看着那小傢伙的有禮模樣就該給自己丫頭上上課。
大人們聊的開心,秦筱只好自尋樂子。好在這軍區大院裡多的是小孩,每天的遊戲都沒重複。秦筱最愛玩的是跟丫丫,苗苗他們一起扯了大院周圍菜地裡的紅薯藤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擺弄,小心的弄成諸如戒指,手鍊,項鍊,耳環等裝飾品。
小丫頭們一個個開始臭美,旁邊的男生則玩的更無聊。比如每一天都有的遊戲,就是一羣小傢伙站成一排,對着牆壁比誰尿的高。
王小明卻是從來不參加,只是遠遠坐在一邊看書。小胖就特別不待見王小明這樣。小胖已經上小學二年級,他爸爸也是連長,不過他媽媽本就是C市人,因此幾乎就在軍區大院住下了。每一年新來的小孩,都會認小胖當老大,他提出來的遊戲,哪有人不參加的。
“王小明,一起耍嘛”
“不,謝謝”王小明從小人書中擡頭,直接拒絕。
“那你跑到這幹啥子?”小胖開始不爽,這小子!
其他孩子兵一見有好戲看,樂呵呵的將小胖和王小明圍在圈中,看接下來如何。
秦筱也不例外,一看自己特別關注的臭男生似乎馬上要出醜了,屁顛顛的扔下手中那一串長“項鍊”(就是紅薯藤)跑過來。
可惜,男孩們早就圍成一圈,任她用盡力氣也沒個成效。圍着圈子打量一圈,終於發現王小明坐的凳子斜後面的石桌子是個突破口,艱難的踩着另外的凳子爬了上去。手撐住一個小孩肩膀,把小腦袋靠在他頭上,正看到小胖提住了王小明的衣領。
哇,要打起來了,揍他!秦筱心裡爲小胖搖旗吶喊。
其他小孩也很激動,一羣兵孩子,總是覺得武力最能解決問題。被秦筱壓着的那個小孩激動起來,就覺得頭頂的累贅很煩人,往前邁了一步,意圖甩開。
啪!
一聲響聲傳來,卻不是怒火沖沖的小胖和無動於衷的王小明。
秦筱從桌子上一個踉蹌摔了下來。幸好院子裡還是泥土地,不過,“媽媽……”鮮紅的鼻血跟自來水一樣流了出來,秦筱嚇得哇哇大哭。她嘴好疼哦。
那邊的大人聽得哭聲,齊齊望了過來。秦媽媽跟王媽媽趕緊跑過來,小孩子們一鬨而散,只有小胖留了下來。這個經常來找自己玩的小丫頭,他還是覺得很可愛的。嘰嘰喳喳跟他養的小麻雀一樣。
“阿姨對不起”小胖鞠躬“都是我不好”
幫秦筱簡單處理下後,秦媽媽瞭解了事情經過,得知不過是小孩間的口角,也不好多說什麼。反安慰了小胖幾句,哄他回了家。
王媽媽聽完,緊緊的抱住鼻孔被塞了兩坨紙只能靠嘴巴呼吸的秦筱“阿姨太感動了,紅紅。想不到你對小明哥哥這麼好”她已經認定秦筱此舉乃是俠義!“小明,還不趕快跟紅紅妹妹道謝”
小明哥哥?
紅紅妹妹?
兩人不約而同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王小明纔不信那個在火車上故意弄翻自己飲料的女生會這麼好心,閉着嘴不說話。
不過秦筱也很快反應過來,此刻情形對自己有利。指着王小明手裡的東西“阿姨,書,書,哇……”
王媽媽看着自己兒子,氣惱一向懂事的他怎麼這會這麼不乖。“還不快把書給紅紅”
王小明同學面無表情的望了望此刻已經處於假哭狀態的秦筱,拿紅線壓在自己剛纔看到的頁碼後,遞過心愛的小人書。
“謝謝阿姨”所謂擒賊先擒王,秦筱當然知道該討好的是誰。
“真乖!”王媽媽眼中泛起些許淚花,她一直想要的就是這麼乖的小公主。果然就是女兒比較貼心,你看這會窩在秦媽媽懷裡的紅紅,怎麼看怎麼像天使。再看看自己兒子,年紀小小就一張學究臉,哎。
秦筱窩在秦媽媽懷裡一會,確定對方看不到自己動作後,將小人書還到王小明手中“看不懂”
話說三國演義這樣的故事,就算畫成小人書,也還是超出秦筱理解範圍的。王小明接過書,慢慢走回石凳,翻到剛纔自己看的那一頁正打算繼續看。這是什麼?一滴鮮紅的血正好落在趙子龍的臉上,擋住了英氣。
還來不及發火,王媽媽已經發話“看不懂沒關係,以後讓小明哥哥講給你聽”
秦筱又是故做驚喜的道了謝,望着王媽媽背後的臭男生滿是挑釁:叫你弄髒我小手絹!
時光就這麼一眨而過,縱使兩個小孩再怎麼不樂意。也被家長湊在一塊度過了一個多月的時光。等到秦媽媽探親結束準備返回M市,王媽媽卻還要在那邊多待一段時間。原來王小明同學下半年就要上一年級了,王媽媽希望一家人能多聚聚。
就這樣,秦筱五歲的夏天,記住了一個很討厭的臭男生,幸好以後都不會再見到他。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