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繞來繞去,敢情她這又給他繞回原地來了。
鄭管事一聽,臉都綠了,氣得頭頂直冒輕煙,又礙於主僕有別不敢發作,咬着牙,發着狠,愣是將肚子裡一股子怨氣兒給忍了下來,再一次十二萬分委屈地向雲小箐解釋道:“雲姑娘,這事兒可真不能怪我們,您說我們與五小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這是何苦呢不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家裡也上有老下有小,圖的不就是在侯府上還不就是混口飯吃,主子叫往東,我們哪敢往西?”
他說了這麼多,無非一句話:有啥不滿意的,您找咱們家四小姐鬧去,您在這兒跟我們這些個做鬼推磨的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
雲小箐愣了愣,仔細想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扭着這些人不放終歸是治標不治本,沒什麼實際意義,還是得尋着江小喜把這件事雙方對質說清楚才行……
唉,不想見到那傢伙哩!
因爲之前那些烏龍事件的緣故,雲小箐總覺得心裡面似乎對呂鳳華那整一院子相關的人事心存芥蒂,不願再與其牽扯上任何瓜葛。
可這事擺這兒又不能不理會……
她兀自躊躇,那姓鄭的管事又湊上前來,從旁唆使道:“硬說起來,這件事我們也不是十分清楚,四小姐現在還在院子裡等着我們回去回話呢,您看能不能……”說着,討好地笑笑,又側過臉衝江珞鳶的方向努了努嘴,一副好商量的語氣:“要不,您也一起過去?”
也就是說,他拿人回去交差是大事,順捎着你一起也沒關係。
雲小箐恨了他一眼,毅然回拒:“不行!”
“呃。”
“五姐姐現在這副模樣,哪裡還能回去受那份罪?”注意到江珞鳶在接觸鄭管事眼光的同時,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形如驚弓之鳥,小箐見她這副模樣,心裡面忍不住悲嘆一聲,又將這事兒來來回回算計了好幾遍,總算敲定了主意,直截了當道:“叫你空手而歸,只怕你回去也不好交差……這樣吧,我隨你們走一趟,好久沒見着四姐姐了,我這做妹妹得日思夜想,可惦念她得很呢!”
纔怪!
雲小箐擺明了是言不由衷,這話誰聽進耳朵裡都彆扭,可偏又不好明言,鄭管事喃喃,尷尬地揉搓着雙手,陷入兩難的境地。
雲小箐便從旁刺激他:“唷,管事大人看不起咱呢?也是,想我雲小箐舉目無親,離家千里,如今寄人籬下,說出來的話自然也輕如柳絮,您又是有身份的,哪能將我放在眼裡吶,您說是不是?”
“啊?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哪兒敢吶!”鄭管事嚇得一
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忙不迭連聲否認:這罪名可大了,一股腦兒地扣下來,他有幾顆腦袋也擔當不起呀!
實在被這位雲姑娘折騰得可真是欲哭無淚,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得沮喪地長嘆口氣,硬着頭皮應承道:“唉,那行,就麻煩雲姑娘跟我們走一趟吧……不過,這話我可先說前頭,五小姐這人可是您帶走了,不關咱們弟兄的事兒,到時候見了咱家四小姐,您怎麼也得替咱們弟兄幾個開脫兩句,可好?”
“那沒問題啊。”雲小箐笑着爽快地答應下來。
橫豎這事兒紙包不住火,始終都是要傳到江小喜耳朵裡去的。
先吩咐着嫣容、雪玫二人領五表姐江珞鳶先回自己院子,雲小箐則轉身大大方方地跟着鄭管事一行往江小喜那旁院子裡過去。
臨走之時顧及着江珞鳶衣裳單薄、形容憔悴,雲小箐又將自己的斗篷給了那姑娘披上,因爲這個緣故,鄭管事尋着討好的空隙,還專程吩咐手下替雲姑娘安排了肩輿。
雲小箐意味深長地看了鄭管事一眼,發現這人其實蠻會做人的,之所以會發生之前的‘暴力事件’,反過來是不是可以證明江珞鳶在這侯府上地位之輕薄卑微,竟連奴婢小廝也不如了?
……也是,誰叫這時代封建封閉,一個母親紅杏出牆因通姦罪被杖刑致死的淫 婦的孩子,會受到怎樣的歧視和踐踏,可想而知。
更何況當時是江小喜跑去跟她娘通風報的信,這其中的隱晦變故,以她的身份地位,想來定然瞭然於心。
偏江珞鳶爲江德壽收養,又是和她江小喜同一個院子里長大的。
以江小喜盛氣凌人的脾氣,那小姑娘還不被她往死裡欺負了去!
哎……
無論雲小箐怎麼推算聯想,都覺得江珞鳶簡直就是‘杯具’並‘餐具’的合體,真不知道她這麼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琢磨這事琢磨半天未果,目的地到了。
真不想見到這江小喜呀!
再次在心下確認了一遍,雲小箐強打起精神下了轎。
怎麼說她都是代表江珞鳶過來跟人談判的,不能一開始就輸了氣勢呢。
由着丫鬟媳婦伺候着進了屋,在精美雅緻的客椅上落了座,旁邊自有小丫鬟奉上茶來。
雲小箐接過來,象徵性地抿了一口。
發現原來茶盅裡裝的原來不是茶,而是酸梅汁。
“……”她以爲她已經夠精神變異的了,沒想到這位比她還要別具一格。
放下茶盅,剛巧就看見江小喜提着裙襬步履匆匆地款
款而至,出於禮儀,雲小箐連忙站起來,無論是真是假,儘可能地往一張小臉蛋上堆笑容,又殷勤地往前迎出半步,屈膝盈盈拜了下去:“姐姐!”
喚得是甜膩親熱,直叫人聽着舒服到心坎裡去了。
“哎呀,雲妹妹!”江小喜一副竭盡歡愉的表情,快步迎上前來,雙手將小箐攙扶起來,噓寒問暖道:“好久不見,可想煞姐姐了!”
江小喜這副態度讓雲小箐渾身毛 骨悚然,雞皮疙瘩撲簌簌掉了一地。
你倒是凶神惡煞我反而還自在點……
雲小箐一邊在心裡面嘀咕,一邊面不改色地繼續划水。
這姊妹二人明明互相憎惡,見面卻又裝模作樣要表現一番關切友愛,彼此謙虛客套一番,這才雙雙落了座,論及正題。
“哎,那個鄭清明,根本就沒明白我的意思!”江小喜自然是一副打死都不認帳的態度,甩手將整個過失全攤在那負責領頭的鄭管事身上:“我那副紅瑪瑙頭面固然價值連城,珞鳶妹妹若是喜歡,親口過來跟我討要,我也未必就捨不得給她了,可這丫頭偏偏要用偷的……”說到這裡,還十分形象地嘆了口氣,悲哀道:“雲妹妹,你說,她這副樣子,我這做姐姐的心裡能不急麼?也不過就喝斥了她幾句,沒想到轉過背那丫頭就披頭散髮哭喊着跑了出去,我唯恐她這副模樣在外面丟人現眼,便趕緊地叫了鄭清明領着些人追過去,吩咐他們務必要將珞鳶妹妹帶回來,誰知這話傳不得,轉過背便走了樣,說得好似我虐待珞鳶妹妹似的,你說,我這冤是不冤!”
我怎知道哩?橫豎這話都是你在說,我只看見你手下那鄭管事,領着一大羣人,手持刀槍棍棒的,那麼凶神惡煞地追趕一名小姑娘……耳聽爲虛,眼見爲實,誰知道背地裡你這是玩的什麼把戲?
又更深入一層想到:江小喜在這院子裡,得權得勢的,誰敢開罪?江珞鳶孤零零一個人,在這侯府裡地位連體面點的丫鬟小子都不如,她偏又生得靦腆懦弱的性子,這樣的小姑娘,怎麼會做出偷竊江小喜頭面首飾的傻事來?
其中必定有詐!
念頭一轉,忽地又想到:啊,是了,前些日子白錦不是才說過,三月初有太子妃甄選麼,莫不是爲了這事?
想着,腦海中靈光一閃:江珞鳶現如今不是庶出女兒,而是江德壽領養在羽翼下的孩子,她同樣擁有競爭候選太子妃名額的資格!
江小喜這是在斬草除根,爲自己的錦繡前程掃蕩出一條康莊大道啊!
思及此,雲小箐忍不住暗自點了點頭,心中豁然開朗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