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好了!
雲小箐雙手拽緊了馬車窗沿,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湖面上那撲騰掙扎的少女的身影,清晰地聽見一個聲音發自內心地冷笑:江小喜,你也有今天!
死了就好了!
明明這種思想違背世俗常理,可雲小箐就是抑制不住自己這麼想。
一開始那種對於身處危難之中少女的仁慈與憐憫,隨着對方身份的確認,迅速灰飛煙滅,消散得無影無蹤。
如果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她義不容辭定當撲過去奮力搶救,可偏偏是江小喜,那個自私自利到連自己生母失勢轉過背便立即翻臉不認人的小女子,雲小箐實在對她生不出一絲的好感。
車窗之外,駿馬飛馳,塵土飛揚,紊亂的思緒如同瀰漫天際的狂沙,肆意地蔓延。
這江小喜骨子裡就一肚子的壞水,別看她現在落難了,那模樣看上去好像悽楚可憐的樣子,實際上那就是一條毒蛇,你若在她身處險境時施以憐憫,將來等她緩過口氣來,必定反咬你一口,到那時候,你即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思緒一轉,又想起今天早晨江小喜、江千巧姊妹二人結伴前來找她那時候的樣子……
仔細地想,翻來覆去地琢磨。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靈光在雲小箐心底乍現,彷彿晴天霹靂一般:那個時侯,江千巧便已經算好了將江小喜拐出來想辦法弄死的吧?否則,一向視其爲宿命勁敵的她,又怎可能邀約着自己的死對頭出來郊遊踏青?
她就說呢,這其中絕不可能那麼單純!
那,江小喜呢?
看她的樣子,似乎對此也並非一無所知……那她爲什麼又要答應她呢?
以至於最後落得這般生命垂危的境地!
爲什麼……
這個答案,雲小箐原本想不通,卻在看見馬車停下來,文殊義不容辭地衝出去的背影的時候,霎時間反應過來!
就因爲她!
江小喜始終較江千巧是技高一籌,她千算萬算,連帶她雲小箐也一併算了進去——否則又怎麼可能‘恰巧’在這個時候,‘恰巧’在這個地方,破冰落水遇難呢?
她這是篤定了自己決不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的吧!
偏偏她還真就想見死不救呢……
可文殊已經衝出去了,駕車的老僕也已經匆匆跟了上去,自己又怎好穩坐釣魚臺?
就算文殊並不十分清楚這破冰落水掙扎呼救的小姑娘究竟是誰,可那負責趕車的老人卻是侯府上的家僕啊!有他在,她雲小箐的一舉一動就好像在無形中受到了嚴密的監視一樣,無論她情願也好,不情願也好,爲了回去不被人家在侯爺或者老祖宗面前告上一狀,她也必須得裝出一副仁至義盡的模樣來啊!
否則,最後她江小喜未必一死,反過來她雲小箐倒是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去了!
想到這裡,又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只覺得渾身寒毛倒豎,恐怖到了極點: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江小喜心機之陰狠毒辣,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算得之準,算得之穩當,簡直叫做天衣無縫!
雲小箐心下氣得‘嘰裡嘎啦’直磨牙,表面上卻還不得不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手腳利索地下了馬車,提起裙襬追着文殊二人往湖岸邊跑去。
想要不救她江小喜,只有唯一一種辦法:從背後一刀捅死那駕車的老僕,再抄起石塊將文殊砸暈過去……
雲小箐承認自己做不到。
她站在湖岸邊,發現湖面雖然依舊冰封,卻並不很厚,冰面之下,由於天氣的漸漸轉暖,湖水已經融化成冰水,跌進這樣的湖裡……會不會冷得鑽心?
江小喜已經凍得臉色青紫,渾身瑟瑟顫抖,連呼喊求救都叫不出來了。
這小姑娘彪悍凌厲的時候確實討人厭,可如今這副柔弱悽慘的小模樣,配上她那副如花似玉的小臉蛋,直教人看了覺得楚楚可憐。
既然沒有選擇的餘地,就救她一救吧!
畢竟,說到底,她也是自己的表姊妹,也還是個年僅十五的小姑娘,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也不是完全不能原宥,非要以死恕罪不可……
畢竟,三舅江德壽、二表哥江文斌待自己還不錯,如果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們會非常非常傷心吧?
不想看見他們露出那種表情啊……
雲小箐苦笑一聲,發現自己始終是優柔寡斷的人。
“還是我來吧!”搶在文殊之前,小箐一邊努力將他拽回來,一邊脫了鞋:“我人小,重量輕,趴冰面上不容易重蹈覆轍。”雖然跨越時空,可前世電視、電影看得多了,基本的冰窟救援原則還是懂得:“我匍匐過去救人,你們兩人一人拉住我一隻腳踝,等我拉住了她,再喊你們,你們就用力往後使勁,把我們兩個一起拖回來。”
這方法沒有身體力行過,不過看電影電視上都這麼演的,想來應該不會錯。
雲小箐脫了鞋,在冰面上匍匐下來,在保證了自己受力面足夠的情況下,儘可能迅速地往冰窟挪去。
真冷啊!
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襖,腳上套着厚實的絨毛襪子,就趴在冰面上,尚且冷得人直打哆嗦,要跌進冰窟裡,不知該是怎樣痛徹肺腑的寒冷?
江小喜奮力趴在冰窟邊沿的一雙小手被凍得通紅髮紫,一張小臉蒼白泛青,整個人冷得牙齒打架,幾乎是硬撐着最後一口氣等着小箐的救援。
看見雲小箐奮力匍匐靠近,她也想配合着伸出雙臂,只可惜凍得渾身麻木,早已經動彈不得。
這性命攸關的時刻,自己卻絲毫使不上勁兒,江小喜心中焦急倉惶,竟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着捲翹濃密的睫毛,順着臉頰滾落一滴晶瑩的淚珠兒。
她玩火玩過了頭,也曉得怕了!
雲小箐心中雖然不屑,可瞧着這丫頭哭得梨花帶淚,一副可憐兮兮的俏模樣兒,又狠不下心腸對其嚴詞厲色,只好輕嘆口氣,柔聲哄道:“姐姐別怕,會沒事的,我一定會救你出來。”她說着,伸出雙臂,拽住了江小喜一雙瑟瑟顫抖的小手。
江小喜咬着牙
,發着狠,奮力地張開十指,拼了命地抓住雲小箐的手臂,幾乎要將十隻手指深深地掐入她的肌膚之中!
她就是再冷、再累、再沒力氣,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鬆手。
一鬆手,她這條小命就完了……
雲小箐一雙手臂被她跟鋼箍似的十指勒得生疼,然而這樣深切的感覺卻更加激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經,讓她清晰地意識到:這丫頭始終還是想要活下去啊!
於是拽着江小喜的雙手也更是連吃奶的勁兒也用上了,確定牢固之後,才喊了一聲,叫湖岸邊早已準備就緒的兩人連自己帶江小喜,一併拖回去。
十分短暫卻又好像無限漫長的過程……
江小喜穿着浸滿冰水的棉襖棉褲,沉重得好像一塊大石頭,幸好不是叫她雲小箐隻身一人匍匐過去對其施以救援,否則估計後果只能是姊妹兩個雙雙溺死的下場。
幸好岸邊兩名男子,一位雖然年邁,卻常年身任體力活,身子骨還壯實;另一名固然半身養尊處優,好歹纔不過年僅十七八歲,正值青春少男,要說沒力氣,那就太假了。
也算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吧,總算吆喝着將趴在冰面上救人的雲小箐連帶落冰窟窿裡的江小喜一併拽上了岸來。
給人的感覺好像經過了一萬年。
雲小箐感覺自己雙手雙腳經過這麼一番前拉後扯,好似斷了一般痛苦,兀自趴在地上直喘氣的功夫,文殊早已手腳利落地脫下外套,披裹在江小喜身上,隨後一把將那凍得奄奄一息的小姑娘抱起,健步如飛地上了馬車。
還是旁邊好心的老車伕躬身攙起雲小箐,扶着她上了馬車。
侯府所備的專用馬車寬敞、豪華,分爲前後兩部分,中間以簾帷隔開,前面是正常坐席,後面則是用於趕夜路時可以躺下休憩的軟臥。
如果拿房間來比喻的話,前面充作客廳,後面則爲臥室。
而作爲‘臥室’,傢俱、衣櫥、被褥、箱籠、牀榻等,是必然不可少的。
雲小箐上了馬車之後,才發現文殊爲了避嫌,已經主動讓出去,‘拋頭露面’地坐在老車伕旁邊的矮凳上,將整個馬車內部的空間讓出來給江小喜換衣裳。
總不能讓那丫頭穿着一身浸滿冰水的棉襖棉褲回府吧?那他們費心費力把人就上來,還不等於白搭了?
雲小箐心裡其實是不太高興伺候着那平日裡凶神惡煞的江小喜更衣的,可往深層次想想,人都救上來了,還說這些廢話做什麼?橫豎這事兒已成定局,自己再錦上添花一氣也未免不是件好事。
至少,救了人,反過來保住自己不要被她反咬一口也是好的。
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幫忙着替她翻找更換的衣裳,替她將身上溼透的衣裳換下來,重新穿上乾淨的,又特意打了熱水替她捂臉洗腳,也好使小姑娘冷得瑟瑟發抖的身子儘快地暖和過來,最後還特意找了牀厚實的被褥出來,安頓着江小喜躺下,好生休息。
費了半天功夫,總算歸置妥當,雲小箐長長舒了口氣,這才翻身出去,招呼文殊可以進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