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腳趾頭想,雲小箐都能猜到進來的人是白錦。
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敢這麼進她房間如登堂入室一般?
這傢伙一點沒有尋常人進入少女香閨後舉止拘謹窘迫的狀態,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晃進來,不待主人招呼,徑自找了椅子坐下來,順便還衝小箐調皮地扮了個鬼臉。
換來雲小箐用刻毒兇悍的目光狠狠地剮他!
白錦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雲小箐氣瘋了,扭頭無視他。
憑她與他之間的關係,她自是可以輕慢待客,可她敢,旁邊的天青可不敢。
看見白錦進來,那之前還在自家小姐面前哭得稀里嘩啦的少年連忙收斂了悲態,畢恭畢敬地站起來,垂首侍立一旁。
白錦深知小箐是最看不來他這副閒雲野鶴的散漫樣子,與她搭訕也是自碰釘子,於是很識時務地轉移目標,笑着問天青:“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天青是老實人,不會說謊,見白錦問着,礙於身份,也不得不答,只好將整件事簡單地同他說了一遍,不過出於羞澀,他在敘述之時自然而然地將自己與石榴之間的關係掩飾了下去,說得就好像事不關己,他不過做好事過來通風報信似的。
誰知白錦聽完,竟嬉笑着一語點破:“你就別遮掩了,我看你語態迫切,神情緊張,敘述中對各路細枝末節看得十分透徹明白,定是費了心思的……想必中意石榴姑娘吧!”
“呃!”一句話說得天青霎時間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地立在一旁,顯得侷促不安起來。
他天賦聰穎,觀察入微,不用在正道上,掐這些細枝末節倒是拿手好戲!
“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呀!”雲小箐知他天賦異稟,眼光銳利、見解獨到非常人可比擬,偏她就是典型的那種最會爲‘自己人’護短的主子,最看不來誰誰跑來欺負她的人(她的,只能她自己欺負一下,不許別人欺負~),見狀立刻張牙舞爪地反駁道:“人家的事你管得着麼你!閉上你的狗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白
錦被雲小箐一頓臭罵,心裡還納悶呢:我這沒說什麼呀?又是哪裡招她惹她了,兇得跟母老虎似的……
爲了避免白錦再找茬,雲小箐一頓發泄完之後,連忙遣退天青,吩咐他:“別走漏了風聲,其中詳細,待我考慮好了之後再作打算。”
天青諾諾,行禮之後逃也似的迅速離去。
白錦望着那少年倉惶窘迫的背影,扭頭又與小箐笑道:“你這主子當得可真是夠意思了,誰遇上你,也算是他們三生修來的福氣。”
雲小箐聳了聳肩,無所謂道:“畢竟都是同一屋檐下討生活的可憐人,能幫人家的時候幫幫人家,搞不好什麼時候我自己流落街頭了還需要人家來幫幫我呢。”
白錦突然沉默下來。
畢竟都是同一屋檐下討生活的可憐人……
這句話小箐不過信口拈來,他聽着,卻好似觸動了某根心絃似的,平靜無波的心湖陡然掀起狂風巨浪!
腦海中陡然浮生出許多年前,在那寂靜孤絕的山谷中,月華清冷皎潔,碎銀般程亮的光芒在潺潺流淌的小溪中搖曳,在那些孤寂單純到沒有任何塵世紛亂浮華的日子裡,那道與自己相依相偎的身影。
曾經親密得形影不離,曾經以爲在這個世界上對方就是自己的唯一。
直到某一天……
他親眼看見那被他視作心中摯愛的身影渾身是血地倒下,在他面前,苟延殘喘。
眼中依舊殘留着無限的溫柔,以及,拼死保護他的執念。
從來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他,在那一刻,第一次淌下了兩行清淚……
憤怒、憎恨、殘暴、瘋狂!
內心的痛苦猶如洪水決堤而出,他掙扎、反抗,又哭又叫,拼死想要撲上去,再麼麼她,再抱抱她!
可是他們,萬惡的他們,抓住他,不許他靠近她!
淚水不可抑止地流淌下來,心好像被撕裂一般疼痛!
……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
白錦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微微揚起腦袋,深深吸
了口氣……
依稀記得,那年,他七歲。
才七歲,就經歷了人生中與至親生離死別最悲哀殘忍的一幕,以至於從今往後,他整個生命都好像變了調似的,抽離向另一個詭異的方向。
那種錐心徹骨的痛苦,無論他再怎麼壓抑掩埋,也藏不住,有時候會逼得人想要發瘋!
只要一想起來,就……
“你沒事吧?”一隻溫熱柔滑的小手突然從旁邊伸出來,撫上他的額頭,雲小箐憂心忡忡地望着白錦:“怎麼了?”
白錦愣愣扭過頭,望見小箐專注焦急的神情,冰冷淒寒的心中彷彿在那一瞬間注入了一道溫暖的陽光一般,漸漸又開始回暖。
“沒什麼……”勉強抽 動了動嘴角,白錦自嘲般笑道:“我的臉色是不是很怕人?”
小箐抿着脣,仔細打量着他:明明猶如陽光般燦爛動人的俊臉,如今卻冷汗涔涔,一臉死灰……她忍不住掏出手絹,替他拭去額際的汗珠,嘆息道:“你知道就好。”想了想,又道:“你心中有難解的夢寐吧?”
“嗯?”白錦收斂了心神,半眯起眼睛享受手邊不可多得的服侍。
“嗯,就是……”該怎麼說纔好?雲小箐思索片刻,通俗易懂地解釋道:“心裡面對過去發生的一些人和事情不能釋懷,一直放不下,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哪有。”白錦死鴨 子嘴硬死不承認,又唯恐雲小箐打破沙鍋問到底,連忙轉移話題道:“說起替石榴贖身,那錢大約要多少?也算我一份。”
嘖嘖,突然轉移話題的意圖太明顯了吧!
雲小箐斜睨他一眼,表示出十二分的藐視。
可又怕他深究起來讓他更痛苦——他不說,自有他的苦衷,她再怎麼追問也沒用,倒不如順水推舟放過他,兩人之間也避免鬧得那麼尷尬。
於是便接着話題,與他詳細分析人口市場買賣價格定位及其走勢。
不知怎地,越說下去,越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像黑市奸商似的……
尼加拉瓜瀑布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