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出來之後才發現天上飄起了小雪。
雲小箐打了個寒噤,止不住攏起雙手湊近嘴巴呵氣取暖,嫣容見了,忙體貼地將手中的斗篷替小姐披上,雪玫則轉身進了偏房,不一會出來,手中多了只泥金暖爐。
“我進去瞧瞧,都沒有現成的,也就這隻暖和些了,”她一面將暖爐遞進雲小箐手中,一面微笑着閒話家常般哄道:“小姐將就着先捂着,要是嫌不夠熱乎,奴婢再進去叫裡面負責生火的小廝現燙一隻。”
“有就成了,橫豎不過就在府裡來回走走,又何必麻煩。”雲小箐笑眯眯地接過來,瞧了瞧嫣容,又瞅了瞅雪玫,輕嘆口氣,調侃道:“孤左有嫣愛妃,右有雪美 人,左擁右抱,世間極樂亦不過如此,夫復何求?”
她這自娛自樂,扮皇帝唱獨角戲呢,惹得左右兩名少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臺階下就有小廝上來,畢恭畢敬道:“已備好了車輦,雲姑娘請。”說着,半側過身子,躬身侍立。
“不用了,幾步路而已,”雲小箐擺了擺手,輕笑道:“你們若真肯費這心思,倒不如替你二位姐姐尋兩件斗篷過來,我就阿彌陀佛了。”
那小廝臉色微赧,不敢反駁,點頭應了聲‘是’,轉身離開了。
不一會,又領着另一名半大的少年回來,兩人手中皆各自捧着一襲斗篷,快步上前恭奉給嫣容、雪玫二人。
雲小箐在旁邊不動聲色地看着,見那兩件斗篷樣式雖樸實簡便一些,瞧着用料緞子,倒也厚實柔軟,心下不覺暗自點了點頭。
出了客舍,雲小箐領着二人一邊信步閒雲,一邊笑着閒話道:“我方纔也不過隨口那麼一說,沒想到那小子還真會討人喜歡,竟轉身就給取來了。”
雪玫聞言,礙於身份,只垂首默默含笑不語。
“那也是因爲小姐聲名鵲起,又得老祖宗恩寵,才掙來的。”嫣容雖與小箐名爲主僕,實際上卻親如姊妹,說起話來自然也隨性大方得多:“也叫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跟着水漲船高得了臉子,地位不似尋常婢女……你別瞧着他們在咱面前乖巧,那些小廝奴才們懂得見風使舵得很,都是歷練着會逢高踩低的角兒呢!”
雲小箐灑然,笑道:“我知道的,剛進侯府那會兒可不親身經歷過來的麼!”她說着,忍不住一聲長嘆,悽然道:“我自打入這侯門,從
來就沒想過要得勢得寵什麼的,只不過求個太平安穩罷了,誰知竟那麼難得!偏偏要費盡心機地去掙去奪,又要時刻小心謹慎,唯恐行差踏錯半步落人口實,實在是累得很。”
於此,三人皆深有感觸,一時不免沉默下來。
話說到這裡,氣氛漸漸有些傷感,就連耳畔唏噓的風聲,空中凋零的落葉,都顯得那麼蕭索淒涼起來。
“嗯,”這種氣氛持續下去要不得,雪玫輕咳一聲,連忙扯出笑臉,安慰道:“可是,最終還不是小姐贏了。”
“是贏了。”雲小箐笑笑:“只不過‘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啊!”
這句話原出自《紅樓夢》裡面黛玉一首《葬花吟》,流傳千古,家喻戶曉,如今她感情所致,情不自禁引用過來套了個現成。
“小姐!”旁邊嫣容觸景傷情,忍不住雙手握住小箐的手,鼓勵道:“即使再有多少艱難困苦,我們還是會贏的,不會輸給奸佞小人,會一直一直贏下去的……這條路很長很長,嫣容願意一輩子守護在小姐身邊,不離不棄。”
“嫣容!”什麼傷春懷秋,悽楚感傷的氣氛,在聽完她一番‘告白’之後,霎時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去了,雲小箐一時間玩心大起,轉過身雙手反握住嫣容的手,流露出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曖昧道:“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我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如今既然你都能這樣坦白,那我也就不用再忌諱什麼了。”
無視對方大瞪着兩眼拿活見鬼的表情望着自己,雲小箐繼續深情款款地唱戲:“我愛你,從第一眼看見你的那時候開始,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你……容兒(嘔),你就是那天上的雲,林間的風,山澗潺潺流淌的溪水,那麼明淨清澈,讓我發自內心的迷戀傾慕……咳,”太肉麻了,說得她自己都差點笑場,急忙咳嗽一聲,迅速把剩下的戲份唱完:“所以,我請求你,嫁給我吧,我會用我的一生愛你、照顧你,永不分離!”
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特別是在看見嫣容一臉漆黑,冷汗與雞皮疙瘩一起撲簌簌掉了一地之後,雲小箐更是暗自樂得癲狂。
就連一旁的雪玫也是一副十二分詫異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這兩人,對她們之間的‘禁斷之戀’實在驚奇不已。
場面頓時又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
雲小箐實在是憋得都快成內傷了,終於爆笑出來,忍不住彎下腰一邊捂着肚子一邊‘哎喲,笑死我了’地直叫喚。
旁邊二人見她笑得面紅耳赤,渾身直顫,這才知道這丫頭擺明了是弄虛作假,沒事瞎折騰着忽悠了她們一回。
“……”沉默中,嫣容一臉漆黑,兩眼恨恨瞪着那笑得都快縮一團蹭地上打滾的黃毛丫頭,不知怎地,突然有種想殺人的衝動。
到底主僕有別,嫣容心中便是天大的‘冤屈’也只得哭笑不得地往肚子裡咽。
雲小箐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了個飽。
“哎喲,肚子好痛,笑死我了……”好不容易,那沒個主子樣子的小丫頭總算笑得面部抽筋,在雪玫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這纔想到要怎麼哄着嫣容消了氣。
嫣容心下又羞又怒,乾脆背過身子不理她。
雲小箐厚起臉皮扭腰上前,笑着扶了她的臂膀,柔聲道:“好姐姐,饒了我吧,我這還不是給這深宅大院裡層層家規給憋的?你想啊,往日裡小箐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背後皆有好幾雙眼睛盯着瞧着,便是想笑笑,也得故作含蓄,又哪能如今日四下全無外人這般自在呢?你大慈大悲,權當陪我玩耍一回,好不好?”
嫣容纔不理她。
雲小箐便拿出小孩子撒嬌賴皮的看家本領,圍着嫣容左一聲右一聲‘好姐姐’地哄着,使盡渾身解數,足足誆哄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見那姑娘消了氣,面色漸漸好轉起來。
原以爲這事兒到這裡就算完了,沒想到纔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見打貫穿宅院之間的抄手遊廊盡頭驚叫着飛奔過來一個人影。
披頭散髮、衣衫不整,一隻雪白的小腳丫裸 露着,另一隻堪堪汲着一隻繡花鞋,整個人彷彿癲狂般沒了命地往這邊逃竄,邊跑邊聲嘶力竭地哭喊着:“我沒有!我沒有!不是我偷的,不要打我……我求求你們了,我求求你們了!”
呃,這是什麼?
雲小箐詫異地瞪大雙眼,一隻手下意識地撫上心口。
那被身後一羣手持皮鞭棍棒驅逐追趕的少女,滿面淚痕,驚叫連連,倉惶失措的模樣彷彿被餓狼盯上的小鹿,悲哀可憐,直叫人慘不忍睹……
一開始還以爲是哪房手腳不乾淨的丫鬟,誰知看清楚之後,才發現原來不是。
竟是五表姐江珞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