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斌在得到三太太即將爲其舉辦大婚的消息之後,必是看清楚了自己今後的命運,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才決定在大婚之前親手了斷與舒妍妍這段露水姻緣。
叫上他們,不過是想有人臨場爲自己做個見證罷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算當事人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惜當時的情景太過旖旎溫存,太過曖昧感傷,江文斌身不由己,藉着三分酒興七分醉,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悲苦,竟然失聲慟哭,其中悽然,除了他自己,又有誰能完全體會得了呢?
走着走着,雲小箐突然停下腳步,默默地別過身子,從袖口中抽出娟子,偷偷抹去眼角點點淚痕。
此情此景,她也是情不自禁啊!
身後伸出一雙手,溫柔地撫上少女的雙肩,白錦淡淡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來自遙遠的雲端:“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雲小箐身子陡然一僵,詫異地回過頭:“什麼地方?”
這個時候,夜色寂寥,歇了芳菲,早已是繁華將盡時分,除了回府,還能去哪?
那妮子小臉紅撲撲的,好像熟透了的蘋果,捲翹濃密的睫毛彷彿靈動的蝶翼一般,忽閃着,上仍然殘留着晶瑩的淚滴,她一臉驚詫地回過頭來,一雙翦瞳黑白分明,眼中光華離亂,讓白錦霎時間不禁心絃微微一顫,笑着,漫不經心地擡起手指,溫柔地替她拭去殘存的淚滴:“去了就知道了。”
去了就知道了?呵,多麼不負責任的話!
雲小箐笑了起來,想了想,竟然也同樣不負責任地點了點頭。
她已經在那隻鳥籠中關押得太久了……雖然統共進江府亦不過半個多月,可於她來說,實在已經是太久了!
能放縱時,自我放縱一番,又如何!
於是兩人跑去附近大飯店裡買了半成品的各式烤肉和果酒,跑去金陵城郊自助燒烤。
這天的天氣不錯,月華冰瑩,星河流瀉,夜韻深沉,蟲鳴聲聲。
白錦與雲小箐二人席地而坐,忘記了之前發生一切的不愉快,喜笑顏開地一邊欣賞着夜色一邊食指大動,邊吃邊聊,想到什麼說什麼,從古至今,書本記載的,野史流傳的,民族風俗約定俗成的,神侃到無邊無際的地方去了。
心中沉澱下來的積鬱也隨
着暢所欲言的爽快而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生在世,要是能永遠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不知該有多好啊!
醉了,累了,兩人翻身仰躺在草叢中,臉上卻仍是放 浪不羈的笑意。
“喂。”白錦伸出手,憑空抓向漫天星辰:“你看,星星離我們這麼近,好像一伸手就能隨意抓在手中一樣,可是呢,卻終歸什麼都沒有。”
“哈哈哈,你若能有這份情趣,也是很不錯的。”雲小箐放縱地伸了個懶腰,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
白錦見她心情大好,亦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小時候聽說,每逢過年,人們只要對着星辰誠心誠意地許願,那個願望就一定能實現。”
“哦,是嘛?”雲小箐挑了挑眉,突然將雙手攏在嘴邊,大聲疾呼:“我要回家——!!”
她這裡說的‘回家’,當然指的不是江氏府邸,也不是遠在江州的雲府,而是更遠更遠,遠在二十一世紀,她永遠也回不去的那個時空。
吼完之後,四下依然寧靜,沒有憑空冒出任何妖魔鬼怪嚇人。
“看,果然不靈。”對於這個事實,雲小箐心知肚明,倒也能平靜地接受。
“你得了吧你,哪有這麼快的?”白錦忍不住笑她:“就算是老天爺辦公也要費時間呢,或者今天晚上許願的人太多了,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輪到你呢。”
“切~”雲小箐不以爲然道:“不靈就不靈吧,諸多借口!”
白錦悶笑一聲:“說這麼遠的當然不靈了,就說說眼前吧,你想要什麼?”
“……”雲小箐沉默片刻,語不驚人誓不休地笑道:“我想要什麼?我想要當女土匪頭頭,可以終日無拘無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放 浪形骸,浪跡天涯!”
一席話驚得旁邊白錦霍然坐了起來。
雲小箐不以爲然:這番話要放在二十一世紀,人家聽了頂多當她自我YY喝多了沒事發酒瘋,可放在這裡,在這種封建禮教層層束縛的環境下,自己身爲侯門深閨千金大小姐,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就實在有些驚世駭俗了。
她散漫地揚起可愛的小腦袋,笑容順着脣角漸漸擴散開來,臉頰上一對深深的酒窩甜美得好似競相綻放的玫瑰花朵兒,讓那一笑充滿了與之年齡不
符的誘 惑與嫵媚,光是看着,就好像要被她深深地吸引過去,甘願一輩子沉醉其中……
她凝視着他,目光深邃,一雙精靈般的翦瞳中翻覆着驚濤駭浪般激烈的情緒,那麼地炙熱,那麼地無所畏懼!
白錦微微往前傾斜着身子,看得不由得有些癡了。
雲小箐含蓄的微笑便陡然碎裂開來,變成無拘無束的仰天大笑,指着白錦,喘不過氣來:“本性畢露……色 狼本相畢露啦,哇哈哈哈哈哈!”
白錦登時尷尬無比,慌忙坐直了身子,強自分辯道:“才,纔沒有呢,只是纔看清楚你一直掩飾在淑女背後的真面目,嚇了一跳而已,得意個什麼勁兒!”
“哦,你現在終於看清楚我了啊~”雲小箐笑着,也坐了起來:“看來那半截漁叉還沒把你腦袋砸壞……好吧,既然看清楚了,那就給個態度吧。”
白錦一愣:“什麼態度?”
雲小箐抿了抿脣,輕聲道:“同流合污,或者,從善如流。”
“……描得怎麼這麼黑?”白錦無語,十分汗顏道:“莫非世人所謂‘狐朋狗友’,就是指如你這般?”
雲小箐乾笑一聲,冒出一句英文:“Maybe。”
“啥?”
“呃,就是,”太順口了,一下子就溜了出來,雲小箐瞬間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汲了汲鼻子,汗顏地解釋道:“那個,這是我們那的方言(‘我們那’指的是她大學就讀的學校),‘或許、可能’的意思。”
“哦……”白錦沒聽過,撓了撓腦袋,也無心深究。
雲小箐伸手撫胸,在心底長長舒了口氣:幸好幸好,逃過一劫!
“看在你‘不打自招’的份上,偷偷告訴你一件事,”白錦沒注意到小姑娘神經兮兮的模樣,自鳴得意地呲牙咧嘴笑了起來:“我小的時候,最大的志願就是做土匪頭子,竊富濟貧那種,殺貪官,除惡霸,呼風喚雨,百姓愛戴,然後我要浪跡天涯,吃香的喝辣的,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窮盡一生!”
“……”這回該輪到雲小箐啞口無言了。
活脫脫堂吉訶德二世,佐羅式封建禮教叛逆者,羅賓漢的當代翻版。
說了半天,五十步笑一百步,敢情這傢伙也不是個什麼循規蹈矩的好東西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