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一臉‘血污’也並不真的是一臉的‘血污’,而是雲小箐用胭脂水粉調和而成‘顏料’,深淺不勻地塗抹在半邊臉上,又生怕痕跡太過明顯,這才用青花瓷瓶裡養花的水將自己塗成一張哭臉,好叫人看不出端倪來。
這番應急措施做得並不算天衣無縫,只不過當時在場所有人都沒起這個疑心,又見雲小箐一臉跟鬼似的模樣,不忍細看,她這才十分走運地矇混過關。
“不許哭!”辛媽媽真將眼前的小女孩當做隨侍雲姑娘左右的小丫鬟,拽起她的手臂跟拎小雞似的將她從地上提起來,端起江府上得勢媽媽 的架子,厲聲喝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說!”
“啊,我,我,我是隨同我家小姐一起過來的……”假裝好像被辛媽媽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嚇着了一般,雲小箐慌忙止住了悲啼,嗚咽着‘坦白從寬’道:“秋菊姐姐說,二公子病危,小姐聽了心急,非要過來看看……這天冷,嫣容、雪玫兩位姐姐皆着了涼,身體不適,小姐捨不得勞動她們,便讓我跟着過來了,沒想到,沒想到……”說到這裡,又戲劇化地垂下腦袋,將小臉埋進雙手之中,嗚嗚咽咽地痛哭失聲。
原來如此……難怪沒見過這小丫頭!
辛媽媽心裡有了底,連帶說話都更顯得中氣十足起來:“來人,將這小丫頭先帶下去,關進柴房,待明兒個處理完雲姑娘的事情,再發落她!”說着,手臂一揮,將雲小箐推進旁邊那一羣僕婦懷中,似乎懶得在這般小角色身上多費功夫一般,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吩咐道:“好生看守,可別讓她偷偷逃回去通風報信去了,萬一有個閃失,三夫人怪罪下來,可不是你們能擔當得起的!”
“好媽媽,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家小姐吧!”雲小箐心道詭計得逞,背地裡樂不可支,表面上卻少不得要裝點樣子,於是便奮力掙扎着,哀哀乞求道:“發生了這種事情,從今往後還叫小姐怎麼做人!我求求你們了,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唱戲唱得跟真的似的。
辛媽媽冷笑一聲
,酸不溜秋地應了一聲:“放心吧,我們這不就是來‘拯救她’了麼?”說完,又擡眼瞪了旁邊那一羣跟班一眼,厲聲道:“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帶下去呀!”
一羣小狗仗大狗勢的丫鬟僕婦們連忙諾諾,過來兩名生得五壯三粗的丫鬟,毫不費勁地架起小箐雙臂,拖了出去。
“小姐!小姐!救命啊……唔!”該擺的譜還沒來得及擺完,已經被人取一團破布堵住小嘴,雲小箐裝作驚慌失措的模樣,拼命地反抗、掙扎,明知道自己那副又瘦又小的身板面對身旁那兩大‘鋼鐵巨人’一般的蠻妞毫無反抗的餘地。
就這麼連拖帶拽地被人拖出了院子,也不知摸黑拐過了幾道彎兒,終於到了地兒。
兩人取鑰匙開門,將雲小箐一把推攘進去,又利落地關門落鎖,丟下一句:“給我乖乖待在裡面,敢叫喚的話,老孃弄死你這小蹄子!”
唷唷,口氣還真不小呢!
雲小箐撇了撇嘴,暗歎一聲:‘小狗’還要翻天了,這都什麼世道啊!
不過正好她也懶得再演戲,於是自顧取出嘴裡的破布,衝着柴房門口扮了個鬼臉,挪動兩步,在牆角選了個乾淨的地兒,鋪上茅草,舒舒服服地抱着雙腿坐下來,閒來無事,便盤算起計劃下一步該怎麼走起來。
這個時候,嫣容、雪玫二人想必早已匯合白錦,將自己‘半夜被拐’的事兒通知給外祖母並各房舅舅、舅母了吧?用不着等到明早天明,估計不消一會,待他們查清楚那與二哥同牀共枕的並非她雲小箐之後,便會來人將她救出去了吧?
她所該做的,已經佈局齊備,現在就只需要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裡守株待兔,坐收漁利便可……嗯,沒準還能安安穩穩地小憩片刻。
半夜三更睡着了被人又吵醒,真是讓人頭疼的事情啊!
雲小箐搭垂下眼瞼,捂着嘴大打了一個哈欠,雙手抱腿,將小腦袋靠在膝頭上,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
嘰嘎,嘰嘎,嘰嘎~
“……”眼見眯着眯着就快要睡着了,朦
朧中又聽見柴房那隻破舊的木門發出一陣叫人牙酸的聲音,雲小箐暗自低咒一聲,心下超級無語,沒奈何地睜開雙眼,卻出乎意料地聽見‘吱嘎’一聲,柴門開了。
“咦?”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雲小箐霎時間睡意全無,她努力瞪大雙眼,一眨不眨,十分好奇這個時候究竟會是誰敢冒這個忌諱跑進來?
進來的是一名江府上身着三等小丫鬟素色菱花格子小襖的丫鬟,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姿容平常,皮膚稍顯得乾燥粗糙,整個人看上去略有些瘦削,大約因爲長年累月做粗活的緣故,她給人一種淳樸、厚道的感覺。
雲小箐坐在原地沒動,雙眼緊盯着她,眼底閃爍着幾分好奇的光芒,嘴角卻刻意抿出一道防備的弧度,故意一聲不吭。
“妹妹,你沒事吧?”那丫鬟似乎沒注意到雲小箐的僞裝,反應倒很親熱:“我看她們送你過來的時候,你臉上全是血,我怕是不是傷得太重了,要是不及時包紮,或許會出人命!”說着又微微擡了擡手中的小木盆,安慰道:“我端了水過來,你先洗洗,我再替你上藥。”
雲小箐這才注意到她雙手中捧着一隻小木盆,木盆邊半搭着一張洗臉帕,其中似存的溫水,遇見空氣中的冷氣,化出一團煙霧。
再一轉眼,又看見她胸前鼓鼓的一團,似揣的什麼東西……雲小箐估計應該是替她療傷的紗布及膏藥。
眼前明明只是很尋常的一幕,不知怎地,小箐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發堵,眼眶有些發熱,胸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破出寒冰,如汩汩春水般流淌出來,讓人彷彿墜入冰窖般的身子也漸漸有了點點的暖意。
在經歷過之前那般刻毒狠辣的陷害之後,陡然間感受到這世上竟然還有一絲一毫的溫暖,雲小箐覺得自己在那一霎那間,驀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什麼叫做‘患難見真情’?
什麼叫做‘雪中送炭’?
大約這便是最真實的寫照了罷!
她那麼望着她,情不自禁地,淚珠兒撲簌簌落了下來,滾燙滾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