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勒914年7月2日。
羅科索夫戰鬥羣抵達洛克托夫第三天。
王忠帶着自己這個戰鬥羣精幹得不能再精幹的指揮班子,在洛克托夫火車站的站臺上等着預定今天抵達的客人。
站臺上的衛兵和後勤人員全都很緊張,畢竟有個准將在這裡。
准將以前叫旅級將軍,內戰之後爲了“和國際接軌”,用了聯合王國的稱呼叫准將。
王忠這個准將身邊只有五個人。
第一個是第三十一近衛步兵團團長伊萬·潘傑萊耶維奇·葉戈羅夫上校。
雖然他指揮的部隊番號改了,但其實還是第三後阿穆爾團那些殘兵,被授予了近衛番號,卻沒有近衛旗也沒有近衛軍標誌性的防雨披風,近衛軍特供的武器更是一點沒發。
第二個是人原第三後阿穆爾團參謀,現羅科索夫戰鬥羣參謀長阿列克謝·謝爾蓋耶維奇·巴甫洛夫中校。
提升做戰鬥羣參謀後,巴甫洛夫率領的參謀班子到現在只有一個臨時從地方徵召的會計,連通訊參謀都沒有,管後勤的還是從地方守備部隊毛過來的老司務長。
總之也是一個空架子。
第三個人是蘇芳·巴圖溫都蘇修士,她剛剛被提升爲主祭修士,負責指揮戰鬥羣的頌詩班,目前頌詩班只有——一個人。
第四個人是葉採緬科修士,目前的職位是副騎士,戰鬥羣神箭連連長。目前全連只有發射架一具,神箭10枚,卡車一輛,祈禱手一名。
不過神箭連至少補充了十發神箭,唯一的發射組也齊裝滿員,還多了輛卡車和一個司機,算是整個戰鬥羣狀態最好的部隊了。
這就是羅科索夫戰鬥羣目前所有的高級軍官了。
其他的要不就犧牲了,要不就在醫院躺着。
最後一人是暫時任准將警衛員的格里高利軍士長,他正用機警的目光注視着周圍。
洛克托夫不光是火車中轉站、補給中心,同時也是附近戰區最大的醫院所在地,大部分傷員都被送到了這裡,跟隨第三後阿穆爾團移動到這裡的羅涅日戰地醫院也合併進了本地醫院的編制。
王忠正在站臺上來回踱步,一邊走一邊沒話找話:“第三後阿穆爾團改編成近衛團,怎麼編號是31啊,戰爭纔開始不到兩週,就打出30個近衛團了?”
戰鬥羣的高級軍官,以及周圍聽到這話的衛兵都用驚訝的眼神看着王忠。
王忠皺眉:“怎麼了?”
葉戈羅夫:“開戰前就有三十個近衛步兵團了。”
“哦,是嗎?”王忠已經習慣於扮演一個沒有常識的傢伙了,反正原主那麼爛,大家也不會奇怪,“原來如此啊,瞭解了。那我們就是開戰後第一個獲得近衛稱號的步兵團囉?”
葉戈羅夫點頭:“是。”
王忠:“那可太棒了,無論今後走向如何,我們都在歷史上留名了。”
如果是兩天前,王忠斷然不會說這種話,因爲這個近衛榮譽是付出了大量的犧牲才獲得的,他不會用如此戲謔的方式來調侃新的番號。
但王忠大概就是那種容易適應環境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多麼悲傷,睡幾覺就不怎麼記得了。
今天早上柳德米拉還調侃,說:“以前的阿廖沙又回來了,雖然只回來了一半。”
也就是說,原來的羅科索夫,和王忠在性格上有一定的共性。
當然,現在已經證明了,王忠肯定不會在戰場上尿褲子,這一點兩者還是有顯著區別的。
這時候,遠處傳來汽笛聲。
王忠其實早就通過俯瞰視角確認了火車不是他們等的那一列,但是這時候還是要裝一下,便問巴甫洛夫:“是這列嗎?”
巴甫洛夫看向站臺最東北的扳道工小屋,搖頭:“不是,扳道工都沒有去調整鐵軌,這車只是經過我們這裡。”
話音剛落,火車再次拉響汽笛,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思,就這麼直愣愣的從遠離站臺的鐵軌上進站了。
車頭前面頂着一節鐵路搶修車廂,而運煤的車廂後面則拖着一節防空車廂,車廂的三個炮位上都裝着四聯裝的馬克沁機槍。
鐵路搶修車廂兩側裝着鐵軌,顯然是做好了準備一旦發現前方鐵路被普洛森空軍炸斷就立刻原地搶修。
防空車廂的戰士都神情緊張,畢竟現在已經天亮了,普洛森飛機隨時會來。
再往後就是悶罐車,每一輛悶罐車都開着門,新兵擠在門邊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有個新兵大喊:“將軍閣下,前線怎麼樣啊?”
王忠:“可怕着呢!你們等着尿褲吧!”
年輕人絲毫沒有意識到前面是什麼在等着自己,勇敢無畏的大笑起來。
王忠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身體的主人好像——
他看了眼葉戈羅夫和巴甫洛夫。
現在已經沒人會說尿褲子這事了,但是從羅涅日出來的人多少都聽說過。
兩個軍官開始假裝看風景。
媽的,以後這不會成爲一個著名的梗吧?那種事情不要啊!
爲了掩飾尷尬,他問葉戈羅夫:“近衛軍都能獲得專用裝備是嗎?”
“是的,防雨斗篷,泥濘季節和大雪天都非常好用。然後就是託卡列夫八年式步槍了。”
這個時空託卡列夫半自動步槍是儒勒908年定型的,所以叫8年式。
衝鋒槍只適用於接近戰,託卡列夫半自動在曠野上理論上會比衝鋒槍更有優勢。
普洛森的普通步兵還在拉大栓呢,託卡列夫帶來的火力提升將讓近衛軍在中距離上比普洛森軍更有優勢。
理論上是如此啦,不過普洛森軍步兵班普遍以機槍爲核心組織,一個班一挺機槍,所以託卡列夫相比拉大栓的火力優勢就蕩然無存了。
但是,有優勢總是好的。王忠現在做了夢都想給自己的部隊多搞點好裝備。
雖然戰爭的勝負並不取決於裝備的優劣,但是能有好裝備肯定比用爛裝備強,能減少很多損失呢。
王忠又問:“所以我們什麼時候能得到這些託卡列夫?”
巴甫洛夫來了句:“子彈已經運過來了,就差槍和用槍的人了。”
王忠扶額,這兩天他算是體會到前線崩盤帶來的混亂了。
好消息是目前一切都在恢復,壞消息是恢復得不夠快。
王忠繼續在站臺上踱步。
葉採緬科修士則跟巴甫洛夫說:“我比起槍,更希望人趕快補充上來。現在駐地那麼空蕩,那麼安靜,都晚上睡覺甚至會做噩夢。”
給王忠的命令沒有說羅科索夫戰鬥羣是一個什麼規模的建制,但是因爲部隊老大是旅級將軍——也就是准將,所以本地後勤部門按照一個旅的標準劃出了駐地。
偌大的駐地可以同時容納三千人,以及他們配屬的車輛、彈藥和油料。
然而王忠他們總共纔不到兩百人,其中步兵只有五十五個人完全沒受傷。
所謂羅涅日潰退下來的全部部隊,到現在只有他們這一支。
也不知道其他散兵遊勇是就地打游擊了,還是當了俘虜,亦或者被審判庭槍斃了,反正沒到這來。
跟着部隊一起行動的輕傷員全住進了戰地醫院的康復中心後,巨大的營區只有五十五個人,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後勤人員,比如野戰煮飯隊和野戰洗衣隊,也就300人出頭,可想而知有多空曠。
兵營裡的麻雀比人多得多。
這五十五個全須全尾的人全升了士官,理論上講每個人將來至少帶一個班,但是現在根本沒有兵。
王忠在站臺上一邊踱步,一邊自言自語:“我以爲今後就是不斷的戰鬥,戰鬥,再戰鬥。沒想到給我來了這麼一段閒暇時光。”
葉戈羅夫笑道:“您是第一次上戰場,其實這纔是常態。打仗一般打一個月,激烈的話甚至一兩週,就差不多了,然後就是漫長的休整。
“內戰的時候就是這個節奏。
“也就空軍會天天和敵人激情廝殺。”
王忠其實知道這回事,因爲喜歡玩戰爭遊戲,他看了很多戰史。
比如他知道庫爾斯克之前爲了等待泥濘季節過去,南線兩軍都休整了三個月以上,有些部隊更是從當年2月開始就在休整了。
但是事情就是這樣,“紙上得來終覺淺”,儘管看過那麼多戰史和回憶錄,王忠在抵達洛克托夫之前仍然根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閒暇時光。
好在葉戈羅夫和巴甫洛夫都有經驗,他們給部隊整來了巴揚和巴拉萊卡,在吃飯的時候演奏音樂,還找來了一支教會宣傳廳的電影放映隊,每晚放映電影。
王忠這時候才知道,他一直以爲是手風琴的東西,其實是叫巴揚的民族樂器,和手風琴音色差距挺大的。
而巴拉萊卡是一種三角形的琴,也是一種民族樂器。
葉戈羅夫繼續說:“我在內戰的時候,喜歡上了釣魚,打發時間效果一流,往湖邊一坐,一天就過去了。晚上還能吃鮭魚。”
王忠心想你可別,約好在貝加爾湖釣鮭魚可不吉利。
他正想這樣說,好多輛卡車開進了車站,在站臺沒有鐵軌的那一側停下,大量擔架兵和護士從卡車上跳下來。
王忠等人看見他們,默默的讓出了站臺。
很快,西邊傳來汽笛聲。
扳道工從小屋裡出來,一通操作之後,舉起了綠色的提燈。
火車剎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與此同時,幾輛吉普車開進火車站,每一輛上面都坐了三名醫生。
王忠向戰地醫院院長洛索諾夫打招呼:“醫生,早上好!”
洛索諾夫點點頭,表情異常的憔悴。
這時候減速的列車滑進站臺,緩緩停穩。
車上的人立刻行動起來,把一個又一個傷員擡下車。
沒有輕傷員,應該是因爲所有的輕傷員都留在了前線繼續戰鬥。
醫生們分散開來,逐個查看排列在站臺上的傷員,把分類標籤放在他們胸口。
每一個醫生身後都跟了一個護士,唯一的任務就是給那些被分類爲“放棄”的傷員打麻醉劑。
擔架隊則不斷的把分類爲優先處理的傷員擡上卡車。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彷彿機械一般精準,所有人都面無表情。
王忠也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切。
剛剛所有關於戰場閒暇的感想都被沖走了。
那只是幻覺,殘酷的戰爭仍在繼續。
這時候,一名被分類爲“放棄”的傷員對着王忠等人的方向伸出手:“神父!”
葉採緬科走向他,一邊走一邊拿出已經老舊褪色的經書。
他蹲下來,握住重傷員的手,把它按在經書封面上,輕聲說:“說吧,孩子,我在聽着,祂也在聽着。”
也許是麻醉劑生效了,士兵的聲音王忠聽不到,他只能看到修士彎下腰,把耳朵貼到士兵的嘴巴邊。
蘇芳看着這一切,忽然說:“你知道嗎?療養中心的傷員都喜歡女護士,可是這些將死之人,卻更信任葉採緬科修士那樣的男神父,明明作爲頌詩修士的我更受眷顧啊。”
王忠沒有答話。
這時候葉戈羅夫已經在傷員那邊巡視了一輪過來,在王忠耳邊小聲說:“很多刺刀傷,昨天還全是炮彈彈片和震盪波造成的傷呢。今天槍傷和刺刀傷就多起來。”
王忠:“白刃戰開始了。也不知道博格丹諾夫卡是不是真的能守十五天。我們得抓緊了。”
“問題是,我們抓緊也搖不來人啊,補充都是衝着博格丹諾夫卡去的。”葉戈羅夫皺着眉頭說,“我們就像是被遺忘了一樣。”
這時候,火車站站長從調度室出來,對王忠等人喊:“准將閣下,你們等的車馬上就要到了,不過這個情況,只能停在比較遠的調度站臺了,麻煩各位走一下,天橋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