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漸西沉，晚霞升騰，歸雁齊飛。
不管張天聞以往如何，至少現在，張天聞是真心培養吳毅的，對於北地局勢的分析，特別是對北虜的剖析，完全是高屋建瓴，給予吳毅以全新的視角。
還是張夫人打斷了這場對話，安排下人上菜，準備夜宴，八菜一湯，比不得皇宮大內，然則烹煮精巧，搭配養眼，有一種家常溫馨之感。
只不過，在夜宴時分，張夫人再次說起吳毅的婚配一事，理由是吳毅雙親皆死，主動提出替吳毅張羅婚事的想法。
之前還可以說是個人好奇，現在張夫人在張天聞面前提出，則是有了徹底將吳毅綁上戰車的想法。
大族多的是旁系之女，若是能夠與吳毅這等年輕才俊聯姻，則是延續家族的好辦法。
人這一生，第一次決定命運，是從子宮離開之後，家庭的條件，這一次，幾乎所有人都無法自主選擇，能夠自主選擇的那批人，超越生死的制約，你又何必與他們比。
第二次決定命運的契機，便是婚姻，婚姻是雙方的結合，對於出身低微之人而言，是晉升的一大機會，當然前提是你足夠優秀，否則一切妄談。
實現階級躍升的機會，就那麼幾回，人的一生，也遇不上幾回，往往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有些時候，即便是遇上了，因爲自身實力不夠，也無法把握住。
就好比你現在穿越時空回去，成爲一位重生者，知道證券市場在某年會大漲，知道房產在某段時期會大漲，但是你手頭可用資本，趨近於零，那麼你即便是知道這麼多，也無法直接變現。
穿越不現實，婚姻卻可以把握，這是肉眼可見的，可以實現你階級躍升的機會，自古流傳的門當戶對的說法，不是沒有道理。
上層通過門當戶對，實現階級內部流轉，而你想要突破階級固化，則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吳毅自然是明白張夫人的想法，猶豫了片刻，道:“小子回去再想一想！”
沒有主動拒絕，這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了，張夫人不敢苛求更多，道:“如此也好，婚姻大事，不可輕率，你去尋尋家中可有族老，一起商議也可！”
家中族老，便是來了，和沒有來有什麼區別，吳毅心中暗道，不過面上自然是答應下來。
如此，今夜的張府家宴，到此結束，吳毅與顧清悅告退，返回驛站。
張夫人有所挽留，只是天子的賞賜沒有確立下來，所以吳毅現在還不好住在張府，甚至於今日拜訪張天聞，都是不合規矩的，到時候傳出串聯的名聲來。
只是這樣的規矩，只要吳毅沒有得罪別人，也沒有人會主動抓着這些不放。何況又有張天聞背書，沒有哪個御史如此不知輕重。
張府派了馬車送吳毅與顧清悅迴歸驛站，前面是兩匹等高同色的駿馬拉車，馬伕也是十數年的老手了，馬車穩穩當當地。
馬車內，還有春蠶編織的寬鬆絨墊，軟綿綿地，更是進一步降低馬車的顛簸之感。
吳毅與顧清悅相對而坐，中間一個小茶几，擺放着珍貴的各式茶葉，由飲者自取，底下有小火爐，正在燒熱水。
夜間不時吹入的涼風，頗爲舒緩溫柔。只是二人無言，氣氛有些奇怪。
“接下來的日子，我可能要留在中都了？”夜宴，似乎是說破嘴一樣，張天聞點出今上有意讓吳毅成爲雍王府衛率長。
雍王是今上嫡子，年歲不大，與吳毅差相似。
衛率長是什麼？那就是雍王親軍的領袖。
這個位置給吳毅，可以說是極其看重吳毅了。本來吳毅還以爲是張天聞誤言，只是觀對方神情，是有意透露這個消息給吳毅的。
有意透露消息，那麼可能性也不低，甚至可以說已經敲定了。
今夜張夫人言語之中，一直在拉攏吳毅，可以說，與此關聯不小。
所以吳毅說自己接下來一段時間內，要留在中都，並不是虛言，而是真的要如此。
因爲大極王朝推選制的存在，沒有太子儲君一說，無論是哪位皇子，都需要成年之後，進入地方進行治理，由百姓選出最後的君主。
但是無論如何，這位雍王，是皇后所出，是嫡子，儘管歲數不大，但是擁有的資源，絕對不能夠小看。
所謂推選制，看似是各位皇子的治理能力比較，但其實根本無法拉開多少差距，真正決定最後勝負的因素，還是各方背後的實力。
最關鍵的是，而今皇后乃是北地世家之女，也就是說，和張天聞是一派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如此，吳毅纔會被看中。
倘若雍王成爲大極王朝的下一任天子，那麼擁有從龍之功的吳毅，就是日後達到張天聞今日的地位，也沒有什麼可疑惑的，因爲完全在情理之中。
所以這個機會，吳毅不可能放棄。
顧清悅明白這個道理，淡淡地哦了一聲，在夜宴之中，對於她的賞賜，張天聞也暗示了，就是讓她繼承她父親的爵位，這等年紀，還是女子之身，在旁人眼中，或許是一個好出路。
但是對於顧清悅而言，卻不是如此，如果她當初沒有選擇與張府罷黜婚約，日後她完全可以擁有更高的地位。
顧清悅所求不小，吳毅明白這一點，所以衆人質疑她動機的時候，吳毅沒有說什麼。
接下來，得了爵位的顧清悅，很有可能就是回返北地，那裡是她的根基所在，儘管被北虜清洗了一波，但是還有重建的機會，在中都，她實在是太弱小了，根本無法生存下來。
最後的賞賜還沒有敲定，眼下所知，都是張天聞所言，儘管可信度很高，但是依舊不能夠以爲自此安然無恙了。
沒有確定的事情，就存在變數，何況就是確定了的事情，都會發生改變，遑論而今。
吳毅本來想要展望一下未來，只是到底根底不穩，不得不終止對話，自己如今，也給不了承諾呀！缺乏利益交換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