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晃晃悠悠往前行駛,沒幾個人注意到扒手跟呂冬的對話,就算附近幾個中年人可能聽到,也選擇了沉默。
呂冬同樣沉默,看着矮個扒手又挪去前車廂。
車上這時很安靜,沒有議論,沒有喧鬧,只有廣播響起的“車輛行駛中,請抓緊。”
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如果不是呂冬親身經歷,彷彿那短暫的一刻根本不曾發生。
呂冬退過後車門,上了後車廂臺階,抓住頭頂扶手。
作爲當事人,短髮女人注意到了,低聲問道:“怎麼了?”
呂冬低聲說道:“有小偷。”
短髮女人立即明白怎麼回事,抓緊挎包摸了兩下,單位配發的手機還在,鬆了口氣,低聲說道:“謝謝。”
呂冬眼睛一直盯着前面:“不客氣。”
如果不是短髮女人昨天今天兩次提醒,他八成會選擇沉默。
雖然曾經一再經歷社會毒打,但基本良知還是有的。
呂冬和短髮女人並不熟悉,對話短暫而迅速,很快陷入沉寂。
兩人同時選擇沉默,都沒有喊抓小偷的意思,這也是絕大多數人會採取的應對措施。
本身沒有損失,對方極有可能帶來危險,保證自身安全重要。
即便短髮女人職業特殊,也做了這種選擇。
不是不想提醒別人,不是沒有良知,也不是半點事都扛不起來。
太多時候,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因爲一個人不僅僅是一個人,背後還有一個家庭,自己垮了,可能整個家庭就垮了。
呂冬這樣十八九的還好,像那幾個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誰敢垮?
風險一大,冒不起。
呂冬也不是肩挑道義的時代俊傑,洪水避無可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公交車繼續朝西邊行駛,過了市中心步行街,後車廂有了空座,呂冬和短髮女人坐在前後相鄰的位置上,呂冬緊靠着下車的後車門。
短髮女人可能在西市場附近上班,沒有下車的意思。
上車下車,乘客來來往往。
這年代跑長路線的公交車很長,但隨着車上人減少,後面也能看到前面了。
呂冬發現,矮個扒手不僅沒有下車,還盯上了新目標。
這些瘋狂跨越社會底線的人,喪心病狂。
不等他多想,車廂裡突然爆出喊聲:“我糙!有小偷!”
這聲音瞬間打破車廂裡的安靜。
呂冬能看到,矮個扒手的手被一個穿着身耐克運動衣的男人抓住了!
“放手!”矮個扒手瞪着兇狠的眼睛,另一隻手握成拳頭,砸在耐克男眼眶下面。
耐克男沒躲開,眼下青一塊,他彷彿沒覺出疼,用力去擰矮個胳膊。
矮個扒手不是一個人,側面有個平頭衝過來,一把推開耐克男,因爲車子還在行駛,耐克男重心不穩,撞在側後方座位上。
兩個扒手立即抓着扶手往後車門跑,惡狠狠衝司機吼:“開門!開門!”
這年頭扒手囂張兇悍,司機又跑固定線路,難免會有顧慮。
但耐克男身體素質極好,爬起來就追,一腳踹在平頭跨上,平頭連帶着矮個往前衝了幾步,一起摔在後車門附近。
車裡已經炸鍋,矮個和平頭猶如自帶瘟疫,乘客紛紛躲開他們,連坐着的人都跑開了。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誰也不能責怪。
這年頭扒手出名的經常動刀子。
於是,長長的公交車內涇渭分明,前半截人儘量往前挪,包括後門位置的後半截儘量往後跑,以至於呂冬坐的位置,成後半截最靠前的了。
呂冬本來處於大後方,結果變成了最前線。
好在倆扒手倒在地上,短時間內看不到他。
“抓小偷!”
往前涌的乘客擋了耐克男一下,再加上司機減速,耐克男慣性之下差點摔倒。
那倆賊也不好受,剛想爬起來,受到慣性影響,又倒地板上。
呂冬距離很近,看到矮個扒手一隻手摸進口袋裡。
別人不知道,但呂冬剛被威脅放血,知道這兜裡有把刀子!
耐克男從人羣裡衝了出來……
與此同時,呂冬的背後,短髮女人見事情驟然爆發,猶豫一下,還是從包裡掏出手機,撥打起來。
呂冬一隻手摸進黑色手提包外夾層,碰觸到硬質煙盒,卻在猶豫。
沒辦法,他實質上不是血勇當頭的年輕人,又見過扒手隱隱露出的刀子,難免會有疑慮。
矮子一手掏褲兜,一手撐在地板上,就要爬起來!
耐克男正衝過來。
不知道爲什麼,呂冬眼前忽然閃過堵在河堤決口前的那抹橄欖綠!
還有,特喜歡相機鏡頭跟隨的楊烈文,他滿頭青筋喊過一句話——人命關天!
連呂冬都沒意識到,抗洪目睹的一幕幕,已經對他產生了影響。
但就這麼衝上去,絕不可能!
呂冬不會犯傻,不會以身犯險。
所以,他掏出硬質煙盒,撕掉盒蓋,決定放出寵物。
獵人遇到危機情況先放寵物,屬於常規操作!
公交車大門緊閉!
關門,放……癢辣子!
呂冬本就在後門邊上,距離倆賊極近,右手一甩,幾條綠油油的蟲子,划着美妙的弧線,落在矮子頭上。
蟲子落在身上,刺毛立即順着毛孔鑽了進去,矮子不明白怎麼回事,只覺得頭上脖子上,又癢又痛。
“誰!”矮子吼了一聲。
幾條綠油油的毛毛蟲,從他頭上掉到了地板上。
司機師傅正好剎死車,公交車停下,巨大的慣性下,矮個扒手啪嘰又倒了下去,旁邊平頭因爲慣性抓了他一把,矮子正好面朝下。
矮個扒手的臉與地板上的兩條癢辣子來了次負距離接觸,癢辣子立即爆漿,矮子扒手發出慘嚎。
公交車太長,停車晃動幾下,矮個扒手臉貼着地板左右晃動。
“吭!”矮子擡起頭來,上下嘴脣附近,不知道鑽進去多少刺毛,紅腫起一片,像夾了兩片肥香腸。
餘矮子瞬間升級,變成歐陽鋒!
呂冬要麼不動手,動手就要讓倆賊無力反抗!
他手下速度極快,扔出癢辣子之後,立即拉開手提包,解開了方便袋。
倆賊還沒反應過來,呂冬提起方便袋,將裡面所有的東西全部灑了出去,數十條餓了好久的螞蟥,扭動着滑膩可愛的小身體,做着三百六十度再加三百六十度大回環,落在倆扒手頭上身上,順着夏天敞開的領口,往下面滑落。
大部分砸在身上,掉到了地上,但有極少幾條,滑着滑着,就停下不動了。
“這啥鬼東西……”平頭鬼叫一聲。
矮個更甚,掏刀子的手去摸臉上紅腫,這癢辣子刺毛弄出來的傷,不摸頂多又癢又痛,一摸簡直爽到起飛。
“哦咬……”
矮子香腸嘴發出模糊不清的慘嚎,身上突然泛起奇特的滑膩感,猶如情人的手指輕輕滑過,讓他不自覺陶醉。
陶醉是不可能陶醉的,想爽哪能這麼快!
針扎般的疼從滑膩的地方傳來,矮個看到了地上的蟲子,來自乾旱地區的他根本不認識,但從外形看就不是啥好玩意,哪顧得上刀子,伸手就去針扎般的地方拉蟲子。
但螞蟥這東西,一旦咬住吸血,撐死都不鬆口,哪能輕易拔下來。
滿車人都驚呆了,這是在幹什麼?
連耐克男都下意識停住腳步,地上那滑滑膩膩的小東西,着實嚇人。
“別愣!”呂冬放完寵物,衝耐克男喊道:“上啊!”
耐克男忍着不適,衝上前去,一腳踹在平頭小腹上面,平頭慘叫着倒在車板抽抽,一條條螞蟥擺動着可愛的尾巴,爬了過去。
幾乎是同時,呂冬跳過去將矮子的兩條手臂扭在背後,喊道:“來倆幫忙!”
司機這時停好車,招呼人一起過來幫忙。
眼見呂冬和耐克男制服倆賊,幾個男人鼓起勇氣,過來壓住矮子和平頭,呂冬順下黑色方便袋,也不管裡面是不是還有螞蟥,捆住矮個扒手的雙手。
“小心點!小心點!別把我蟲子踩死!”呂冬還在提醒過來的人:“帶毛的別碰!有毒!”
不用他提醒,衆人也在小心翼翼躲着蟲子。
另一邊,耐克男接過一根鞋帶,捆住了平頭。
呂冬喊道:“把他們腰帶抽出來,再捆一道!”
衆人聽了,都不自覺看向呂冬,這夥子帶着幾分憨厚,做起事來卻不含糊,先用毒蟲,再抽腰帶……
看那耐克男,人高馬大,白白淨淨,如果他像李尋歡,這黑黝黝的小夥子就活生生五毒童子!
“我報警了!”短髮女人拿個手機在晃:“有空的耽擱一會,做個證!”
話是這麼說,但大部分人還是下車走了,畢竟要上班,要工作,要討生活。
加上呂冬、司機、耐克男和短髮婦女,總共六個人留下來。
呂冬的螞蟥都在這,不留不行。
耐克男眼眶下面帶個青印子,卻不在乎,躲開蠕動的螞蟥,來到呂冬旁邊:“厲害,兄弟!你這隨身攜帶生化武器!這什麼毒蟲?我怎麼沒見過?你不會是傳說中養蠱的吧?這抓賊,你愣是搞成生化危機。生化危機聽說過嗎?一遊戲。”
他不等呂冬回答,又說道:“教我一手?咱們今天一起抓賊,也算戰友……”
“你們這羣混蛋,都給我等着!”平頭扒手喊道:“老子進去一趟幾天就出來,都等着!看老子怎麼拿刀捅你們!”
矮個子只是哼唧,沒再說話。
有兩個人,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
呂冬隨口扯道:“別囂張,還是先顧着你們自個吧!不怕告訴你,前面我放的叫綠毛蠱王,吸你身上的叫金線蛭,全有毒。別不信,是不是開始疼,現在不疼了?對不?毒素已經進去了,所以就不疼了……”
其他人看向呂冬和螞蟥、綠毛蟲子的眼神全變了。
這年頭,武俠劇橫行,很多人都相信武林高手在民間。
滑膩的地方,針刺般疼之後,矮個扒手確實感覺不到疼了,嚇得臉上全是汗。
短髮女人倒是很鎮定,平時她也不敢招惹亡命徒,但對落網的就不怕了,說道:“還想幾天出來,知不知道正嚴打!”
耐克男湊過來,低聲問道:“不會真有毒吧?”
呂冬點頭,很認真說道:“有毒。”
不過,癢辣子是叫人爽到難受,而螞蟥的那點毒素,主要起麻痹作用,吸血時讓人感覺不到疼。
警燈閃爍,警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