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臻的這一段採訪花絮其實是斷章取義了。
當初記者詢問他《風箏》的拍攝情況時,許臻說了很多,關於吃飯的回答只是其中一段。
然而如今單掐出來這麼一段放在柳永青後面,由於兩人的回答角度南轅北轍,看上去便異常喜感。
不過,花絮可不就是這樣的麼。
我們的目標是什麼?
搞事情!
事實證明,他這個畫風清奇的回答確實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短短24個小時,這段花絮的播放量就突破了千萬級別,比同期很多電視劇的正片播放量還大。
第二天,馬上便有網友做了相關的視頻剪輯,什麼“宮庶帶你吃遍山城”、“舌尖上的《風箏》”、“宮庶的吃播視頻”等等,細數《風箏》裡宮庶吃飯的鏡頭。
而這麼一數,衆人才發現:
這部劇裡宮庶吃飯的鏡頭好像確實有點多……
而且每段都吃得賊香。
從最初與六哥見面時的鵝肝、意大利麪,到後面的肉罐頭、紅油餛飩,每一頓飯看上去都極其誘人。
甚至,還有美食類的綜藝節目由此留意到了許臻,向他發來了錄製邀請,弄得許臻一頭霧水。
……
“哈哈哈哈哈……”
中午,在一家報社的食堂裡,孟婷婷和楊桃一邊吃飯,一邊看着手機上“宮庶·美食篇”的視頻,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短短几天的功夫,這些剪輯迅速成爲了許多《風箏》愛好者的下飯視頻。
作爲鐵桿榛果的楊桃和剛剛入坑的孟婷婷自然不會錯過。
她們看着宮庶在屏幕裡吃得眼神迷離、恨不得把碗舔了的神情,再聯想起許臻在花絮裡一臉無奈地吐槽道具的味道,頓覺十分好笑。
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誇許臻演技太好了,還是該吐槽他實在餓急眼了。
然而兩人看着看着,雖然臉上在笑,心裡卻又隱隱有些不是滋味。
——因爲宮庶每次吃飯,基本都跟六哥有關。
其中有一段,宮庶跟着六哥前往延安,中途硬闖過雷區、來到國統區的裴華南部,對方給他準備了一桌子好菜,爲他接風洗塵。
宮庶一邊吃,眼睛一邊瞥着桌上的鐵皮罐頭。
孟婷婷看到這個罐頭,心下忍不住有些唏噓。
因爲,這個罐頭第一次出現,是在另一個人的手裡。
這人名叫江欣,是他們此行前往延安的一個同伴,她和鄭耀先一樣,也是潛伏在軍統的中共地下黨。
江欣此行從山城來到延安,特意背了一袋罐頭,爲的是送給她身處延安的父親。
而宮庶這時候看到罐頭,想的卻是帶給六哥吃。
“說吧,是不是六哥有麻煩了?”飯吃到一半,宮庶瞧見裴華南來了,撂下筷子問道。
裴華南坐下來,給他開了一盒罐頭,道:“你判斷得沒錯,有些人啊,沒打算讓六哥好過。”
說罷,他從兜裡掏出一封信函來,遞給了宮庶。
宮庶接過信函,快速掃了一眼,旋即神色一凜,毫不猶豫地道:“我立刻就回延安。”
裴華南道:“延安那邊肯定也料到了你會回去,早就已經佈下了口袋,等着你往裡鑽呢。”
“要什麼東西?跟兄弟說,我給你準備!”
宮庶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罐頭,道:“給我準備一批罐頭,挑肉的,越多越好。”
裴華南聞言一愣,問道:“你要罐頭幹什麼?”
宮庶扭頭看着那盒打開的肉罐頭,剛剛凌厲的神情漸漸緩和了下來,道:“六哥在延安吃不着好東西,我拿幾盒罐頭,給他改善一下伙食。”
“哦,對了,再來幾包煙,要刀牌的。”
“六哥的煙快沒了。”
片刻後,畫面一轉,宮庶將盛滿罐頭的包袱皮打上結,滿滿一大包,就要往身上背。
裴華南瞧着這情景,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神色複雜地勸阻道:“你背這麼多罐頭,不怕影響行動嗎?”
宮庶不屑地一笑,伸手拎着包袱,道:“呵,當年上戰場打鬼子的時候,多少裝備沒扛過?這點罐頭算……”
然而說話間,他用力想要把包袱往背上一甩,卻沒能甩上去。
“……這特麼鐵罐頭是有點沉。”宮庶低着頭咒罵道。
“噗哈哈哈哈哈哈!!!”
手機屏幕外,孟婷婷和楊桃看到這一段,頓時笑出了聲。
宮庶就這樣扛着一大包罐頭潛回了延安,然後獻寶似的將食物交給了六哥,一一細數着那些罐頭的口味。
得到的,便是六哥當着延安方面的質問,摸了摸宮庶的腦袋,道:“我弟弟去給我搞了幾盒吃的,這也犯法嗎?”
屏幕中的宮庶笑得像是個考試考了100分的小學生,而屏幕外的孟婷婷和楊桃瞧着他的神情,則笑得像兩個二傻子姨母。
這一段之後,畫面又回到了山城。
戴雨農死後,新上任的毛齊五四處拉攏軍統新秀,剛剛出色完成延安任務的宮庶也在拉攏之列。
毛齊五在天鵝飯店大擺宴席,態度極其和藹。
而宮庶卻正襟危坐,對他恭敬而疏離,和在六哥面前的態度截然不同。
飯桌上,剛吃了兩口的宮庶忽然接到電話,得知六哥遇險,他二話不說,立即跟毛齊五告罪,撂下筷子,轉身便走。
當六哥那邊的事情解決時,時間已到了深夜。
兄弟二人行走在山城的小巷中,這時候,一個挑着扁擔的賣貨郎從兩人身邊經過,擔子裡飄出陣陣白霧,看上去十分誘人。
宮庶斜眼瞧着賣貨郎的扁擔,吞嚥了一下口水,小聲道:“六哥,我剛纔出來得急,沒帶錢。”
說着,他轉頭看向鄭耀先,神情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哥,我想吃餛飩。”
“哈哈哈……”
鄭耀先聞言失笑,立即揮手叫住賣貨郎,給兩人一人要了一碗餛飩。
月色下,二人就這樣拿着賣貨郎的小板凳,蹲坐在牆角邊,一人手裡端着一個青瓷大碗,“禿嚕禿嚕”地吃了起來。
特寫的鏡頭下,只見,墨青色的大碗裡盛着乳白色的濃稠湯汁,上面飄着七八個圓滾滾的餛飩,一勺紅油下去,香味彷彿能透過屏幕,飄進觀衆的鼻子裡。
鄭耀先側着頭,見宮庶埋頭吃得狼吞虎嚥,輕聲道:“慢點吃,別燙着。”
說着,他端着碗湊向宮庶,將自己碗裡的幾個餛飩也扒拉到宮庶碗裡,道:“來,多吃點,多吃點。”
宮庶拿碗接着,嘿嘿一笑,道:“謝謝六哥。”
鄭耀先旋即將自己的碗放到了一邊,用手撐着下巴,看着宮庶吃,戲謔笑道:“我可聽說了啊。”
“今天毛齊五在天鵝飯店點了一大桌子菜,專門宴請你。”
“怎麼,飯菜不對你的口味?”
聽到這話,宮庶吃餛飩的動作微微一頓。
片刻後,他莞爾一笑,轉頭看向一旁的鄭耀先,道:“毛齊五的‘大菜’,哪有六哥的餛飩好吃。”
這話一出,兩人相視一笑,什麼多餘的話也沒再說。
……
“唉……”
幾段吃飯的視頻看完,手機屏幕前的兩個姑娘長嘆一聲。
既感到意猶未盡,又覺得心裡隱隱有些難過。
六哥對他手下的這些弟兄們,要說沒有絲毫真心,那肯定是假的。
宮庶等人把六哥當親人,而六哥又何嘗不將這幫弟兄們視作是手足兄弟? WWW★ ttκΛ n★ ℃O
但電視劇的劇情走到現在,這些弟兄們已經必然無法再跟六哥並肩作戰了。
宮庶說的那句“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可能就是他們這些人最好的結局。
看到這裡,很多榛果已經開始有些後悔了。
在諜戰劇裡,這種曾經的兄弟們由於立場原因而分道揚鑣的故事,大家看過很多。
也都能接受,到故事的結尾時,主角身份揭穿、與曾經的兄弟們兵戎相見。
但觀衆們是真的沒有想到,《風箏》竟然在20多集的時候就演到了49年,然後,接近一半的劇情,都在講述鄭耀先與從前的軍統兄弟爲敵。
在第36集裡,宮庶離開山城,前往了香江,主持軍統在那裡的行動任務。
觀衆們的心情纔剛剛放鬆,結果萬沒想到,劇情突變。
宮庶居然再次被派回了山城。
並且,他這次回到山城的任務,就是激活鄭耀先這枚死子,讓他繼續主持山城的工作。
宮庶是上了中央黑名單的軍統大特務,個人能力太過出衆,幾次交手,都有我黨同志在他手上吃了大虧,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
他不僅無法被饒恕,並且他的存在,對於整個山城的安定,都構成了巨大的威脅。
山城警局立即找到了鄭耀先,要求他再次出手,協助抓捕宮庶。
鄭耀先明顯極不情願,但沒有辦法,這件事他不得不做。
並且不得不親手去做。
……
當第39集結束的時候,很多榛果的聊天羣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氣壓狀態。
甚至,衆人這時候討論的都已經不是後續的劇情了,而是對自己的悔恨。
“我不想看下一集了,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怎麼辦……”
有人在羣裡發了個倒地流淚的表情,道:“好後悔啊!明明阿真都已經告訴我了,平時不看諜戰劇的人謹慎觀看,爲什麼不聽呢!”
“當時不看也就不看了,後續看看姐妹們剪出來的宮庶剪輯也就可以了,舔屏他不香嗎?”
“我爲什麼要這麼認真地帶着腦子看劇情?”
“蒼天啊!我甚至還做了筆記!”
她這番話說完,真的在羣裡把自己的筆記曬了出來。
每一段的劇情、伏筆、人物、線索,用娟秀的小字寫得清清楚楚。
要是高考能拿出這份心思來,什麼大學考不上?
這份筆記一出,羣裡衆人只覺既好笑又心疼,立馬有很多人跳出來表示同感,嗷嗷叫道:“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天煞的編劇,天煞的柳永青老賊!”
“爲什麼一定要親手去抓自己的兄弟?”
“我看阿真的電視劇這麼多年,早就已經做好宮庶活不到最後的準備,結果沒想到……居然還可以比死更虐?!”
“編劇是虐學博士學位嗎?!”
這羣人在羣裡無意義地發泄了半天,既不敢面對接下來的劇情,又恨自己深陷泥潭拔不出來,不看渾身難受。
在這樣的情緒裡,《風箏》的第40集終於還是如約而至。
剛剛那些罵作者、罵編劇、罵柳永青、甚至罵自己的榛果們,依舊還是口是心非地坐到了屏幕前,選擇觀看這最後一集。
畢竟,追看了將近一個月,大家對《風箏》這部劇、對劇中的人物都已經有了感情。
總歸還是想要看到這些人物的結局的。
而在這一集中,鄭耀先不出所料地接下了抓捕宮庶的任務,並以自身爲誘餌,引宮庶來與他接觸。
清明節這天的清晨,他一瘸一拐地來到墓地,爲死去的妻子上墳,而就在這時,宮庶竟然從旁邊的一個墳頭裡鑽了出來。
饒是鄭耀先,都沒有想到宮庶會以這樣的方式與自己見面,不禁嚇了一跳。
亂葬崗上,孤墳遍地,青煙繚繞,四處都是紙錢、白幡。
就在這樣陰森可怖的環境中,兄弟二人久別重逢。
宮庶滿身泥土,狼狽不堪,他的身體微微發顫,只沙啞地喊出了一聲“六哥”,眼淚便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他翻着鄭耀先上墳帶來的竹籃,從裡面找到幾個饅頭,也不顧髒不髒,抓起來便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塞。
“六哥,我吃兩口行嗎?”
宮庶有些不好意思地憨憨笑道:“我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鄭耀先看着他狼狽的吃相,垂着頭,柔聲道:“慢點吃,別噎着,還有……”
這句話一出口,屏幕前,無數觀衆瞬間便紅了眼眶。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這句“慢點吃”,鄭耀先曾經對宮庶說過無數次。
還是從前的那兩個人,但二人卻已經再也回不到從前。
但這時候,宮庶卻對此一無所查。
他還在興奮於再次見到了六哥,還在手舞足蹈地向六哥說着後續的規劃,還在說想要繼續給六哥打下手……
而真正讓觀衆們破防的,是接下來的一幕。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宮庶從兜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幣,眼中神采奕奕,討好般地道:“哥,我這兒還有點錢。”
“咱兄弟久別重逢,走,我帶你進城下館子去!”
說着,他眼中又露出了幾分羞赧之色,拍了拍身上的灰,侷促地笑道:“就是我這身上,又髒又臭的,在土裡埋了好幾天了……”
瞧見這一幕,鄭耀先的雙眼明顯地一顫。
他輕輕伸手拍了拍宮庶頭上的灰,眼中的憐惜之意溢於言表。
依舊是從前那副兄長對待弟弟的神情。
這一刻,屏幕前,無數觀衆終於再也繃不住了,眼淚止不住地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