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出了了空和尚的禪室,楊一帆這個大老爺們兒眼眶一紅,竟然直接哭了出來。
任憑許臻怎麼跟他解釋,法雲寺一般只收本寺佛學院畢業的弟子,很少收外人,連自家師父瞭然和尚都只是在這裡掛單而已,楊一帆的眼淚就是控制不住。
沒奈何,許臻只得暫且帶着楊一帆去後院的精舍休息,努力安撫對方的情緒。
許臻感覺有些對不住這位師兄。
雖然不是針對他,但法雲寺的拒收確實是戳到了楊一帆的痛點。
他想出家本來就是因爲心態崩了,對試戲失敗這件事產生了應激障礙,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直接雪崩。
由於宋彧的關係,以及多次的合作,許臻對這位中戲的楊師兄有一定的瞭解。
演技不錯,人長得有特點,也努力上進,但就是混不出頭。
圈內其實不乏這樣的演員,然而楊一帆作爲中戲的優等生,嘗過可能會火的滋味,又眼睜睜看着那些從前不如自己的同學們一個個大紅大紫,心態上就有些難以接受了。
許臻既然遇到了,作爲校友,可以幫一把。
但說實話兩人的交情沒到那一步,救急不救窮。
他還是希望對方能把心態調整好,重新打起精神來,不管前途怎樣都能積極樂觀地面對自己的人生。
……
“楊師兄不要太過悲傷,”許臻努力措辭道,“憂傷肺、怒傷肝,情緒可以適當發泄,但還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楊一帆坐在精舍三樓的一間客房內,耷拉着腦袋,哽咽道:“有什麼好保重的,我就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保重了又有什麼用。”
許臻嘆了口氣,幫他倒了一杯茶,道:“其實楊師兄這些年也沒有太倒黴,只不過缺一個機會罷了。”
“三十歲,大好男兒,何愁前途無望?”
“我認識一個人,那才叫真的倒黴。”
說着,他將茶水放到了楊一帆的手邊,見他依舊哭得起勁,只得繼續道:“我認識的這個人,資源倒是不錯,一直不缺戲拍。”
“他入行第一部電視劇就演了反面男一號,但是拍完之後過了好幾年都沒賣出去,一直被壓箱底。”
“後來,第二部電視劇好不容易上映了,結果剛播沒幾集,男主角又被爆出了負面新聞,電視劇被緊急撤檔,他的角色還沒出場。”
許臻瞧着楊一帆的臉色,撿了一盤茶點推到他面前,道:“就這麼混了好多年,這人才因爲一檔綜藝節目意外走紅。”
“結果,剛紅沒多久,之前他那部處女作的製作公司就藉着他火的機會,把那部壓箱底的爛片給翻出來賣了。”
許臻滿臉節哀地搖了搖頭,道:“他的那部處女作啊……”
“劇情稀爛,角色噁心,造型又特別土,還胖。”
“好不容易漲起來的人氣一夜之間又跌回了冰點,而且因爲這茬,那檔讓他翻身的綜藝節目下一季也沒再跟他續約。”
許臻講着講着,就發現,剛剛還在抹淚抽噎的楊一帆不知何時已經不哭了。
楊一帆呆呆地看着許臻,一臉擔憂地問道:“這大兄弟現在咋樣了?”
許臻嘆了口氣,道:“還能咋樣,咬牙硬挺着唄。”
“他前幾年按揭買了套期房,房子爛尾了,但是貸款還得還;”
“而且他爸前幾年跟朋友做生意被騙了,欠了一大筆錢,他要是不努力工作,他們家拿什麼還債啊。”
楊一帆聽着聽着,竟然有種不好意思傷心了的感覺。
這個感同身受的心塞感……
世上竟然還有這麼倒黴的人?
許臻瞧着他呆滯的表情,感覺自己的“以毒攻毒”似乎是起了效果,連忙趁熱打鐵地總結道:“我不是想跟你說這人到底有多倒黴,我只是想說,這麼倒黴的人,現在還在積極上進、努力工作,咱們這些普通人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許臻正色道:“楊師兄,你並不倒黴。”
“池中金鱗,遇風化龍,你只是缺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而已。”
楊一帆猶豫了片刻,遲疑着道:“你不是在編故事騙我吧?”
說話間,他下意識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盞,小小抿了一口。
許臻無奈地笑笑,道:“這個人是誰,我估計你能猜到。”
“他的事情圈內很多人都知道,我沒必要撒這個謊。”
“就因爲這個,大導演一般都不願意找他演戲,他直到現在,還只能演綜藝、演電視劇,連個電影裡的龍套角色都爭取不到。”
楊一帆默然。
他其實大致也猜到了許臻說的是誰,只不過,之前沒把這些事連在一起想過罷了。
楊一帆端着茶盞,緩步踱到了窗邊,低頭看着遠處的風景,喃喃道:“這人……他不來法會上祈一下福嗎?”
許臻走到他身邊,剛要說話,卻見精舍前方,一個穿着灰色僧袍的瘦高人影抱着一爐香灰,正打算去倒掉。
正是剛剛被提到的“衰神”郭威。
許臻見狀,不由得莞爾一笑,指着下面的郭威,小聲道:“來了呀,他跟他們公司領導一起來的。”
“一會兒我可以介紹你跟他認識一下,你看看他平時發的動態,可積極,可陽光了,每天不是健身就是做飯,特別治癒人心。”
楊一帆低頭望向樓下的郭威,低聲道:“真有這麼倒黴的人嗎?”
許臻還未回答,忽然間,一陣勁風颳過,香灰直接從爐子裡被吹了起來,結結實實地糊了郭威一臉。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樓下,郭威被這厚厚一層香灰嗆得睜不開眼、直不起腰,咳得直流眼淚。
樓上的兩人呆呆地望着這一幕,半晌,楊一帆不等許臻回答,自己小聲道:“還真有。”
許臻:“……”
我不知道該說啥。
……
當天下午,許臻很遺憾沒有繼續留在法會現場幫忙,而是送郭威去了醫院。
這要是一般人,嗆一下可能還沒什麼事,這位爺……
別到時候呼吸道感染了、發炎了、化膿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楊一帆經過許臻的好一頓勸慰,心態逐漸平緩了下來。
雖說不至於直接像郭“前輩”這麼積極陽光,好歹也不再嗷嗷叫着想出家了。
他找到宋彧,想要謀個事做,也給法會幫幫忙。
宋彧當然沒有拒絕。
正巧許臻沒在,他的“衛生責任區”沒人打掃。
楊一帆這個壯勞力,既有一膀子力氣,又沒人認識,不必遮遮掩掩,可比許臻好使多了!
當天傍晚,徐文光導演低調參與了一場祈福儀式,本想跟許臻說一聲,提前離開,誰料他到後院之後,卻沒有見到許臻,而是見到了一個陌生的小夥子。
正在掃院的楊一帆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瞧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爺子,瞳孔不由得一縮。
這位是……
徐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