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先是走出一名僧人。
僧人模樣很古怪。
他身上袈裟破舊,頭戴斗笠,身上捆着鎖鏈,連着一連串鋼釘,深深刺入肌膚。
傷口處,早已凝結成痂。
嘩啦!嘩啦!
每走一步,鐵鏈都嘩啦作響。
響動的不止鐵鏈,還有其手中法杖。
這法杖上部杖頭由錫、鐵鑄成,呈塔婆形,附有大環,大環下亦係數個小環。
這便是“錫杖”,爲比丘十八物之一。
《錫杖經》言:愛持錫杖可“彰顯駕聖智”、“行功德本”,因此法師雲遊時皆隨身執持錫杖。
名僧掛單某處,便稱爲“住錫”或“卓錫”,即立錫杖於某處。
斗笠下,面孔同樣猙獰。
這僧人竟用針線將自己眼睛縫上,針角密不透風,看得人毛骨悚然。
李衍臉色也變得凝重,“大師來自何處?”
這是一名律宗僧人。
佛門流派衆多,神州涉及玄門者,主要爲禪、密、蓮、律四宗。
律宗以嚴苛遵守戒律聞名。
按照戒律修行,無論道行還是術法,都遠超尋常修士,十分厲害,卻又非常低調。
其祖庭在長安淨業寺,當時李衍在長安時,亂成那樣,都不見律宗僧人蹤影,可見其品性。
這律宗和尚雙眼縫住,絕非尋常。
聽到他詢問,和尚把錫杖往地上一頓。
咚!
頓時一聲悶響。
和尚緩緩擡頭,似乎那縫緊的雙眼,也能看清楚他的模樣。
他平靜開口道:“李施主既已知道,又何須再問,東西拿出來吧。”
說話間,周圍又出現八道人影,皆是白衣僧人,手持戒刀,眼神冷漠,從四面八方將李衍包圍。
“好重的殺氣!”
李衍眼神微冷,看向周圍,“佛門戒殺生,你們是律宗弟子,又何必沾染紅塵?”
那縫着雙眼的和尚淡然道:“不聞既不見。”
李衍逗樂了,“修的什麼歪佛!”
話音剛落,腳下突然發力,地上泥土四濺,人已從原地消失不見。
鐺!
濺起的泥土還未落地,遠處已火花閃爍。
李衍如今已到化勁,一身勁道混元如意,收發由心,變化自如。
到了這種境界,聲未落,人已近,招式變換沒有任何遲滯,即便睡夢中,睜眼便可殺人。
出乎他意料,這些和尚同樣不慢。
就在他揮刀而來的瞬間,周圍幾名和尚已縱身交錯,三把戒刀同時擡起,進行格擋。
這些和尚都已踏入暗勁。
或許其中一人的力道比不上他,但三刀交錯,卻輕而易舉擋住了斷塵刀。
不僅如此,三把刀還左右交錯發力,好似一把枷鎖,將他的刀牢牢固定。
鏘!
刀光閃爍,自三名和尚腋下穿出。
若是常人碰到這種情況,要麼反應不及被一刀穿心,要麼只能撒手丟刀,避而遠退。
然而,李衍神通加持,周圍一切皆瞭如指掌。
他肩膀一抖,手腕發力。
幾名和尚頓時面色微變。
他們能感覺到,對方手中橫刀,勁道忽然變化,嗡嗡震顫,左突右竄,好似暴怒野牛。
只是瞬間,便掙脫枷鎖。
李衍順勢回刀,一個下撩。
鐺!
清脆聲音響起,那柄戒刀應聲斷裂。
但與此同時,身後也響起呼嘯聲。
只見一柄錫杖破風而來。
正是那名縫着雙眼的和尚。
他將手中錫杖拋出,不僅勁道驚人,還鈴鈴作響,聲音直入腦海,攪的人心神不寧,氣血翻涌。
其有雷霆萬鈞之勢,李衍也不得不退。
而那和尚,動作同樣快。
其腳踩連環步,步步生蓮,緊隨錫杖之後。
李衍身子一彎,側身閃過,錫杖帶着驚人氣勢,衝向後方幾名僧人。
但就在他躲過的瞬間,那幾名僧人齊齊揮掌,掌心變的鐵青,正是赫赫有名的鐵砂掌。
鐺!一聲巨響。
錫杖又被原路擊回。
緊隨而至的縫眼和尚,瞬時右手抄住杖柄,一個大輪擺,九環杖頭,又狠狠砸向李衍。
不僅如此,其他和尚也同時出招。
手中戒刀刀光閃爍,從四面八方封住了他的退路。
“吽!”
李衍一聲怒喝,發大雲雷音,橫刀順勢一閃,使了個蘇秦背劍。
叮叮噹噹!
他擋住後方刀刃,同時左腳交錯,身子一矮閃過錫杖,側身換膀,左手一記沖天炮。
只聽得一聲悶哼,那縫着雙眼的和尚連連後退,臉上皮膚紅一下,白一下,但表情卻絲毫不變。
趁此時機,李巖擡腳如躺泥,直接躍出包圍圈,玩挽了個刀花,冷冷看向衆人,“九連環陣?”
九連環陣,乃江湖中精妙陣法。
所謂“九連環”,原本是一種玩具,由九個圓環組成,陣由九個圓環組成,巧妙套在一起。
通過手法,不僅可以將其解開合攏,還能有不少變化,做成各種形狀,自古以來就很流行。
“九連環陣”,也是同樣道理。
不僅變化萬千,還能將人緊緊鎖在陣中,是以多打少,束縛敵人的經典陣法。
李衍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用陣法對付自己。
雖說任何一個人,都不是他對手。
但九人合力,竟逼的他險象環生。
咚!
那瞎眼和尚又將錫杖頓在地上,施了個禮,沉聲開口道:“貧僧慧遠,本不願與施主爲難,但得了王爺恩惠,只能來此阻攔。”
“施主,那東西不是你的,爲何不捨棄?”
“捨棄?哈哈哈…”
李衍被逗樂了,哈哈一笑道:“你們這幫和尚也是有趣,別人用來害你的兇器,難不成還要我恭恭敬敬送回去?”
“爲什麼舍?憑什麼舍!”
這就是他堅持的原因。
人在江湖漂,有時掙的就是一口氣。
不說“如意寶珠”價值驚人,就是這件事,也絕對不能答應,否則一口氣不順心,今後幾年過得都不痛快。
“施主執念太重,並非好事。”
這慧遠和尚也不再多勸,再次拎起錫杖,雙臂發力忽然一甩,向着李衍呼嘯而來。
與此同時,其他八名和尚也同時發力,從四面八方向他圍來,刀光閃爍,毫不掩飾殺意。
李衍也眯起了眼睛,橫刀擡起。
這幫和尚,應該是佛門正教弟子,不知什麼原因,聽候蜀王府差遣,前來找他麻煩。
估計和尚們,也知道此事不光彩。
所以他兩次追問,對方都不願泄露根底。
李衍本來還想留手,但見這些和尚不知好歹,心中也泛起了殺機。
他死死盯着飛來的錫杖,眼睛眨也不眨。
忽然,一個轉身,手中刀光猛然下壓。
咔嚓!
這件一看就是珍貴法器的錫杖,被直接攔腰砍斷。
與此同時,其他和尚也攻了過來。
咻!咻!
淒厲呼嘯聲響起。
兩把斷魂飛刀,一左一右從李衍腰間皮囊中飛出,環繞着他的身子飛快閃爍。
最先攻來的兩名和尚,差點被刀刺中腦袋。
這些和尚顯然研究過他的情報。
看到快若光影的斷魂飛刀,臉上並無半點驚訝,連忙退出十米之外。
這個距離,正是勾魂索攻擊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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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這些和尚同時掐決,念起了咒語。
與此同時,胸口帶佛珠也嘩啦啦震顫。
這是《六字大明咒》,乃觀世音菩薩心咒。
持誦此咒能化解業障,保持心境清淨空明,同時也可借梵音鎮壓。
比如在《西遊記》中,此咒便被當作了緊箍咒,鎮壓桀驁不馴的孫大聖。
這些僧人同時唸咒,李衍頓時察覺不妙。
隨着咒聲迴盪,他的勾魂索神通,竟開始變得不靈光,動作緩慢,無論勾魂,還是操控斷魂飛刀,都已失去威脅。
怪不得敢來,
這些傢伙早有準備!
他的罡令已經用完,加上這些和尚的咒法可剋制勾魂索,九連環陣又武力強橫,確實能對他造成威脅。
而且,就連勾魂雷索裡面儲存的天雷,也已消耗一空,已經沒了什麼底牌。
“哼!”
李衍一聲冷哼,繼續持刀攻來。
到這個時候,能靠的只有硬實力。
鐺!鐺!鐺!
他直接以力壓人,藉助斷塵刀的優勢,又連着斬碎三把戒刀,同時左手掐訣變掌,電光噼裡啪啦作響,直接與那慧遠和尚硬碰硬。
這慧眼和尚佛法精深,功力已達化勁,且也有佛門武法,揮掌而出,手掌隱有金屬光澤。
正是佛門南少林大力金剛掌。
砰!砰!砰!
連着三掌,李衍忍不住後退。
每踩一步,腳下都是碎石四濺。
並非他功力不敵,而是慧遠和尚這一招,名叫猛虎推山,出招時十趾抓地,雙掌如推山,力若千鈞。
即便李衍用了不死印法,將這股無堅不摧的掌勁分批化解,也擋不住這股推出去的力量。
而慧遠和尚,更加不好過。
他猛然收回雙掌,掌心皮膚已變回正常顏色,並且手掌發焦,雙臂不斷抖動,難以自控。
“好雷法…”
慧遠和尚一聲嘆息,突然擡手,抓住了縫着眼睛的線頭,向着兩邊猛然一扯。
頓時,眼角鮮血流淌,染紅了臉頰。
這和尚並不在意,而是淡淡開口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般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說話間,已緩緩睜開雙眼。
看到其眼睛,李衍頓時一愣。
這雙眼睛,並無異色甚至異瞳,帶着平靜與坦然,好像寺廟中菩薩的眼睛,充滿悲憫。
這一刻,他彷彿厭倦了廝殺。
這種感覺,像是從心中涌起,又擴散到四肢,渾身懶洋洋,想要擡起雙臂都做不到。
李衍不知道的是,這些人確實是南方佛門弟子,只不過受了蜀王府恩情,便來截殺他。
慧遠和尚的這佛眼,也是一種特殊術法,持戒修行,不看世間萬物,藉助耳神通對敵。
就像一直在積蓄力量,當佛眼睜開的那一瞬間,便會有普渡之力,即便再兇狠的邪魔,也會放棄抵抗。
可以說,這是慧遠和尚壓箱底的手段。
也是敢來劫殺他的底氣。
“動手吧…”
慧眼和尚微微嘆息,始終睜眼看着李衍。
其他和尚立刻持刀而來,割喉、穿心、刺頭顱,顯然想直接將李衍斬殺。
他們動作利索,甚至沒有任何防備
慧遠是他們的大師兄。
這一招術法,無論是降妖除魔,還是對付強敵,還從來沒有失誤過。
但就在他們近身的一瞬間,李衍眼中忽然幽芒閃爍,斷塵刀猛然擡起。
咻!
兩把斷魂飛刀,同時上下呼嘯。
只聽得噗噗噗聲響,幾名和尚的太陽穴,全部被飛刀穿過,血光乍裂,直接倒地而亡。
他們至死都不知道,李衍真正的底牌乃是大羅法身,佛眼術法再厲害,也終究是針對神魂。
大羅法身運轉,咔嚓出現裂縫,但李衍也徹底恢復,解除了術法。
飛刀穿梭,斷塵刀左劈右砍,只是呼吸之間,八名從旁輔助的僧人,就直接被他幹掉了六個。
“師弟!”
那慧遠終於變了臉色,再次衝來。
然而,他們的人損失大半,已無法用出九連環陣。
李衍腳踩趟泥步,斷塵刀向下一劈。
滋滋滋,電光閃爍。
剩下的一名和尚,只是擡刀接觸,便被陰雷震盪神魂,身上勁道一鬆,直接被李衍砍掉了腦袋。
“啊-!”
慧遠和尚也沒了方纔鎮定,甚至有些走火入魔,兩眼血紅,面色猙獰,嘶吼着施展大力金剛掌,猛然拍向李衍腦袋。
然而,其越是憤怒,招式反而漏洞更多。
李衍看也不看,操控斷魂飛刀,將僅剩的另一名僧人斬殺,同時雙臂猛然發力。
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慧遠和尚雙臂,就像被飛速轉動的軲轆擊中盪開。
這便是劈掛掌,開天門,開地戶。
“劈”便是破開,“掛”便是八卦。
慧遠和尚空門被打開,已是徹底沒了希望。
李衍順勢掐決握拳,拳頭之上電弧滋滋作響,擡腳交錯,一拳砸在其胸膛。
轟!
只聽得雷光轟鳴,血肉四濺,骨裂聲響。
慧遠和尚胸口,竟被直接打出了個大洞,碎裂的臟器都清晰可見,徹底沒了生還希望。
這和尚也是兇猛,竟拼着最後一口氣,以頭爲錘,直接撞向李衍腦袋。
而李衍則橫刀一拖,順勢轉身,從這和尚身邊繞過,刀光閃爍,一顆人頭高高飛起。
李衍看也不看,甩乾淨刀上血漬。
或許這些和尚只是出於無奈,但他也懶得理會。
江湖便是這樣,一旦參與紛爭,生死便已壓上賭桌,什麼藉口都是假的。
但剛要收刀回鞘,李衍便猛然轉身,面色凝重看向遠方黑暗處,隨後二話不說,提刀就走。
蜀王府的動作,遠比他想象的快。
“鬼花臉”那批人一死,王府並未偃旗息鼓,反倒派來了更多高手。
這一路上,他已連續鬥了五六場。
這幫傢伙如何發現的自己?
李衍心中疑惑,但腳步不停。
呼~
他走後沒多久,周圍便掀起陰風,黑霧翻涌,地上結起白霜,出現密密麻麻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