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陽光晴朗，沐清打開門，任由太陽暖洋洋的照進屋裡，閉上眸，深深呼吸一口空氣。
院門口，早已馬車等候，靈兒昨日就已將要收拾的東西收拾好，這會兒看着沐清像個沒事人似的，秀氣的眉宇皺得更加厲害。
心中多少也還有些留戀，只有小七哭的像個淚人似的。
“主子，靈兒姐姐，你們若是這麼走了，以後這梅園就只剩下小七一人了，小七也要跟着你們一起去，主子別把小七一人丟下好不好？”
帶着懇求，小七不停的拉着靈兒的衣袖，目光哀怨的看向沐清。
“小七，正是因爲我與靈兒去了翼國纔要把你留下，這偌大的梅園日後還要靠你打理呢。”沐清走過來，擡手擦拭她眼角的淚水，也不見有多心疼，眉宇間仍舊一片清明。
她知道自己一走小七定要遭受凝香的毒手，若不是之前那紅花事件，沐清也定會帶她一起去翼國，不過如今她識得了凝香的身份，也懂得了有些人可信有些人不可信的道理，被重傷過一次，已懂的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的道理，再也沒有什麼可值得她用心相待之人了。
突然想起珠兒，那小丫頭，生前最喜歡睜着大眼睛問她爲什麼，而有時沐清也會故作神秘好好捉弄她一番，如今她不再了，覺得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好了，小七，你就留在這裡。”多說無意，靈兒也顯然因爲一下子要去翼國而心情不怎麼好，一時說話口氣衝了些，卻不想小七那丫頭竟然哇得一聲大哭了起來。
沐清無心理會，只得任由她鬧去。
帶着些貼身的衣衫以及自身用品，與靈兒來到院外，早有一輛轎子恭候多時，靈兒上前爲她掀起轎簾，直到坐進裡面，沐清心中才一陣恍惚。
轎子停止宮門口，由皇普明親自點送的一些歌姬也都停在了門外，接着有管事公公上前一一點名，報到沐清時，她只低頭應了聲，便被人安排進入一輛較寬敞的馬車內，靈兒是她的貼身侍婢，自然也跟着坐了進去。
自古，闌翼虞三國互送貢品時，不論所送何物，奇異珍寶，雪參，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亦或是人，都是由朝中大臣上奏一一舉薦，只是今年的貢品卻是皇普明親自點送，這無不是給了翼國莫大的面子。
坐在車內，直到聽到了馬車的碾地聲，沐清才知，自己正在離開這深宮院牆，伸手掀開窗簾，側頭探望這逐漸倒退的巍峨宮廷，如此繁榮昌盛，時至今日，每每注視凝望，心中都一片森寒。
如今，真的是要離開了。
募得，心中升起一股悵然，嘴角帶着抹淡淡的自嘲。
曾經，她是千方百計想逃離這深宮院牆，如今出來了，卻是駛向另一個宮苑。
多麼諷刺，她費盡心思，千辛萬苦，只爲遠離這深宮牆，兜兜轉轉，卻逃不開命運的安排。是誰在暗處操縱時光的齒輪，碾過時光的隧道，轟鳴而去。
她不懂，究竟是爲何，要落得如今這般無奈，望
一眼這漸行漸遠的院牆，心中說不出的惆悵與酸澀，她不解，自己是明明是現代人，與這個世界有千萬種的隔閡，爲何到如今還有那千絲萬縷的羈絆。
她想，若老天給她一個回去的機會，她定不會走，有太多人太多事，令她再也做不到當初的坦蕩灑脫。
如今有了自己需要守護之人，只要想到那步履蹣跚的小小人兒，她的心裡就涌上一股暖意，麟兒是她生命的支柱點，也是她對人生的需求。
“主子，你怎會突然要求去翼國呢？”
旁邊的靈兒，見沐清面色忽明忽暗，望着身後的宮殿，忍不住開口問道，“這翼國不比虞國，在哪兒，我們是外來人，多少是有些生疏的，況且奴婢看皇上對你也很不錯，主子……”
“你是想說爲何我要丟棄皇上的寵愛而去翼國那遙遠的地方嗎？”沐清笑，收回那跑遠的思緒，原本染上愁緒的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是啊，他待我如至愛之人那般，溫柔體貼，曾經，他將我寵到萬人之上的位置，卻被我狠狠傷透了心，聯合闌翼兩國逼迫他議和，如今他仍舊對我很好，而翼國侵犯我國邊界，若我不再做些什麼，就枉費了他對我的一番心思。”
說到最後，沐清幾乎是目光清澈，不帶一絲雜質的望向前方，聲音如從遙遠地方飄來的洞簫，聽進靈兒的耳裡，如此的不真實。
她不知主子究竟是真爲皇上着想而去翼國與那傳說中的羽王講和，還是心中另有別的原因。
只是，從她那空洞的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眸中，她便知，主子的心中定是藏着什麼說不出口的憂傷以及無奈。
面對她的沉默，沐清淺笑一聲，“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是個自私之人。“
曾經，她也問過珠兒，她是否自私，只是那時珠兒心繫與她，說只要小姐活的開心就好，不管做什麼事情她都支持小姐。
那一刻，她的心是感動的。
“不，靈兒倒覺得主子是顧大局之人，皇上他只是一心想着統一江山，而若沒有主子的逼迫，恐怕今天的帝都早也成爲一片廢墟了。”
自古戰爭烽煙最無情，哪個王朝不是屍體堆砌，鮮血染紅宮而成。
“倒是主子，當初你下了那麼大決心，一定很難過吧？”
她問，卻是小心翼翼，沐清苦笑下，世人都認爲她通敵叛國，卻不知當時她逼迫那高臺天子議和時心是如何的痛。
若她沒有那麼做，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和平，儘管只是一時的，可讓百姓們過上一天的安居樂業的日子，她的心也是安的。
只是……想到不久前得來的翼王侵犯虞國邊界的消息，她的眉宇又深深擰起。
爲何這天下間要有戰爭，爲何要弄得民不聊生才得以滿足自己那強大的虛榮心。
沐清不懂，在心底漠然的詢問，一遍又一遍。
“也許吧！”她答，卻是說不盡的惆悵。
“那主子爲何不好好呆着皇上身邊侍奉他來減少心中的內疚呢？”
她又問，沐清只是笑。
內疚？
沐清不知自己此刻自己的笑容有多麼的嘲笑與諷刺。
曾經或許有吧，可如今面對他那雙深邃黝黑的眸子，以及那以前在身邊伶俐可愛的小丫鬟，如今，她再也不需要內疚了。
皇普明會無緣無故的召她進宮，只因是貪戀她的美色或再續前緣嗎？
若是如此，他就不會將自己丟棄在梅園不聞不問，直到凝香來找茬，他才肯出現。
當年，她一曲高舞，虜獲了他的心，如今，他同樣要她舞一場，只爲將她推向那與翼國的王極有着極其相似面容的羽王。
當她被凝香陷害入獄，羽王救了她，是啊，羽王確實對她動心了，那她是不是該感謝他的做媒呢？
“主子，主子……”
靈兒的呼喚將她走神的思緒又喚了回來。側眸衝她笑笑，“別光說我，倒是說說你吧，爲何你總是勸我呆在他的身邊呢？”
“我啊？”她低下腦袋，似是靦腆，“奴婢從小就無父無母，自從入選進宮後就再也沒出去過，關於主子的事情倒也聽說過不少，當時同在一起幹活的姐妹還都崇拜主子的行事作風呢。那時奴婢只是個小丫鬟，就聽聞主子爲了阻止兩國交戰，不惜以一身紅衣，縱身樓下，最後被民間盛傳紅衣聖女……”
她眸光似有星星在閃動，面上帶着無盡的崇拜與嚮往，望向沐清無不顯露激動的心情，“那時奴婢就在心底暗想，若是今生能夠有幸見到那紅衣女子，就此生無憾了，沒想到，真的讓奴婢見着了呢，而且您還做了奴婢的主子，活生生的坐在奴婢面前。”
儘管沐清認爲她比那些小丫鬟年紀長點，心裡成熟點，卻不想她也有着一顆年輕的心，尤其是現在，在她面前，絲毫不加以掩飾對自己的崇拜。
從未想過自己當日爲阻止慕容林攻打金陵做的舉動而成爲後人的盛傳，更加沒想到會有人對自己如此崇拜，看着靈兒那閃動伶俐的眸子，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襲上心頭，迅速擴散。
“是嗎，我還以爲你們會怨恨我呢，畢竟那會兒我的心是向着闌國的。”
“怎麼會，奴婢們羨慕主子的偉大還差不多呢，況且當時主子也是不想兩國開戰，一心求和平，再說了這戰爭是誰也不希望的，主子那時肯站出來阻止就已經說明主子是個心地善良之人，又何來自私一說！”
“呵呵，是啊，自古戰爭起，烽煙起，註定了血流成河方能平息一場干戈。”她雖是偉大被人們盛傳紅衣聖女，當沐清想，若沒有心中的那一份執着，她是斷然不會去管這天下大事。
說到這裡，她目光一暗，是啊，當初她確實是爲了上官鈺做了不少傻事，連帶不惜以色魅惑君王，被困於宮中兩年，最後以自己的命來逼迫皇普明議和，只爲那白衣勝雪的男子。
現在想來，當初的自己確實有些傻，但讓她重新選擇一遍，她仍舊會那麼做，不爲別的，只爲那純潔而又美好的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