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疇細細琢磨着老道的吟唱,感覺寓意深奧,一時間也無法領悟,便又慢慢坐回到了那方巨石上。
腦子裡雖然亂七八糟的充滿了各種雜念,但李天疇還是感到了孤獨,一種源自心底深處的寂寞。
工作上被放了大假,鬼知道教官什麼時候才能再想起他,家裡也無須牽掛,而那個曾被視爲第二個家的裕興恐怕再也回不去了,當然,這些都不如小宋的決絕來得沉重,眼下當真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指望那老道?倒不如坐在這山石上修生養性,怎的會有一種遁入空門的感覺?如此念頭把李天疇嚇了一跳,他定定神兒不再胡思亂想,竭力讓自己刨除雜念,在腦海中仔細分析着十多年前那次境外救援的每一幅畫面。
在容貌上,當時的張子強和曾數度交過手的張志強之間的相似度不高,但還不能判斷二者是否存在關聯。
與上次滇南之行不同,夢境中的行動是一場硬仗,目標極爲明確,救援兩位被****綁架的知名學者,時間上也十分緊迫,所以除了兩名接應特工外,救援小組採取突襲性的集體行動,迅速而高效。遺憾的是,行動失敗了,問題的根源很可能就出在教官曾提及的‘內鬼’身上。
而滇南事件一開始就情況不明,最早被當做刑事案件來對待,但隨着調查的深入,‘巡遊者’纔開始有限度的分批介入,但這反而在初期遭受了重創,最終的結果卻是好的。
二張先後出現在了上述兩起事件中,且都扮演了重要角色,倘若能夠證明兩者是同一人,那麼很明顯,答案將呼之欲出,但真的會那麼簡單麼?如此緊密的關聯,教官絕無可能忽視,但緣何沒有任何發現任何端倪呢?
李天疇抱着腦袋冥思苦想,決定在流雲觀內待上一段時間後去找教官,從張子強的檔案重新開始調查,這是唯一比較現實的捷徑,指望張志強再度活躍和出現,那無疑是很不靠譜的。
次日一早,李天疇將越野車的後備廂騰空,把剛採買的一大堆戶外用品都搬到了道童爲其準備的客房裡,然後去福山還車,回程全靠一路轉乘公交。
在SZ市公交總站外,李天疇截住了一名鬼鬼祟祟的跟蹤者,於是毫不猶豫的拉到僻靜處上手段,對方招供是安永祥派來的,目的就是爲了瞭解他的行蹤。
李天疇冷笑一聲放了這個傢伙,有意搭乘了一趟與流雲觀相反方向的郊縣公交,半途下車後沒走多遠,又逮住了一名,這回卻是彭偉華派來盯梢的。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再有這樣的事兒,我立刻去福山找他。”
那傢伙聽完之後扭頭就跑,卻被李天疇大聲喝住,“還有一句話,你也一字不落的轉告他,我沒興趣看他們的齷蹉勾當,但凡事都有報應,請他自重。”
回到流雲觀已是傍晚,李天疇身心疲憊,彷彿已經看到了裕興那不堪想象的結局,他草草吃了幾口素食便去了觀瀾苑的石臺上靜坐。
道童十分奇怪,剛剛還見到李天疇在迴廊中,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忙去詢問白雲道士,卻被對方很奇怪的瞪起眼睛訓斥一番,老頭心道凡夫俗子豈能見得到那扇拱門?
李天疇自己都沒想到,在流雲觀內一待就是兩個月,直到教官打來電話,他才如夢初醒一般計算着飛逝的時間。
對方沒什麼大事兒,除了問候之外,順便告訴了他一些情況以及述職方面的事情。袁華的病情被控制住了,不再發展,但是如何治療和護理還是十分傷腦筋的。
‘巡遊者’未被解散,不久前很漂亮的完成了一個任務,算是爲滇南折戟正了名,另外,還補充了兩名新成員,胡德海也很意外的沒有被調走,現在整個小組摩拳擦掌,士氣很高。
至於述職,也就是形式上的事情,李天疇可去可不去,他自然選擇請教官代勞。
末了,他向教官提出了重新調查張子強檔案的想法,但很意外的被對方拒絕,“我就是在這上面栽的跟頭,別想一出是一出,老老實實的修養生息,隨時等我電話。警告你,別再讓手機斷電。”
你姥姥的,連這個念頭也給絕了,李天疇無聊之極的扔了手機,一頭栽在菩提樹下睡大覺了。
無處可去的李天畤就此在道觀裡‘賴’了下來,這一‘賴’就是整整一年半,除了過年回了趟家,基本沒離開過流雲觀。
起初道童們如臨大敵,擔心師叔祖整來這麼一個吃貨會吃窮了道觀,平常的香火錢原本就緊緊巴巴,師傅師叔們連軸轉跑出去做法事,也僅僅維持個收支平衡,長此以往該如何是好?
於是紛紛跑到白雲老道那裡數落李天疇的不是,而老道只是微微一笑並不予理睬,說多了便會板起臉來大聲訓斥。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道童們的不滿就漸漸消失,因爲他們發現這吃貨挺有錢,也懂規矩,隔三差五就跟着火工道人到山外採買些大米食油等用度,倒也貼補了不少。
更爲奇怪的是自從這傢伙住進了道觀,香火一下子旺盛起來,節假日還能遇到成羣結隊的旅遊團趕來上香許願,進山的小路被塞的滿滿當當,這在以往的年景是根本不可能的。
這還不算,不辭辛苦的香客們上得山門來求做法事,都排起了長隊,這可把小小的流雲觀給忙壞了,連掃地的雜工都計算在內統共十來個人,忙的腳不沾地。
但李天畤可倒好,除了一日三餐,幾乎見不到人影,可以說整個道觀就數他最清閒,誰也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但飯點兒準來,觀內也只有白雲道人清楚他的行蹤。
李天畤也很無奈,最開始盤恆在觀中,他還有一定的目的性,至少要在那塊兒大石頭上理順一些東西,想明白一些問題。
因爲腦袋裡除了以前固有的困惑,還冒出來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朦朦朧朧的很鉤心,尤其是那天突然灌輸進來的海量的信息,只要能被引起興趣的,他都要弄個明白方可罷休。
但李天畤漸漸發現自己離不開這塊大石頭了,仿若一坐在上面就耳聰目明,思維活躍,很多看似麻團般的問題都能輕而易舉的拆解和理順。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李天畤體內的幾項異能均被順利突破,可以運用自如,如臂指使,包括超凡的記憶能力,難以置信的感知力和那個被他自己命名的超視距成像能力。
李天畤曾數度實驗,一本晦澀難懂的、半指厚的經書,他從頭翻到尾不過十多分鐘的時間,經文的內容便會一字不落的印入腦海中,絕不會有任何遺漏。
還有感知力和聽力,那種恐怖的程度,李天畤自己都能嚇到自己,遠在山門數裡之外,他能辨知香客的人數和大致的年紀,道觀後山但有風吹草動,他都能清晰的分辨是鳥獸還是人跡。
深秋時能辯聽松針落地的聲響,春天能聽得嫩芽在枝頭綻開的爆音,就連小道童在大殿內悄悄講他的壞話,他也能在巨石上聽的一清二楚。
這種變態的能力與之前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於是李天畤愈發沉浸在對自我潛能不斷挖掘的陶醉狀態中,也漸漸的對很多以前不熟知的東西產生了興趣,一旦着迷他便迅速投入全部的精力去探究、思索,精神狀態往往一下子也變得極爲癡狂,忘記了吃喝拉撒、晨起暮眠。
比如,***家的經典著作《太平經》,李天畤早先拿來做記憶能力實驗用,印在腦子裡後就扔在了一邊,原本也一竅不通,無甚興趣去研究。
但忽然一日,他用意識探望那伴生的靈魂,偶有感悟,於是《太平經》中關於‘精氣神’和‘天地人’的要理突然從腦海中躍然而出,他看得幾句便迅速迷了進去。
三天後的一個晚上,李天畤忽然闖入了白雲老道休息的齋房,把對方嚇了一大跳,搞不清楚這年輕人是怎麼進來的,小小的齋房內門窗緊閉,剛纔又是無聲無息,老頭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
但李天畤根本未在意老道懵逼的摸樣,張口就要跟對方討論《太平經》要義,幾個似是而非的問題如鯁在喉,自然要問個明白。
哪知道這一問,老道更爲驚訝,以一種極爲誇張的眼神看着李天畤,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這傢伙莫非是某位真人轉世麼?這纔到觀中多少時日,也不見早晚功課,打坐誦經,竟然能問出這等深奧的問題?
急的抓耳撓腮的李天疇哪能猜到老道士滿腦子的驚駭,一把拽起對方,“今夜明月如盤,大師如果方便,不如同去那小院賞月論道。”說罷,也不容老頭子分辨,拉起對方就走。
老頭被夾裹着去了觀瀾臺,二人竟然茶飯不思,一待就是兩天兩夜,時而激烈對辯,時而撫掌大笑。
待得第三日老道士出來時紅光滿面,走路都一步三搖,時而連連搖頭嘆息,時而眉開眼笑,不知是在稱讚李天疇,還是在感慨自己獲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