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南自殺了。
在黎明的早上,他腳踏晨露,從四樓上一躍而下。
他的後腦勺着地,頭顱幾乎摔碎。
他死在了霍見歸和粉無常的面前。
四樓的窗臺上,探出了一顆顆的腦袋,那些學生們正在往下看着,他們的腦袋疊在一起,像是一個巨大的馬蜂窩。
他們的臉上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表情,但是,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們當中竟然沒有一個人尖叫。
仿似凱南的死是必然一樣。
好像他們早已預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結局。
沒過一會,保安老魏就來了,很快,醫務室的人員也來了,接着,周德正副校長,教導處主任都來了。
接着,警車來了,不知是誰報的警,來的人是阿德和另外一個警察。
他們簡單地看了一下現場,毫無疑問,凱南是自殺身亡。
阿德和那名警察做了幾個筆錄,筆錄的過程非常的不順利,那些學生們根本說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呆滯發愣的狀態。
從他們當中獲得的唯一的信息是,凱南臨死之前,反覆唸叨一句話:你們都得死。
接連幾天,鑫華中學出現了兩起自殺事件,還有一個女生尚在失蹤狀態。
自殺不歸警察管,可是失蹤警察還是要管上一管的,但是因爲那個失蹤女生的家長遲遲都沒有出現,就讓這起失蹤案件增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說不定,那個女生已經回家了,說不定已經搬走了,誰也不知道。
而在整個過程中,鑫華中學的校長始終沒有出現。
警察們拍了幾張照片之後,凱南就被兩個醫務人員擡走了,教導處主任負責聯繫凱南的家長,副校長負責安撫學生們的情緒。
阿德拉着霍見歸來到了離人羣較遠的地方。
阿德抽着煙說:“見歸,你沒感覺很奇怪嗎?”
“到處都透着奇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方面。”
“你一出現,就有學生在你的面前自殺。”阿德看了霍見歸一眼,眼睛眯縫着。
“如果非要找個理由,那一定是巧合。”
“有沒有別的原因?”
“什麼原因?”
“恕我迷信一下,我是指如果……這些學生真的是被那啥了……你能感知到嗎?”
“有時候能,有時候不能。”霍見歸道,“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自殺,到處都有人自殺,他們自殺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最根本的內核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覺得死去比活着更加輕鬆,而且是輕鬆很多很多。”
阿德搖了搖頭:“好死不如賴活着啊。”
霍見歸忽然道:“凱南昨天晚上去了防空洞,玩了筆仙。”
“什麼?!”阿德有些吃驚。
“我當時在現場。”
“所以說,又是筆仙搞的鬼?”
“我不知道,現在有很多的謎團。”
“他媽的!”阿德再次點燃了一顆煙道,“那個失蹤的女孩也是奇怪,找了好幾天都沒發現一丁點蹤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你可以去看看八年前的案子,同樣發生在鑫華中學,跟這一次很像。”
“你怎麼知道?”
“八年前的其中一個當事人就是我。”
阿德再次吃了一驚,他實在沒想到霍見歸跟這起事件的淵源竟然這麼深。
“八年前,應該是懸案了吧。”阿德意味深長地道。
“是的,現在尚活在人世的只有我。”
阿德的嘴角輕微地扭動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霍見歸道:“防空洞,你們排查過了?”
“查過了。”
“全部的?”
“具體有沒有全部我們也不知道,裡面的甬道錯綜複雜,消耗的人力很多,關鍵是,我們沒找到線索,在那裡查下去,意義也不大。”
霍見歸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知道阿德也有阿德的難處,有時候公家的東西並不是說用就能用的,而其中,最奢侈的,當屬人力。
想要徹底排查防空洞,沒有百八十個人,搜查上個幾天,肯定是不行的,而且,防空洞已經建造數十年,本身就不是很牢固,極易發生坍塌事件,如果把警員埋在裡面,那其中的責任阿德這種級別的警察可是擔當不起的。
“我回去做下報告。”阿德說道。
“好。”霍見歸道。
“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嗯。”
“對了——”阿德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扭過頭來道,“上次,靈泉村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我們抓到了幾個流竄作案的人販子,目前正在審理當中,這應該是一個大案,可能牽扯出最近十年許多失蹤的兒童下落。”
聽到這個消息,霍見歸還是有些欣慰的,他朝着阿德笑了笑道:“要是能找出幕後黑手,徹底搗毀他們的組織,才真是造福了一大批的人民了。”
阿德朝着霍見歸豎起了大拇指,然後轉身鑽進了警車。
警察來了又走了。
醫務人員來了又走了。
教導處主任來了也走了。
副校長來了走了,然後又來了。
他走到了霍見歸的身側,低聲道:“事情進行的怎麼樣了?”
“你都看到了。”霍見歸道,“嚴重了。”
“你不能這麼說——”副校長冷冷地盯着霍見歸一眼道,“你應該說已經差不多了。”
“爲什麼要這麼說。”
“因爲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還有多久?”
“從現在開始,二十四小時。”
“你這是在給我下最後通牒?”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副校長道,“我是僱主,你是僱員,你要聽我的。”
“要是消不了災呢?”
“那至少也要做做樣子。”副校長陰冷一笑道,“你們最拿手的不就是做樣子嘛,大家心裡都有數。”
副校長的話讓霍見歸有些聽不懂了。
他這是在趕自己走?
但他顯然很清楚自己現在很什麼都沒做,屬於前期的準備和調研階段。
那他們請自己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你們什麼意思,就直說了吧。”霍見歸直截了當地問道,他不想再猜謎語了。
“我的建議是,你做一場法事,鎮壓一下那些鬼東西。”副校長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到。
“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我現在連那個鬼東西到底是什麼都不知道,你讓我如何鎮壓。”
“你只管做你的,剩下的,我們自然會處理。”副校長似乎是看見霍見歸有些冥頑不靈,索性直接說了出來。
“一場假的法事,目的就是忽悠在校的老師和那些學生,讓他們心安?”
“有這層含義。”副校長道,“我們還會請幾個和尚來念經,超度一下。”
霍見歸沉默着,沒有說話。
副校長緊接着道:“當然,這些東西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所以,一定要偷偷摸摸進行,最好是在防空洞內,起碼是在後面的小樹林裡,然後我們會將後牆整體翻修,將小樹林中的樹全部剷掉,把那條防空洞徹底填平,然後蓋上一棟實驗樓,過幾年,人們便不會記得這件事了。”
霍見歸點着頭,他不知道副校長說的話是真是假,是掏心窩子跟自己說的真心話,還是隨口瞎編的假話。
副校長嘴角帶着一絲笑意,似乎完全沒有被凱南的自殺給影響到,他低聲道:“這個地球,沒了誰都照樣轉,這個學校,沒了誰,還是會照樣開,你懂我的意思嗎?”
說實話,霍見歸完全不懂,可是,此時,他並不能說自己不懂,他微微點頭,什麼話都沒說。
副校長拍了拍霍見歸的肩膀道:“各司其職,按部就班。”
說完之後,他便轉身走了。
只留下了霍見歸一個人站在原地,有些發愣。
這個學校的運轉規則他有些看不懂,也猜不透。
爲什麼老師們好像都缺乏人情味一樣,自殺了一個學生,都沒有那種悲傷痛苦,甚至是害怕的感覺,反而好像還變得輕鬆了一樣。
這時,霍見歸看見不遠處,有個人影緩緩走來,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子,嘴裡叼着一顆煙,手中拿着一包什麼東西,他走到了副校長的身側,和副校長交談了幾句。
這個人,正是給醫務室送貨的那個傢伙,臉上有橫肉,一副兇相,但是五官看起來跟副校長倒是有幾分相似。
此時,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纔看出來,連身高都幾乎一樣。
說着說着,副校長似乎對那個人有點生氣,一巴掌將那個人手中拿着的包裹一樣的東西打翻在了地上。
那裡面似乎是幾張相片,還有一些紙元寶,以及黃色的疊紙之類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那個人看着副校長,臉上帶着兇惡的表情,似乎完全不害怕他。
副校長的聲音變大了起來:“你能不能幹點正經事!”
那人沒有理他,慢吞吞撿起地上的東西,一步一步朝着教學樓走去。
“你給我滾回來!”副校長大喝一聲。
那人還是沒有理他,徑直往前走。
“周德方!”副校長周德正大喝一聲,“你他媽的給我站住!”
那個滿臉橫肉,和副校長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人,果然停住了腳步。
但是,他之所以停住腳步,並不是因爲副校長讓他停住腳步,而是,他看見了霍見歸。
其實,他從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了霍見歸,現在停下腳步,只不過想看的更加仔細一些。
霍見歸和他對視着。
忽然間,周德方咧嘴笑了,他笑道:“我哥哥是個瘋子,不用理他。”
說罷,他在副校長的厲聲訓斥之下,緩步走進了教學樓。
副校長追了過來,也在霍見歸的身前站住了。
他似乎是解釋一般地道:“他是我那敗家子的弟弟!讓你見笑了!”
霍見歸苦笑一聲,並未說什麼。
周德方在前,周德正在後。
兩人先後進入了教學樓。
一陣輕風吹來。
一張冥幣從空中飄落而下。
落在了霍見歸的腳邊。
那是一張百元冥幣,嬌豔欲滴,畫面上的幾張臉上像是塗了鮮血一樣,紅彤彤的。
霍見歸看着那兩個人消逝的身影,忽然感覺後背傳來一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