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坐在姚老的院子裡,看着一羣一米出頭的石頭人,搬磚頭,和泥沙,正在砌牆。
院子外邊搭了個窯爐,幾個石頭人正在燒磚。
邱志恆上山的時候,只背上來一麻袋石頭。
在這一麻袋石頭上,淋上兩桶清水,石頭變成了工匠,泥工、瓦工、木工,各類手藝都會。
“邱大哥,這東西從哪淘換來的。”
邱志恆道:“從個高層工修那裡買的,我以前就喜歡工修的東西,要不是被逼入了歡修,我還真想做個工修。”
被逼?
陸東良逼得?
這事李伴峰沒有多問。
“兄弟,今後我就在這守着姚老,只要消息不走漏出去,外人不會知道姚老出事了,他們也不敢找藥王溝的麻煩,
藥行的事你不用擔心,離着遠了點,生意一樣能打理。”
李伴峰問道:“嫂子怎麼辦?跟你一塊搬過來?”
邱志恆輕輕嘆了口氣,這事確實不好辦。
他不想讓媳婦跟着他一塊受苦,可他是歡修,媳婦還必須留在身邊。
“等我回去和她商量商量。”
李伴峰點頭道:“你跟嫂子說,等過些日子再搬過來,到時候咱們倆換班在山上守着。”
“伱想在這守着?那可不行,你是旅修,得到處走,哪能總在一個地方待着?”
“總之我有辦法。”
這幾天李伴峰一直在想這一件事,到底讓誰來照看藥王溝。
最終他得出一個結論,讓任何一個地頭神來藥王溝都不合適。
藥王溝的人氣不算太旺,跟綠水灣肯定比不了。
但這是正地,普羅州正三分的正地,新地的地頭神哪個不饞?就算把馮帶苦請來,也難說她會不會有別的心思。
守着吧,只等着姚老醒過來。
我先在這守一個月,沒事就在附近山裡轉轉,不走遠,實在不行就用丹藥撐着,下個月再換邱志恆。
過了幾天,房子修好了,李伴峰也對附近的環境有了深入的瞭解。
這片山勢很複雜,山道交錯,很容易讓人迷路。
姚老的院子處在交通暢達卻又易守難攻的位置,這種位置極其難找,這是一代名將的眼光。
而且這地方極其偏僻,李伴峰不禁懷疑,當初喪門星是怎麼找過來的。
只要消息不走漏出去,李伴峰覺得幾年之內不會有人找到這裡。
可這天晌午,他正在山裡閒逛,卻發現有個老頭子找上來了。
這老頭一身粗布衣裳,用毛巾包着頭,身後有個揹簍,手裡拿着鐮刀,看樣子是個採藥的。
上哪採藥不好,非得來這?
他沿着小徑一路上山,照他這個走法,一會就得發現姚老的小院。
李伴峰想把他攔住,可要真這麼做了,反倒惹人生疑。
乾脆用紙片姑娘把他嚇跑算了。
李伴峰迴了隨身居,拿來了紙片姑娘,出門再一看,老頭往另一條山路走了。
李伴峰長出一口氣,轉身回了姚老的院子。
就一個老頭,其實也不用這麼緊張,就算看到姚老的院子又能怎麼樣?普羅州這地方,荒山野嶺多了去了,偶爾遇到戶人家也不算新鮮事……
等等。
李伴峰走到院子附近,牽絲耳環聽見了動靜。
好像不止來了一個老頭。
還有個老頭,已經進了姚老的屋子。
一聽這老頭的聲音,李伴峰的汗水下來了。
他認得這老頭。
“老姚,別裝了,你當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見我是吧?
你不起來,可就不能怪我不客氣了,你這一屋子好東西,我可就要拿走了,
這旗子,這刀,這麼好的東西上哪找去?”
潘德海!
這是潘德海的聲音!
他怎麼來了?
“你契書藏在什麼地方了?”潘德海衝着姚老笑道,“不說是吧?你不說我可挖了,我把你這屋子挖個遍,我就不信挖不出來!”
李伴峰咬了咬牙。
他現在是七層旅修,加六層宅修。
能打過潘德海麼?
正面硬打肯定不行,但要是能把潘德海拖進隨身居里就有勝算。
娘子一個人就能收拾了拔山主,聯手洪瑩的話,應該能對付潘德海。
我在旁邊做個幫襯,一羣法寶也能幫襯,關鍵是怎麼把他引進去。
李伴峰正思考對策,忽聽院子裡又有人說話。
“看來咱們來晚了。”
“不晚,正是時候。”
強烈的險意襲來,李伴峰本能要掏鑰匙。
不急,不能貿然行動,否則可能連藏鑰匙的機會都沒有。
他是六層的宅修,憑着宅修的天賦,應該不會引人注目。
可院子裡這兩個人是什麼成色?
他們明知道潘德海在屋子裡,還這麼淡定。
他們會不會已經發現我了?
仗着對地形熟悉,李伴峰找個隱秘處藏了起來,這裡視野尚可,能勉強看到院子裡的狀況。
好巧不巧,那個採藥的老頭走向了院子。
這老頭怎麼這麼會趕時候?
你去哪不行,非得來這。
“有人嗎?我是過路的,討口水喝!”老頭站在院子門口,往院裡張望。
院子裡站着一個乞丐和一個衣着華麗的男子。
那男子五十多歲,看了看門口的老頭,對乞丐道:“來了個送死的。”
叫花子搖搖頭道:“先別管他,反正他也看不見咱們。”
尋常人確實看不見他們兩個,李伴峰有七加六的修爲,還得仗着金睛秋毫的技法才能看見他們。
叫花子衝着屋裡道:“德之大者,出來吧,咱們有日子沒見面了。”
潘德海從屋裡走了出來,看了看院子裡的兩個人:“二位,久違了,今天是哪陣香風,把你們給吹來了?”
中年男子道:“這話說的,好像這是你家似的,我還正要問你,你來這做什麼來了?”
潘德海笑道:“我來看看老朋友。”
“朋友,你也配?老姚什麼時候認過你這個朋友?”
潘德海一聳眉毛:“我們倆是發小,自然是好朋友,老姚無兒無女,他的家當自然歸我,
林德興,你肯定不算老姚的朋友,你是個什麼東西,你自己心裡清楚。”
林德興!
李伴峰一咬牙。
這個雜種養的!
姚老一生毀在了這個雜種手裡。
他居然還活着。
他的修爲也到了雲上。
得想辦法弄死他。
林德興看着潘德海道:“別特麼說這沒用的廢話,我都懶得多看你一眼,趁着我心情好,趕緊給我滾蛋。”
潘德海端正神色道:“話不是這麼說吧?我先來的。” “你先來能怎地?想死說一聲!”
叫花子開口了:“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老潘既然是先來的,就讓他和老朋友敘敘舊去吧。”
這叫花子的聲音很耳熟,李伴峰好像在哪聽過。
可受視線角度的限制,他看不清楚叫花子的身影。
潘德海看看叫花子,語氣客氣了許多:“綠老弟,你是一門祖師,和林德興這鳥人不一樣。”
綠老弟?
綠水丐?
李伴峰身上一陣麻癢。
這回麻煩了。
拿什麼和綠水丐打?
來人還真是綠水丐,他笑呵呵看着潘德海道:“你說說看,我和林兄有什麼不一樣?”
潘德海道:“你有地位有身份,哪能自降身價和這種阿貓阿狗相提並論。”
綠水丐笑道:“我是個要飯的,你還這麼看得起我?”
潘德海擺擺手道:“英雄不問出處,我與老弟你這是英雄相惜。”
綠水丐笑出了滿臉膿瘡:“你還說我是英雄?”
潘德海點頭道:“我一直敬你是英雄,可既然是英雄,咱們就得講點道理,
按年紀,我是你兄長,比道行,我是你前輩,論大義,是不是得講個敬老尊賢?論小節是不是得有個先來後到?論禮儀,我敬你一尺,你敬我一丈,這話說的沒毛病吧?”
綠水丐看着林德興道:“你還別說,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這姓潘的最不要臉,咱們別跟他廢話!”林德興直接衝向了潘德海。
他身法齊整,腳步乾淨,一個多餘動作都沒有,出手這麼精緻,明顯是個武修。
潘德海一皺眉:“林公子,這就是你不對了,怎能以多欺少?”
林德興忽然像踩中了棉花,雙腿綿軟無力,腳步踉踉蹌蹌,剛走到潘德海近前,感覺自己施展不了武藝,佔不到優勢,又退了回來。
德修技,見德思齊。
林德興看向了綠水丐,想等着綠水丐和他一起出手。
綠水丐看着潘德海道:“我剛纔沒動手,這也算以多欺少?”
潘德海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你站這看着,豈不惹人生疑?”
綠水丐視線一陣模糊,潘德海的技法影響到了他。
綠水丐笑着點頭道:“我不看行麼?”
他把眼睛閉上了。
林德興一驚,感覺綠花子的態度有些奇怪,他貌似不想出力。
綠花子不出力,林德興自己得出力,藥王溝對他很重要,他想用藥王溝的人氣守住自己的修爲。
他再次逼近潘德海,潘德海慢條斯理說道:“禮爲德之本,不宣而戰,是爲失禮,當失一德,一德之力,重逾千鈞!”
林德興腳步越發遲緩,彷彿有一座大山壓在了他身上。
德修技,厚德載物。
林德興怒道:“狗賊,你說什麼德?你這些年做了多少缺德事?你自己數得清麼?”
“出言不遜,再失一德。”
林德興脊背彎曲,險些栽在地上。
他轉臉向綠花子求助。
綠花子閉着眼睛無動於衷。
潘德海道:“你自己無力一戰,又想尋求援手,此舉令人不齒,再失一德。”
林德興向衝上去和潘德海拼了,潘德海道:“自不量力,是爲失德。”
林德興支撐不住身子,想要後退,潘德海又道:“臨陣怯戰,是爲失德。”
……
每失一次德,林德興的身上就得多承擔一千鈞的重量,在潘德海面前,林德興還沒等到出手的機會,整個人已經被壓的趴在了地上。
潘德海看着林德興:“我爲了賺老姚這點便宜,花了不少心思,藥王溝離海吃嶺很近,老話說的好,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地方就該歸我,我勸你還是別跟我爭了。”
綠花子在旁道:“真要說近,應該綠水灣離藥王溝更近。”
潘德海道:“離得近,你就更不該下手了,老話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另外換個地方吧。”
說話間,潘德海暗中加重了技法,林德興被壓的嘔血了。
綠花子皺眉道:“老話說得好,打狗你得看主人。”
潘德海笑道:“老話還說了,殺雞正好給猴看。”
說話間,潘德海再次加重技法,他想先殺了林德興,再慢慢和綠花子周旋。
綠花子嘆口氣道:“老潘,你真是想佔藥王溝麼?”
“綠老弟,藥王溝我要定了。”
“我都在你面前了,你還這麼硬氣,真不知道是誰給你的膽子!”綠水丐擦了把汗水甩向了潘德海。
潘德海急忙躲閃,技法隨之失控。
擺脫了重壓的林德興,徑直衝向姚老的屋子,他的計劃是讓綠花子對付潘德海,他去挖姚老契書。
李伴峰準備出手,沒想到潘德海突然擋在房門前,和林德興廝殺了起來。
雙方如果相隔兩丈開外,德修佔便宜。
而今雙方相距三五尺,德修哪能打得過武修。
廝殺三合,潘德海滿臉是血,圓框眼鏡也被打碎了,幸虧身上法寶多,一把長劍,暫且逼退了林德興。
“今天這地方我要定了,誰也搶不走!”潘德海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李伴峰愣了半晌,他不明白,今天潘德海怎麼這麼帶種?
他這麼想要藥王溝?
是不是海吃嶺出事了?
綠花子睜開眼睛,往前走了兩步:“你要定了,憑什麼就要定了?我現在就去把他契書挖了,我看你敢不敢動我。”
潘德海很害怕,他真不敢碰綠花子,碰上了就完了。
可他沒動地方,還在門口站着。
李伴峰做好了準備,他要偷襲綠花子。
綠花子轉眼閃現在潘德海近前:“動我下試試!”
“你這人怎麼這麼張狂,就你動不得麼?”
院子外邊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衆人一起望去,才發現那個討水喝的老頭還沒走。
他居然能看到院子裡的三個人?
他怎麼看到的?
老頭進了院子,綠花子問道:“你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老頭一揮手,身邊突然浮現出一個年輕人。
李伴峰大驚,這個年輕人他認識。
老頭對年輕人道:“根子,把桶子給我。”
小根子把桶子交給了老頭。
老頭提着桶子對綠花子道:“今天我就要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