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崔提克,是高級戲修假扮的。
獨自面對一個高級戲修,李伴峰還真有一些緊張,無論表情還是語氣,都十分到位。
但最讓李伴峰費解的是,這名戲修爲什麼要把他引到愚人城?
他爲什麼會知道愚人城的所在?
難道說他是……
戲修目光一凜,正要對李伴峰下手,李伴峰道:“別急,一出好戲,得講究個謝幕,橫豎都到了這一步,咱們把話說清楚些,之前進我屋子裡的女人,是你同夥麼?”
“你說這個女人?”戲修一抹自己的臉,立刻變成了之前走進木屋的女人。
女人是他假扮的,崔提克也是他假扮的。
李伴峰讚歎道:“好技法,可我聽到崔提克聲音的時候,你在我面前,他的聲音卻在房子外面。”
“戲院裡的一些小技巧,你常去看戲就知道了。”說話間,戲修嘴脣沒動,聲音卻像從遠處傳來的。
“你來普羅州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搶黃土橋?奪七秋城?還是有塊地方就行?”
對於戲劇方面的知識,戲修很願意回答,其他的問題,就沒那麼好耐心了。
“知道這麼多對你有什麼用?下輩子還想來找我報仇麼?”
李伴峰笑道:“戲都快謝幕了,還不讓我看看劇本?”
戲修搖搖頭道:“在這出大戲裡,伱只是個跑龍套的小角色,你的戲份已經沒了,不用再看劇本了,
不過你要是肯說實話,我或許可以給你加一點戲碼,你先告訴我,是誰把我來普羅州的消息透露出來的?”
李伴峰搖頭道:“這還用別人透露麼?你做事有些太離譜了,當着孩子他媽面,把孩子他爹糟蹋了,這你也能做的出來?”
戲修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誰還沒個嗜好呢?你想加段戲碼麼?我給你來個帶勁兒的?”
李伴峰搖頭道:“這戲碼來不了,我也不想這麼急着謝幕,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李伴峰撒腿就跑。
戲修放聲笑道:“你跑不了,在這座城裡,你永遠出不去,而且無論你去了哪,我都能找到你!”
李伴峰一路跑回了長三書寓,嫣紅正練歌呢,見李伴峰來了,一臉歡喜道:“姐妹們,快來,咱們掌櫃的回來了!”
姑娘們前簇後擁,把李伴峰迎進了後堂。
嫣紅道:“七爺,你上次答應給人家帶的胭脂呢?”
“來的匆忙,忘了帶了,下次一定補上。”
嫣紅撅着嘴走了。
嫣青兒上前道:“七爺,你上次答應給人家的珠花呢?”
“我也忘了帶了,下次給你補上。”
嫣青兒哼一聲,也走了。
嫣翠兒上前道:“七爺,你上次答應給人家的血肉呢?”
“這個我帶來了!”李伴峰笑吟吟道,“就在身後,一會就跟來。”
嫣翠兒一怔:“一會就跟來……這人是活的?”
李伴峰點頭道:“活的呀!”
嫣青兒歡喜道:“七爺給送新鮮的了?”
嫣翠兒生氣了:“給你送的麼?那是七爺給我的!”
嫣紅怒道:“那麼大個活人,你難不成想獨吞麼?”
唐昌發從裡屋衝了出來,拿着擀麪杖道:“都嚷嚷什麼呢?掌櫃的,你回來了?去見城主了麼?”
李伴峰一瞪眼道:“糊塗,一會就有大活人上門了,這事能告訴城主麼?”
“大活人……”唐昌發看了看手裡的擀麪杖,“那咱們中午還吃麪條麼?”
嫣紅戳了唐昌發一指頭:“看你那點出息,還吃什麼麪條啊,掌櫃的給咱送肉回來了!”
嫣翠兒還是委屈:“肉是我的!”
李伴峰對衆人道:“這肉不好拾掇,你們可得小心應對。”
唐昌發一臉自信回了廚房,把擀麪杖換成了菜刀,對衆人喊道:
“嫣紅兒,門口迎客,臉上笑得再甜點,
嫣青兒,屋裡唱曲兒,嗓門拔得再高點,
嫣翠兒,帶上姐妹們跳舞,腰枝扭的使勁點,
掌櫃的,您坐這喝茶,第一塊精肉給您吃!”
李伴峰沒有喝茶,他沒那麼悠哉,他找機會回了一趟隨身居,告知娘子和洪瑩準備好技法備戰,還得和老爺子商量變通的事情。
唐昌發在正堂等着吃肉,一名女子,二十歲上下,來到書寓門口,問一聲道:“剛纔是不是有個男人來過?”
嫣紅兒一怔:“你來這找男人?”
女子哼一聲道:“你們這不能找麼?”
嫣紅兒皺眉道:“你覺得合適麼?”
“我剛纔都看見那男人進了你們書寓!”
嫣紅聞了聞味道,愣了片刻,這人身上有血腥味。
這就是掌櫃的找回來的活人?
她回了大廳,對嫣翠兒道:“別跳了,桃子都快搖掉了,
老唐,掌櫃的找來的是個女人,不吃我們這套!”
唐昌發聞言,啐了兩口唾沫在手上,整理了一下發型,先把菜刀別在後腰上,帶着堅毅的笑容道:“我去。”
他就這麼去了,姐妹們都有點放心不下:
“他那樣,能行麼?”
“平時聽說他也練功,應該有點真本事的!”
“他有什麼真本事”
他來到了門口,衝着女子道:“你是來找男人的?”
女子點點頭。
“時間長短都沒什麼要求吧?”
女子冷笑一聲:“時間長短都不濟,你還出來做什麼生意?”
唐昌發低下了頭,有點慚愧,還有點不服氣:“你要這麼挑揀我也沒辦法,這書寓裡就我一個男人。”
“胡扯,”女子上前勾了勾唐昌發的下巴,“你這還有個男人,城外來的男人,我來這是爲了找他。”
唐昌發愣了片刻道:“這沒有別的男子了,真就我一個!”
女子收了笑容,臉色陰沉起來:“你們藏着他做什麼?就想要他那身血肉?
這事好說,你們把他交出來,我把他弄死,血肉都歸你們。”
唐昌發憨厚一笑:“您這話說的,我們又不是開黑店的。”
嫣青兒在屏風後邊看的着急:“等什麼呢?趕緊把她弄進來。”
嫣紅兒壓低聲音道:“這人好像有點來頭。”
嫣翠兒想要出去幫忙:“還管什麼來頭,橫豎都是掌櫃的送來的肥肉。”
那女子一抹臉,從女子突然變成了男子,這是一直追蹤李伴峰的那名戲修。
嫣翠兒剛一探頭,嚇得又縮了回來。
嫣紅問道:“出了什麼事?”
嫣翠兒哆嗦半晌道:“是大公子!”
大公子顧如鬆,愚人城城主孫鐵誠的親傳大弟子!
嫣青兒一驚:“大公子怎麼會來咱們這,這可怎麼辦?”
嫣紅兒道:“聽他意思,好像是衝着掌櫃的來的!”
嫣青兒道:“掌櫃的哪去了?我去找他去!”
嫣翠兒怒道:“你敢!你要是敢把掌櫃的賣了,我就跟你拼命!”
嫣青兒也急了:“你跟我拼什麼命,又不是我招惹了大公子!”
唐昌發回頭喊了一聲:“別特麼嚷嚷了,這是男客,都收拾收拾出來見客了。”
顧如鬆皺眉道:“唐昌發,你別跟我裝糊塗,你不知道我是誰?”
唐昌發搖頭道:“天色這麼暗,我真看不清您是哪位。”
顧如鬆笑了笑:“我離得這麼近,你還說看不清楚,這雙眼睛乾脆別要了。”
“行,聽您的,不要了。”唐昌發把自己眼睛摳了出來,扔在了桌子上,臉上只留下兩個深邃的窟窿。
“客爺,我是真看不見了,眼睛都下來了,鐵證如山,”唐昌發麪色平靜道,“您要看得起我們書寓,就在這挑個姑娘,您要是看不起我們,那就好走不送。”
顧如鬆嘆口氣道:“你這是何苦?你不知道疼麼?”
唐昌發笑道:“是挺疼的,可有啥辦法,你說不要,咱就不要了,這不是給你個面子麼。”
丟了一雙眼睛,唐昌發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他的眼睛是假的,但是他自己相信是真的,就像他相信自己一直活着。
沒了這雙眼睛,他看不見了。
下了這麼大本錢,是爲了用技法逼退顧如鬆。
顧如鬆心頭一陣陣發怵,他知道自己中了技法。
可他有云上一層的修爲,還是戲修,心裡發怵,臉上毫無破綻,顧如鬆帶着一臉輕鬆的笑容道:“你這面子沒給夠,有本事你把心肝挖出來我看看!”
“好說!”唐昌發拿起刀子,對着肚子就剖了下去,熱氣騰騰的額心肝摘了出來,放在了顧如鬆的面前。
“您還要什麼,儘管說!”
“你又對我用技法!之前是鐵證如山,而後是請打叫板,”顧如鬆拿出了手帕,捂了捂鼻子,“可你這技法有味兒,我嫌棄。”
唐昌發囁嚅道:“有,有什麼味?”
“死人味兒呀,還用我說麼?”顧如鬆拿着手帕扇了扇風,“這味兒多噁心,你天天怎麼受着的,你自己聞着不噁心麼?”
唐昌發一陣哆嗦,有些東西,在他們這,不能被觸碰。
嫣紅兒一驚:“持人長短,老唐要認慫。”
顧如鬆用手絹捂着鼻子,接着說道:“你死了多少年月了?真就一點不嫌棄自己?還在這開書寓,還在這做生意,你什麼時候有過生意,有人願意來你這麼?你看着自己那模樣,不想吐麼?現在天冷還能好點,過些日子天熱了,你不怕自己生蛆麼?”
一番話後,唐昌發渾身顫抖,說不出來話,也不會動了。
他之前對大公子顧如鬆用了愚修的請打叫板之技,技法的要領在於自我傷害,請打,就是請你打我,你不打,我就自己動手。
唐昌發挖了自己眼睛,剖了自己心肝,給對手造成了極大的心裡震懾。
別看顧如鬆是雲上,愚修技對他照樣有用,此刻的顧如鬆在戰力和戰意上都受到了極大削弱。
可顧如鬆也會愚修技,他用了持人長短之技。
唐昌發之前做的事情全都是忍耐和謙讓,只想逼退顧如鬆,按理說,他付出這麼大代價,但沒有絲毫冒犯,所作的事情並不犯毛病。
但顧如鬆不理會這些,持人長短的技法要領,在於抓住短處和痛處不放。
他抓住了唐昌發最痛的地方,把傷口一點點撕開。
唐昌發一瞬間失去了反抗能力,顧如鬆趁機進了書寓大廳,推開了唐昌發,徑直往裡邊走,邊走邊道:“你們幾個活死人,都給我聽好了,現在立刻滾出去,別給我添噁心,
我是什麼身份,你們自己清楚,再讓我看見你們一眼,我拆了你們這身爛骨頭,全都扔茅廁裡去,再把你們魂魄廢了,讓你們灰飛煙滅!”
三個姑娘在屏風後邊,咬着銀牙,攥緊了拳頭。
嫣紅兒先從屏風後邊跳了出來,指着戲修背後道:“在那呢!大公子,在你後邊。”
顧如鬆一愣,什麼東西在後邊?
嫣翠兒走了出來:“別聽她瞎說,後邊沒人!”
嫣青兒也走了出來:“你們說什麼後邊,後邊什麼也沒有!”
顧如鬆一皺眉,她們這是要幹什麼?
這麼拙劣的演技,是要騙我回頭麼?
想要趁我回頭偷襲我?
她們有膽子偷襲我嗎?
她們忘了我是誰,忘了我是什麼身份?
難道我身後真有人?
糾結之間,顧如鬆感知到了身後的聲音,猛然回頭,見李伴峰就在身後。
憑着雲上戲修的手段,他可以立刻完成偷襲,站定出手,戲修非常的快,非常的隱蔽,不比旅修遜色。
對方難以閃避,也難以招架,就連李伴峰當前的宅心人厚之技都抵擋不住。
可顧如鬆還處在糾結之中。
身後那三個女人還說個不停。
是全力殺了李七,還是兼顧着防備身後那幾個活死人?
這一糾結,他出手明顯慢了。
動作一慢,被李伴峰閃開了。
轉眼之間,李伴峰身影不見了。
走馬觀花!
顧如鬆眼神飛快,立刻搜尋李伴峰的蹤跡。
幾名女子在身後喊道:“大公子,在左邊呢。”
“大公子,又到你身後了。”
“大公子,在上邊,快看!”
愚者千慮!
這三個女子都在用技法!
砰!
顧如鬆糾結之間,注意力被分散了,走馬觀花得手,胸腔炸裂,鮮血滲出了衣衫。
戲修沒那麼高的防禦,生生吃下一記走馬觀花,縱使不致命,也傷的不輕。
奇怪了,這三個女子爲什麼要幫着李七?
唐昌發爲什麼要一直護着李七?
一開始還以爲他們就是貪這一身血肉,現在才發現,他們之間好像另有關聯。
不能在這書寓裡打,太吃虧!
顧如鬆往書寓門口邁了一步,又聽身後三個女人說個不停。
嫣紅兒喊道:“不能出去呀,大公子,他是旅修,你出去就沒命了!”
她說的有道理,到了外邊,貌似旅修佔便宜。
嫣翠兒喊道:“你得出去呀,大公子,戲修漏了身份就得趕緊跑,你留在這就等着沒命。”
屏風後邊又有幾個姑娘走了出來,高聲喊道:“大公子,好好和他盤盤道兒,這是咱們的地界,沒有說不開的事兒!”
“大公子,你可千萬慎重啊,那人又來了!”
愚修,世上最難對付的道門。
一個雲上的戲修,對付一個地皮愚修,都得慎之又慎,而今一羣愚修在身邊一起搗亂,這仗還怎麼打?
不聽她們胡說,直接往外走。
顧如鬆剛往外走了一步,發現自己眼前是長三書寓的大廳。
從大廳走出來,而今又回了大廳。
一道門檻,怎麼隔了兩重大廳?
李伴峰用了意行千山之技。
他技法不熟,複雜的東西搬不過來,眼前的東西倒是能搬得動。
他把長三書寓的大廳直接複製了過來。
顧如鬆是雲上戲修,見多識廣,知道意行千山之技,可沒想到李伴峰會這麼操作。
一羣女人說話,一下變成了兩羣女人圍攻,顧如鬆耳畔嗡嗡作響,分不清楚哪個是真正的愚修,哪個是李伴峰搬來的意象。
先從意象之中衝出去?
還是先守在原地,等待對方技法消失?
意行千山之技持續時間很短,扛一會就能過去。
可旅修出手很快,這一會怕是不太好扛。
糾結之間,又覺得有殺氣從頭頂迫近。
嫣紅兒喊:“快點擡頭,他來了!”
嫣青兒喊:“不能擡頭,他在身後。”
這一回,顧如鬆有了應對,他從袖子裡甩出來一支珠花,飛到了頭頂上。
戲修平時不輕易使用法寶,因爲用了法寶容易被人記住,下次不好隱藏身份。
但這支珠花很巧妙,顧如鬆扮作女人的時候,就成了一件非常正常精巧的首飾,別人看不出異常。
等需要作戰的時候,這支珠花抵得上顧如鬆一條手臂,能和敵人支應幾合。
珠花飛起,看到頭上劈下來的唐刀,晃了晃珠子,上前迎敵。
別看唐刀的尺寸和份量要比珠花大得多,但珠花並不怵他,這種大個頭的兵器她見得多了,真交起手來,珠花有的是以小博大的手段。
光是唐刀砍下來這一下,珠花已經看出破綻,朝着刀把的位置挑了過去。
沒想到這個破綻是唐刀賣給珠花的,此刻放映機的鏡頭已經鎖定了刀把,珠花進入鏡頭範圍之內,放映機一閃,珠花消失不見。
“世間所有的花都會凋零,但記錄在膠片上的花會永遠綻放,七導,這就是藝術,這就是我獨創的凋零之技。”
珠花消失,唐刀砍了下來。
顧如鬆奮力躲閃,依然被砍傷了左肩。
意行千山之技失效,顧如鬆想迅速離開書寓,在愚修圍攻之下,卻又陷入糾結。
“不能出去,到了街上,你更鬥不過他!”
“大公子,留在這裡,我們終究是向着你的!”
顧如鬆也會愚修技,但這並不影響愚修技對他的傷害。
別說是他,就連孫鐵誠都會被愚修技傷到。
十幾個姑娘,一起使用愚者千慮之技,就沒停下來過。
被愚者千慮之技持續重傷的顧如鬆,腳步踉蹌,挪到了長三書寓門口。
走一步,中了李伴峰的走馬觀花。
再走一步,又中了踏破萬川。
再走一步,被鐮刀鉤了腦殼。
再走一步,被唐刀刺穿了後心,還被酒葫蘆燒焦了半個身子。
別看傷得這麼重,顧如鬆沒死,雲上修爲就是這麼硬。
到了門口,三個女人跟在背後還在絮叨,顧如鬆加緊跑了幾步,鑽進一條深巷裡,把一羣姑娘甩在了身後。
甩掉她們不難,但想甩掉李七是不可能的。
顧如鬆在深巷裡放慢了腳步,他在等着李七靠近,準備偷襲。
巷子很窄,旅修雖然有暢行無礙和斷徑開路的手段,但比起開闊的地界,旅修在這麼狹窄的空間之內終究要受到些限制,這就增加偷襲成功的概率。
只要偷襲得手,他就有把握要了李七的命,當然,他自己也得付出不小代價,這要看李七下手有多狠。
傷重一點不要緊,只要收了李七,接下來所有事情都好解決了。
黃土橋肯定能拿到手,七秋城也有希望,只要能繼續冒充陸東良,拉攏綠水城各大豪門,拿下綠水丐也是遲早的事情。
把這三座城市全都貢獻給內州,內州會給他什麼樣的地位?會給他什麼樣的修爲?
哪怕在這賠上大半條命,顧如鬆都覺得值得!
他感知到李七在靠近,只等到合適的距離發動反擊。
可雙方離着還遠,李七突然站住不動了。
這什麼意思?
李七舉起了雙手道:“我不想殺你,我沒拿兵刃。”
這是物證。
“我在書寓裡也沒想殺你,我沒下死手,書寓裡的人可以作證。”
這是人證。
李七沒下死手麼?
這是扯淡。
顧如鬆雲上一層,被一羣愚修狂轟濫炸才落了下風,李伴峰哪敢在這種情況下留手,每一次出手都奔着要命去的。
但顧如鬆還真就有那麼一點相信,他覺得李七可能別有所圖,他還能爭取到偷襲的機會。
李七問道:“告訴我一件事,你是怎麼弄到我的血的?告訴我,我就放你走。”
顧如鬆道:“這事兒不能讓別人聽見,你走近點,我告訴你。”
李七緩緩靠近,顧如鬆做好了準備。
一道光暈從腳下突然劃過,顧如鬆一哆嗦,滿身皮肉破裂,倒在了地上。
這是怎麼了?
怎麼傷成這樣?
他用了什麼技法?
顧如鬆一臉茫然,李七低頭看着顧如鬆,問道:“不想說實話是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從哪弄到的我的血?”
顧如鬆沒有開口,李七後撤一步,光暈再次穿過了顧如鬆的身體。
血肉一塊接一塊脫落,顧如鬆沒了聲息。
死了?
雲上有這麼脆麼?
當然沒這麼脆!
顧如鬆賭上了一生的演技,演了一出詐死,就等着李七靠近。
只要李七過來查驗,他還有把握擊殺李七。
雙方距離不到十步,只要李七再靠過來兩步……
李七前進了兩步,光暈穿過了顧如鬆。
李伴峰後退兩步,光暈又穿了一次。
李伴峰再前進兩步……
來回穿了七八次,關門閉戶之技太費體力,李伴峰撐不住了,光暈消失了。
顧如鬆不動了。
好戲子,演到死,這回他是真死了。
但李伴峰不確定,還在琢磨着如何做個驗證。
巷子口跑過來一箇中年男子,高喊一聲道:“這是要幹啥呀!”
李七聳聳眉毛,沒作聲,孫鐵誠來了。
……
長三書寓裡,地上擺着顧如鬆的屍首。
孫鐵誠黑着臉問李伴峰:“你特孃的一回來就給我找事!你給我說清楚,爲什麼把你師兄殺了?”
李七一臉無辜道:“我哪知道他是我師兄?你跟我說過,我就一個師兄。”
孫鐵誠指着顧如鬆道:“可不就這一個師兄麼,讓你給弄死了!”
李七搖搖頭道:“這事不能賴我,你跟我說我師兄是何家慶。”
“我什麼時候說是何家慶了?我都不知道誰是何家慶!”
李七皺眉道:“說過的話不認,這就沒意思了,當初就是在書寓裡,你說你還有一個弟子,我說你說的是何家慶吧?你承認了,就是他,有這事吧?”
孫鐵誠道:“我什麼時候承認了?我當時問你,你怎麼知道是他?”
李七眨眨眼睛道:“這不,這不就那什麼,承認了麼……”
“這哪叫承認了?這是咱們道門的技法,叫順坡下驢!你說什麼我就順着你說了!”
李七雙手抄在一起,蹲在地上道:“這就不能怨我了,誰讓你對我用技法?
再者說了,我當時我沒覺得自己中了技法,你事後跟我說什麼順坡下驢,這不騙人麼?”
“誰騙你了,順坡下驢講究的就是一個‘順’,要是讓你覺出來了,這技法還能靈麼?”
李伴峰搖頭道:“我聽不明白,這裡邊到底有什麼順不順的?”
“這咋還聽不明白?順坡下驢,先得有個坡,把這個坡做出來,不能太緩,也不能太急,太緩了事情順不下去,太急了容易出破綻。”
李七道:“那怎麼才能把握這個火候呢?”
“這個火候吧……”孫鐵誠從唐昌發手裡,把刀拿了過來,“你個兔崽子,還特麼從我這騙技法,我特孃的非剁了你不可!”
衆人趕緊上前攔着孫鐵誠,唐昌發眼睛都沒了,抱着孫鐵誠道:“城主,這事兒不賴掌櫃的,大公子太不是東西,往我們痛處上撒鹽!”
看着唐昌發那可憐樣子,孫鐵誠有些心軟:“我知道如鬆平時有點嘴欠,你們也不用下這麼狠的手!”
李七在旁道:“這可不是嘴欠的事情,他投靠內州當狗去了,想從我這把黃土橋搶走,獻給內州。”
“瞎扯淡!”孫鐵誠不信,“你別以爲人死了,什麼事往他身上抹。”
李伴峰拿不出證據,但孫鐵誠自己有辦法驗證。
他拍着顧如鬆的脊背,嘴裡緩緩唸叨:“活了,活了,你還活着,你能動,也能吃,我說你活了,就是活了……”
一連唸了十幾遍,顧如鬆喉嚨裡有了動靜。
李七一驚,這是起死回生麼?
這不是起死回生。
這是孫鐵誠的手段,他趁着顧如鬆的魂魄還沒徹底出竅,讓顧如鬆堅信自己還活着,把他做成了活死人。
顧如鬆攥着孫鐵誠的手,艱難說道:“救我,師父,救我……”
孫鐵誠沉着臉道:“你投奔內州了?還要把黃土橋送給內州?”
顧如鬆剛要開口,孫鐵誠突然補了一句:“跟我說實話!”
說話間,孫鐵誠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攥住了顧如鬆的魂魄。
魂魄稍有波動,就會讓顧如鬆灰飛煙滅。
顧如鬆不敢撒謊,只能實話實說:“我這也是迫不得已,我修爲到了十層,必然要去內州,他們讓我做事,我總得……”
孫鐵誠的手掌順着顧如鬆的魂魄緩緩滑過:“死了,你死了,魂魄化了灰,屍首入了土,我說你入土,你就得入土!”
砰!
顧如鬆的魂魄連着屍首全都變成了塵土。
看着飛濺的塵土,李伴峰很震驚,孫鐵誠很難過。
他眼睛泛紅,抽泣了兩下,哭出了聲音:“完了,大徒弟沒了!”
哭了兩聲,他覺得氣氛不對,回頭看着李七道:“你咋不哭?”
李七蹲在孫鐵誠身邊,抽泣了兩下,咧開嘴哭道:“完了,大師兄沒了!”
兩人一起哭,一聲長,一聲短,哭的很傷心。
哭了好一會,孫鐵誠還是覺得氣氛不對,回頭看着書寓裡的衆人,怒道:“你們咋不哭?”
唐昌發衝着一羣姑娘哭道:“完了……”
他沒眼睛,哭錯方向了。
“那邊!”嫣紅兒推了唐昌發一下。
唐昌發換了個方向,帶着姑娘們一起哭:“完了,大公子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