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好龍橫豎叫不醒,李伴峰馬上就要睡着了。
老茶壺勉強支撐着:「老弟,要不你先出城緩一緩?」
離開枕頭城,確實能擺脫倦意,可這不解決實際問題,下次再來枕頭城,還是同樣的狀況,李伴峰依舊叫不醒葉好龍。
「要不,回家緩一緩,也行————」老茶壺睡着了。
回隨身居也一樣,還是不解決問題,可李伴峰也確實撐不住了。
在隨身居坐了一會,李伴峰清醒了一些,身邊的法寶也都醒了過來。
李伴峰揉揉額頭,問唱機:「寶貝娘子,在枕頭城,有把人叫醒的辦法麼?」
娘子放下了手裡的泥人,思索片刻道:「想把睡着的人叫醒,實在太難,但讓這人自己醒過來,倒還有點辦法,一是靠念修技,強迫那人生出醒來的念頭。」
酒葫蘆道:「姐姐,我試過了,這招不行,枕頭城的人睡得太熟,根本生不出念頭。」
葫蘆總在別人不知不覺的時候出手,可惜這次沒奏效。
鐘擺也是念修:「夫人,我也試過了,確實不行。”
唱機有些生氣:「白給你們吃了那麼多好東西,一個個養的白白胖胖,到了該出力的時候,又都不中用了,
念修不濟,就得靠夢修了,夢德,你去試試!」
夢德從牆上走了下來,從月份牌變成了懷錶,對李伴峰道:「老爺,一會到了那人面前,我會進入他夢境,勸那人從夢裡醒過來。」
李伴峰帶着夢德出了隨身居,來到了葉好龍近前。
夢德打了個哈欠:「這地方可真讓人睏倦————”
話音未落,夢德已經入夢,她進了葉好龍的夢。
夢修不怕在這睡着,進入夢境,她也是清醒的,李伴峰強打着精神,等着夢德的迴音,等了十來分鐘,夢德沒出來,李伴峰坐在葉好龍身邊睡着了。
他夢見自己正抱着娘子,在逍遙塢的大舞池裡跳舞,樂隊在舞臺上伴奏,歌女在樂隊當中獻唱。
跳過一曲又一曲,李伴峰輕輕擦了擦喇叭口上的汗珠:「寶貝娘子,累麼?」
「相公不累,小奴就不累。」
「寶貝娘子,咱們再跳一首恰恰恰吧!’
「那個就不跳了,跳完之後骨疼。」
「真的疼麼?我給娘子好好揉揉—.—·
李伴峰正給唱機揉跨骨,臺上的歌女突然喊道:「老爺,不能跳了,該醒了。」
「別鬧,沒看我正忙着麼?」李伴峰在娘子跨骨上輕輕揉搓。
「當真不能跳了,再跳就睡沉了,就不好醒過來了!」
「沉就沉了吧,且陪娘子好好睡一覺!」
「老爺!」夢德嬌嗔一聲,拉着李伴峰走出了夢境。
李伴峰被夢德氣醒了:「就不能多等一會,我給娘子正揉的舒坦..」
「老爺,莫忘了正事。」
李伴峰伸了個懶腰,看了看牀上的葉好龍。
他還是按原來的姿勢躺着,一直沒怎麼動過。
「你沒叫醒他?」李伴峰皺眉看着夢德,「他沒醒,你叫我做什麼?」
「老爺,他的夢境我去了,可我實在接近不了他,他一直在和別人廝殺,我若貿然靠近,肯定會被他重傷,弄不好還會丟了性命。”
「在夢境之中,你也會被他傷到?」李伴峰對夢修技不是太瞭解。
夢德解釋道:「進入尋常人的夢境,未必會被傷到,但若是進了另一個夢修的夢境,就等於進入了他的領地,一招一式都可能變成真的。」
話說的有點繞,李伴峰問:「你是說,葉好龍是夢修?”
夢德有點猶豫:「修爲不可見,但我看他在夢裡很清醒,應該是個夢修。」
葉好龍有云上的修爲,讓夢德單獨應對一個雲上修者,確實有點難爲她。
李伴峰一時想不出對策,又覺得睏乏。
看他打了個哈欠,夢德出了個主意:「老爺,你願不願到他夢境裡走一回?」
李伴峰訝然道:「你有這樣的手段?」
夢德道:「單憑我這點修爲,肯定沒有這樣的手段,但之前吃的洋人裡邊,有一個是控夢的高手,吃了他的血肉,我學了一點夢橋的技法,或許能試一試。」
沒等夢德具體解釋一下什麼是夢橋,李伴峰覺得眼皮沉重,很快進入了夢鄉。
睡夢之中,李伴峰正趴在娘子肚皮上默默傾聽。
娘子小心翼翼問道:「相公啊,你聽是男孩還是女孩?」
夢德在旁邊冷哼一聲:「好像她真能生似的。」
李伴峰和娘子纏綿片刻,被夢德領到了一座吊橋旁邊。
雖說經過夢德提示,李伴峰知道自己在夢裡,可眼前這個吊橋,
李伴峰依舊覺得稀奇。
他不知道這吊橋吊在了什麼地方,只看到幾十條繩索從天而降,
吊着搖搖晃晃的橋面,卻看不見這些繩索的源頭在哪。
李伴峰看着夢德道:「上了這吊橋,要是掉下去了,是不是就真的摔死了?」
這裡沒有唱機,也沒有洪瑩,夢德緊緊挽住李伴峰的手臂,柔聲道:「不用害怕,有我在,老爺絕不會有半點閃失。」
李伴峰跟着夢德上了橋,吊橋一步三搖晃,橋下迷霧升騰,深不見底。
走了兩步,李伴峰時不時的活動一下腳踝,他時刻準備着乘風駕雲之技,就算掉下去了,自己也能飛起來。
不行,雙腿發不出力量,貌似飛不起來。
夢德提醒道:「老爺,在夢境裡只有夢修能使出全力,其他道門的修者都要受些限制,一會見了葉好龍,您可不能來硬的,您在他的夢境裡未必打得過他。」
吊橋走過一半,李伴峰隱約聽到了喊殺聲和兵刃碰撞聲,這是葉好龍的夢境之中傳來的。
等過了吊橋,李伴峰先來到了一片竹林,竹子密密匝匝,有不少刀痕,有不少血跡,還有的竹子被攔腰斬斷,狼藉之中,略帶幾分悽慘。
越往前走,喊殺聲越發激烈,等到了竹林邊緣,李伴峰終於看到了葉好龍。
葉好龍提着一把長劍,正與一羣蒙面人廝殺,在他身後停着一輛貨車,貨車旁邊躺着奄奄一息的貨郎。
這就是貨郎和天上人決戰時的情況?
這一情況居然在夢境之中復現了?
葉好龍身邊圍着十幾個蒙面人,到底哪個蒙面人是天上的人?
看他們模樣都長得差不多,難道都是天上人的分身?
從夢境的情況來看,貨郎當時被天上人擊敗之後,葉好龍又幫他抵擋了一段時間,由此可見,葉好龍的修爲和戰力相當高超,是普羅州的一個頂級人物。
真是這樣麼?
夢德緊緊抓着李伴峰的手,溫柔的提醒了李伴峰一句:「老爺,
這是夢,不能當真。」
夢境中的場景和現實中有差異,有很大的差異。
即便如此,李伴峰也不敢大意,他帶着夢德,躲在竹林之中,默默看着雙方廝殺。
葉好龍的劍法非常飄逸,十幾人圍殺之下,攻防自如,進退從容,沒有明顯破綻。
交手三十餘合,葉好龍長劍翻飛,閃現十幾道劍光,將十幾個黑衣人手上的劍紛紛打落。
十幾個黑衣人身上都有了傷痕,葉好龍似乎也因爲消耗過大,身軀有些跟跪。
可爲什麼每個黑衣人都用劍,而且劍招都差不多?
這些劍招似乎在哪見過,好像在正經村拍過的一些電影裡出現過。
沒錯,就是電影裡的劍招套路。
葉好龍這夢境到底有幾分真實?
夢裡的時間概念很模糊,好在夢德有精準計時的功能,半個鐘頭過後,這場乏味的戰鬥終於結束了,從頭到尾,雙方沒有使用任何技法,就是在這比劍。
葉好龍以微弱優勢,擊退了一羣黑衣人,然後跌跌撞撞走向了貨郎。
「前輩,你怎麼樣了?」葉好龍把貨郎抱了起來。
貨郎看着葉好龍,艱難的喘息道:「葉老弟,你是好樣的。」
葉好龍含着眼淚道:「是我來遲了。」
「普羅州,今後就託付給你了!」
「快別這麼說,前輩,你多歇息一會,我這裡有傷藥,只要吃了藥,就一定能好起來。」
貨郎搖搖頭道:「要守住普羅州,不能受內州和外州的欺侮,這份重任,交付給你了。」
說完,貨郎一歪頭,一閉眼,沒了聲息。
葉好龍坐在貨郎身邊,哭了許久。
地皮緩緩下陷,出現了一個坑,貨郎的身軀自動進入了坑裡。
貨郎就這麼被埋了,顯然,這一過程對葉好龍而言不太重要,就跟反派的容貌一樣不重要。
安葬了貨郎之後,葉好龍推起了貨車,準備踏上新的征程,李伴峰走到葉好龍身邊,笑呵呵道:「您是普羅之主麼?」
葉好龍挺起胸膛,神情淡然道:「不要這麼稱呼我,我只想竭盡全力守護普羅州,這是前輩的囑託,這是我的使命。」
「你說的那位前輩,是貨郎麼?」
葉好龍點了點頭。
李伴峰問:「貨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與天上之人決鬥,重傷不治。」說到這裡,葉好龍的眼晴裡閃爍着瑩瑩淚光。
李伴峰問道:「天上人長什麼樣子?我要爲貨郎報仇。」
葉好龍看了看李伴峰,搖頭嘆道:「後生,你這份心思難能可貴,但天上之人的戰力,遠非你能觸及。」
「你只要告訴我他長什麼樣子,縱使今日殺不了他,日後待我學成歸來,也要爲貨郎報仇!」
葉好龍搖頭嘆道:「你還年輕,這份血海深仇,不是你該揹負的,你要好好修行,爲普羅州的大業貢獻一份力量!」
李伴峰看着葉好龍道:「你是不是根本沒見過天上的人?」
葉好龍不高興了:「少年,你怎麼能這麼講話?天上之人與貨郎決戰,乃我親眼所見。」
「那你怎麼說不出天上人的容貌?」
「我不是說不出,我是不能說與你,我這都是爲了你好!」
「見過天上的人,就能說出他的長相,要是不說,自然就是沒見過,這麼淺顯的道理,還有什麼可爭論的。」李伴峰雙眼緊盯葉好龍,他不確定愚修技在夢境中是否有用。
「我,我是見過的-———」葉好龍說話有些口吃,他的思緒陷入了些許混亂。
「見過你就說呀!」
他看向了李伴峰,提起手中長劍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如此糾纏?」
夢德提醒道:「老爺,他是雲上夢修,不要在他夢裡與他交手。
都問到這一步了,李伴峰哪能罷手。
雙腳使不出力氣,旅修技受限,隨身居沒法進入夢境,宅修技也受限,李伴峰摸了摸身上的兵刃和法寶,能帶進夢境的,似乎只有夢德。
「我儘量拖延時間,你逼着他說實話。’
叮囑過夢德,李伴峰憤怒的看着葉好龍:「欺世盜名之徒,你根本沒見過那場決戰,爲什麼要撒謊?」
葉好龍手有些抖:「我見過,此乃我親眼所見!」
夢德低聲道:「我沒聽出他撒謊。」
沒撒謊就是真的麼?
李伴峰道:「你且把戰事好好說說,雙方用了什麼技法,什麼手段,千萬別跟我說貨郎和天上的人,一起在你面前要劍!」
葉好龍結結巴巴道:「他們的技法,我都看見了!」
「看見了你就說說!」
「我憑,憑什麼說與你--—-」葉好龍舉起了手中長劍,渾身都在抖。
夢德覺得奇怪,這人爲什麼生了這麼大的氣。
看葉好龍如此惱怒,這場惡戰肯定免不了,夢德趕緊爲李伴峰準備好退路。
李伴峰也知道勢必要打一場,腳下強行發力,準備用踏破萬川,
先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能打傷對方,就趁機繼續逼問,打不動對方,再想辦法和他周旋。
葉好龍站在原地,身軀依舊顫抖,似乎準備和李伴峰硬碰硬。
李伴峰先行衝了上去,眼看要施展技法,腳下絆了一個翅超,差點摔在地上。
這是葉好龍的手段?
他改變了地形條件,讓我摔了一跤?
李伴峰掃了地面一眼,沒看出地形有什麼變化。
滿是荒草的地面突然有些鬆動,嚇得李伴峰後退了兩步,葉好龍也有些緊張。
噗!
一隻手從地面裡鑽了出來。
這是什麼?葉好龍的分身麼?
夢德也不知這隻手什麼來歷,只見泥土不斷開裂,這條手臂越伸越長,手指頭在地面上不斷爬摸,帶着整個身子從泥土裡爬了出來。
爬出來的是個男子,滿臉的頭髮和鬍子蓋在一塊,讓人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紀。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布長衫,不算厚,也不算薄,無論春夏秋冬,
哪個季節都能湊合穿着。
衣服上滿是泥土,可他只拍打了一下,卻又整潔如新,也不知這衣服是用什麼布料做的。
他擡起頭,看向了李伴峰,轉臉又看向了葉好龍。
葉好龍提着長劍,指着李伴峰道:「你是天上之人的幫兇麼?你來找老夫,是想殺人滅口麼?你是想把普羅州的根脈斬盡殺絕麼?」
從土裡爬出來的男子,看着葉好龍,沉默了一分多鐘,就說了一個字:「滾!」
葉好龍聞言大怒,放下長劍,氣得渾身發抖,然後走了。
他就這麼走了?
這是他的夢境,他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那男子看向了李伴峰,又過了一分多鐘,開口問道:「想殺人?」
這話什麼意思?
他是說李伴峰想殺了葉好龍?
臨敵過招,生死一線,出手肯定不留情。
等等,這話不能這麼回答。
李伴峰想起了老茶壺的叮囑,在枕頭城睡覺的時節,不能進城殺人,否則會受到地頭神的懲罰。
這名男子就是地頭神麼?
李伴峰迴答道:「我沒想殺他。」
這話也不假,李伴峰確實沒想殺了葉好龍。
男子看了看李伴峰的腳:「殺人技!」
他想說李伴峰用了殺人技。
這下基本坐實了,這位就是地頭神。
老茶壺說過,枕頭城的地頭神是個懶修,就看他一個字都懶得多說的態度,和判官筆幾乎一模一樣。
李伴峰耐心解釋道:「這是葉好龍的夢境,我處處受限,葉好龍處處佔優,一招踏破萬川,不可能殺了葉好龍。」
男子搖了一下頭:「不一定。」
李伴峰無奈笑了:「我真沒想殺他,雲上的夢修也不可能那麼好殺,我就是想問他一些事情。」
「問!」男子的意思是可以問他,他可以回答。
李伴峰道:「我想問問葉好龍到底見沒見過貨郎。”
「有!」男子想了想該怎麼描述,可他懶得想,更懶得說,他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前方一片空地,場景變換,變成了一條小巷,一名十歲上下的少年站在巷子口,穿着長衫,帶着瓜皮小帽,來到了貨郎面前,擡着頭,認真說道:「我要武修的藥粉。」
「武修?」貨郎笑了,「你這體格不適合做武修。」
少年又道:「那我選文修。」
「你愛讀書麼?」
少年很誠實的搖了搖頭:「那你說我選什麼?」
貨郎蹲下身子看着少年:「既然你住在枕頭城,就選夢修吧,一年睡三季,三季都好修行。”
少年答應了,貨郎給了他一把藥粉,小心翼翼幫他塗在了肚皮一少年疼哭了,哭了好長時間。
李伴峰道:「這是他入道門時的場景?」
男子點了一下頭:「見過貨郎!」
是呀,入道門的時候肯定見過貨郎這位懶修地頭神利用夢境,把葉好龍的記憶呈現了出來,這樣不用說,也不用解釋,場面非常直觀。
他會用夢修技,這證明他大概率有夢修的修爲。
李伴峰嘆道:「我估計,他這輩子也就見過一次貨郎。」
「不是!」懶修地頭神一揮手,又呈現出了一幅夢境。
滿頭白髮的葉好龍站在巷子口,再次看見了貨郎。
貨郎的模樣沒變,他看着葉好龍,笑道:「八十歲了?」
「是!」葉好龍點了點頭。
貨郎嘆道:「修行七十年,終於到了九層,也算功德圓滿。」
在正常修行的情況下,十年長一層修爲,葉好龍十歲入道,修行了七十年,從一層長到了九層,晉升了八次,用七十年的光陰多晉升了一次,這就是他這一生的成就。
貨郎問他:「還想晉升麼?」
葉好龍連連點頭。
「想去內州當下人麼?」
葉好龍搖頭。
‘我給你指條路吧,我有個朋友叫趙懶夢,我讓他給你塊地,讓你強取雲上,你平時給他乾點零活,從他那賺點人氣,你看行不行?」
葉好龍連連道謝。
原來他的雲上修爲,是貨郎幫着弄來的。
「誰是趙懶夢?」
男子用力擡了下頭:「我!」
這名字起的,難不成連夢都懶得做?
葉好龍能從地皮九層升到雲上一層,靠的是貨郎的引薦和趙懶夢的幫助。
李伴峰點點頭:「以葉好龍的實力,貌似不可能看到貨郎和天上人的決鬥。」
「你說這個?」趙懶夢蹲在了地上,他在層層夢境中,翻找葉好龍的記憶。
過了十幾分鍾,他好像找到了些東西。
還是原來那塊空地,場景再次改變,一人從睡夢中驚醒,衝到了街道上。
這街道看着眼熟,正是枕頭城的主街。
李伴峰看見貨郎推着貨車,從街道衝上了天空。
天空之上一道強光暴起,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強光之中迎向了貨郎等強光散去,那模糊的身影還在,貨郎消失了,貨郎的貨車散碎了一地。
這就是決鬥貨郎和天上人的決鬥?
強光再次選起,場景搖搖晃晃,應該是葉好龍逃跑時的視角。
真有這段記憶!
李伴峰愣然道:「他真的看見了?」
「不是。」趙懶夢平躺在地上,他站累了。
李伴峰擔心他睡着了,趕緊問道:「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那這記憶是從哪裡來的?」
趙懶夢休息了好一會,說了兩個字:「補償。”
「什麼補償?」
趙懶夢不解釋,手一揮,又讀取了葉好龍的記憶。
十五歲,葉好龍被幾個年輕人欺負,他是一層夢修,想用技法,
因爲被氣得渾身發抖,技法沒用出來,遭毒打。
二十二歲,葉好龍和一名食修過招,按夢境描述,彼時的葉好龍是二層夢修,對面的食修剛到一層。
葉好龍想先發制人,拉對方入夢,對方確實入夢了,但葉好龍控制不住夢境,對方又醒了。
醒了之後,食修吃了兩斤乾糧,爆錘了葉好龍一頓。
夢德小聲說道:「二層夢修控不住夢境,這人天賦太一般了。」
到了三十七歲,葉好龍路遇山賊,想行俠仗義,出手過於慌亂,
被山賊羣毆,勉強撿回一條命。
四十六歲,葉好龍五層,與三層武修打擂,武修出手太快,葉好龍應對不及,再次落敗。
晉升雲上之後,偶遇一名地皮六層的旅修,因對方言語挑,導致葉好龍發揮失常,被連續的踏破萬川打成了重傷。
雲上被地皮六層打成了重傷,這件事必然成了笑柄。
趙懶夢迴頭看着李伴峰:「你剛纔,是不是要殺他?」
李伴峰連連擺手道:「我真沒這個意思。」
趙懶夢的懷疑是還有根據的,從葉好龍過往的戰績來看,雖然剛纔是在他的夢境之中,可就他那個氣抖冷的狀態,李伴峰一腳踏破萬川端出去,還真有可能端死他,
李伴峰接着看葉好龍的戰績,漸漸明白了趙懶夢的意思。
「沒贏過。」趙懶夢輕輕嘆了一聲。
雲上的修者,都是人世間的龍鳳,萬萬裡挑一的人傑。
可人傑之中也有平庸的所在,葉好龍就是其中一個。
在他一生的戰例之中,幾乎找不到一場像樣的勝利。
李伴峰道:「這樣的人,到底怎麼升到了雲上?」
趙懶夢說了兩個詞:「勤奮,長壽。”
這是葉好龍成功的秘訣,他一生刻苦修行,從未有過懈怠。
他的身體素質不算太好,但很耐磨,到了八十歲高齡,還保持着不錯的狀況,靠着這兩樣可貴品質,最終熬到了雲上。
他渴望廝殺征戰,渴望傲視羣雄,作爲一個雲上修者,他渴望獲得應有的地位和尊重。
可因爲他不擅長戰鬥,過往的戰例慘不忍睹,造成了他心裡極度不平衡,因此出現這麼一段用於自我補償的記憶。
趙懶夢重新調出了葉好龍的記憶,在李伴峰面前做了些對比。
像剛纔,葉好龍的每一場戰例都非常清晰,雖然埋在記憶深處,
但這些記憶今生今世都不會消失。
但像貨郎受圍攻,葉好龍打退賊寇,臨危受命—--這是典型的記憶補償,因爲畫面有些模糊,夢境中的情節有些做作。
至於葉好龍看到了貨郎和天上人決戰的一幕,這段記憶看着稍微清晰一些,可比起真正的記憶還是存在差距,只能說葉好龍在製造這些記憶的時候,下了不小的功夫。
趙懶夢積攢了很久的力量,難得說了一句相對完整的話:「他們肯定沒在這裡打。」
這句話,給出了最終的結論。
趙懶夢是地頭神,如果貨郎和天上人這場惡戰真發生在枕頭城,
趙懶夢不可能毫不知情。
這就等於告訴了李伴峰,這場所謂的惡戰,是不存在的。
多虧有趙懶夢指點,否則無論李伴峰如何逼問,葉好龍也會認爲這段自我杜撰的記憶是真的。
沒有這場決戰,就意味着貨郎沒有遇到生命危險,李伴峰心情大好。
「走。」趙懶夢帶着李伴峰離開了夢境,回到了葉好龍的臥房。
李伴峰道:「雖說決戰的事情查清楚了,但我還是得儘快找到貨郎。」
趙懶夢沒回答李伴峰的問題,他看了看李伴峰,說了一句:「有天賦。”
「說我有天賦?」李伴峰一,「你是說夢修麼?」
趙懶夢點頭。
李伴峰搖頭道:「我在夢修這沒什麼天賦,全靠夢德幫忙。」
李伴峰從懷錶裡叫出了夢德,夢德對着趙懶夢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趙懶夢對着夢德打量一番,搖搖頭道:「沒什麼天賦,吃的好而已。
P
好不容易等來一句完整的評價,沒想到是這一句,夢德很失望,
卻也不敢多說。
趙懶夢看向了李伴峰的口袋,他感知到了放映機,看到了放映機的夢境。
「太執,不變通。」這是他給放映機的評價,不是說放映機真沒天賦,而是在他的兩個道門裡沒天賦。
趙懶夢又感知到了酒葫蘆:「心思多,徒傷神。」
這話沒說錯,酒葫蘆做事周全,看着終日爛醉,大大咧咧,其實心思相當縝密。
趙懶夢感知到了茶壺:「野心大,該受苦。」
他又感知到了耳環:「不合眼,勞碌命。」
耳環負責戒備,大部分時間幾乎不休息。
「怨念深,難釋懷。」這是說鐘擺。
趙懶夢看了看唐刀,給了兩個字的評價:「武夫。」
一衆法寶都睡着了,也沒人反駁。
趙懶夢沒能感知到手套,因爲手套睡着之前,把自己藏起來了。
但他感知到了一個讓他吃驚的存在,他入侵了判官筆的夢境。
在睡夢之中,判官筆裹着報紙,正在睡覺。
趙懶夢眉梢一顫,進入了判官筆的夢中夢。
判官筆在夢中夢裡,裹着兩張報紙,還在睡覺。
「大天賦——·——」趙懶夢驚歎一聲。
「哼!」判官筆不知是夢是醒,給了一句迴應。
李伴峰道:「你也看了半天了,是不是該給我指條路,我去哪能找到貨郎?」
趙懶夢拿出一張字條,慢吞吞寫了兩行字,交給了李伴峰,醞釀了小半個鐘頭,擠出一長串話來:「去膠漆川,找貨郎相好,別說是我讓你去的,
找到貨郎之後,你再來我這一趟,我要和你身邊這人過兩招。”
PS:貨郎難道在相好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