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樂樂喝了一口杯中的白葡萄酒, 努力把發聲的位置往上提一點:“樑東雲,校友聚會你們去不去啊?”語音帶着跳躍的歡愉,話尾脆脆的, 微微上揚。
正和言濟時說話的樑東雲果然轉頭看向她, 笑笑:“看時間吧。”
樑東雲在學生時代一直不是活躍於交際的人, 中學裡有深厚交情的人大概就是坐在他旁邊的言濟時了。所以說到校友聚會, 可去可不去。
“言濟時, 你呢?去不去啊?”雖然樑東雲視線已經轉開,不再看她,可她知道, 他在聽她說話。
幾乎每一次在他面前,當她加快語速, 用這種有些上揚的聲調說話時, 都能捕捉到他不着痕跡的凝神傾聽。
他一定以爲沒有人發現這個小細節。可是, 別人可能不知道,她不會。關於他的任何細節, 她都爛熟於心,因爲她,一直看着他。
從大一開始到現在,七年,一直。
“不去, ”言濟時握着杯子斜斜的靠在沙發上, 聲音有氣無力, 俊美的五官卻光華流轉, “哎, 非哥,你最近沒造什麼孽吧?”
“啊?什麼?”被點名的鄭非茫然的看着這個和自己同住的同事。
韓樂樂一臉興味, 側頭看了鄭非一眼,轉而回望言濟時,笑容優雅:“我這哥哥慢半拍的,你就別賣關子了,不帶這麼欺負老實人的。”
她發現樑東雲的沉默和剛纔是不同的,他閃神了。
是她沒注意控制好,一不小心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發聲位置。
韓樂樂心裡一緊,趕忙調整:“哎言濟時你別光顧着笑,倒是說清楚啊。”
果然樑東雲復又淺淺含笑的望了過來。她鬆了一口氣,心裡泛着略帶酸楚的滿足。
“有人跟我打聽你哥呢,別校友聚會回來你多了個嫂子。”言濟時吊足了胃口,才慢條斯理的調笑。
鄭非站起來,笑着往自己的書桌走去:“老言,別瞎說。興許是找我幫什麼忙吧。”他向來是衆所周知的好好先生。
言濟時坐正,替自己和樑東雲的杯子裡注入明亮的液體,笑意不減:“以安苓那女人和你的交情,能有什麼忙要找你幫的?”這兩人的交情淡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安苓?
鄭非在資料盒裡翻動的手頓了頓,想到一些事,隨即打起太極:“多半她是賣誰人情,居中牽線吧。”
“牽線這個說法我同意,沒準兒是牽紅線呢。是不是你們女人結婚以後就特別愛搞這一套?”言濟時不帶惡意的嗤笑。
韓樂樂不依的啐他:“看我幹嘛,我又沒結婚!”
樑東雲帶笑的眼神落到他們中間,韓樂樂只覺得心臟像裹了糖汁,每跳一下,都牽拖起細細長長的甜絲,忙不迭的聒噪起來:“那,會是誰呢?哎,哥,我們班有哪些人在C城啊?”其實她一直都覺得安苓是一個很難捉摸的人。交友圈子特別出人意料,一般人幾乎很難從她的朋友羣判斷出她是安盛源的女兒。
見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鄭非想了一下,一一羅列:“……安苓、關茸。”
似乎有意無意的漏了一個名字。
樑東雲表情莫測,問話的語氣透着非常故意的輕描淡寫:“我記得以前你們班還有一個女生和安苓關係很好的,她沒在這邊嗎?”
“說的是關茸吧?”韓樂樂笑得很明亮,心裡剛剛冒出來的甜瞬間僵硬成糖板,胸口有東西橫亙着,越急越調不好發聲的位置。
他連自己班上的人都不一定記得全,怎麼會對安苓周圍的人這麼清楚,都這麼多年了……
樑東雲好像很努力在壓抑什麼,輕聲說:“不是,是三個字的名字,叫什麼去了?”
“哦……陳海月。”鄭非像是被提醒以後才恍然大悟的道出。
“對,那時候安苓、關茸和她,總在一起。”樑東雲低頭喝酒,看不清表情。
接下來那三人就順着話題聊起中學時代的一些往事,氣氛熱絡起來。
樑東雲好像再度忘記了她的存在。
韓樂樂想出聲引起他的注意,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上,讓她心慌氣短得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她喜歡他的勇氣僅僅限於躲躲閃閃的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努力,然後期待他的反應。
她也不知道,這樣是把自己看得太高,還是放得太低。她總是希望他能有一點回應,自己纔能有勇氣光明正大的站到他面前,說一句,是的,我喜歡你。
我不介意你記得誰,我也不介意你的專注傾聽僅僅限於我變過調的那種聲音,我甚至可以不問爲什麼——
樑東雲,只要你能笑笑的看着我,告訴我,你愛我像誰。
是誰都好。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