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有些褶皺的痕跡,兩個月前,也是同樣的房子,他來過這裡,從包裡狠狠扣出這張紙,要她簽上自己的名字。
可是兩個月後,他再去看面前的這張紙,已經簽上了他想要的名字,卻爲什麼,看得他眼睛都有絲疼?
冷冷哼笑了一聲,“裴淼心,你想得美!兩個月前我想跟你離婚你不離,現在叫我來還做了這麼多的菜,奶奶剛去你就拿出這樣的東西,還有我爸我媽那邊,你憑什麼去說,你到底有什麼居心?”
“你覺得……我能有什麼樣的居心?”她擡起眼睛看他。
曲耀陽這一氣怒,胸臆間都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他永遠氣怒她這般不冷不熱又不痛不癢的模樣。他總覺得以前剛認識她的時候不是這般,那笑得沒心沒肺的小女孩,總是每天都能像得出新的花樣來惹他的煩。
煩?
想到這個字他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以前的她活潑開朗,總用着她青春似乎又無敵到了極點的快樂感染着他每一個細胞。她的快樂和她的沒心沒肺一直都是他最害怕沾染的東西,那像毒一樣可以穿透人四肢百骸令人上癮的東西,也一直都是他敬而遠之的東西。
可瞧瞧她現在說的什麼東西?
睜着雙無辜的大眼睛僞裝得毫不在意的樣子,她是因爲有了新的男人新的目標,所以現在才那麼不把他當一回事?
胸口有一絲堵,纏纏綿綿的堵,這幾日若不是家中瑣事和公司裡的事情糾纏得他脫不開身,也不會害他幾個日夜沒有睡好,找人去查了那男人的背景,又自己強迫自己站在一邊別去理會,煩悶苦惱焦慮得幾個晚上沒有睡好。
“你有什麼樣的居心我是不知道,總之我現在公司裡事情多得很,奶奶纔剛走,家裡人一時之間未必接受得了這樣多的變故!東西我拿着,想什麼時候遞出去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
他惡狠狠的模樣看着她的眼裡,直覺就是一痛,可到底這是她真正意義上做給他吃的最後一餐飯了。這餐過後,之前種種,全都各奔西東。
曲耀陽發表完了言論便一把抓過碗筷,該吃飯的時間不讓人好好吃飯,盡扯些有的沒的,真是害他胃裡心裡一樣都不好受,自己在這痛苦糾結半天,可她到好,從頭到尾的安靜和與世無爭。
他心裡放不下關於易琛的事情,似乎腦海裡只要經過那男人的臉,就像有什麼東西堵在他的心口,讓他吃與睡,全都亂得不行。
筷子在一盤芹菜牛肉裡一攪,“這是什麼?冷的!”
他的口氣裡盡是不善的意味。
裴淼心放下碗筷,“那我端進廚房裡熱熱……”
“還有這個,跟這個,這些全部都是冷的,裴淼心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浪費糧食?之前給我煮方便麪都捨不得放午餐肉跟雞蛋,可你現在這是什麼意思?做這一桌子的菜到底是想怎樣?告訴我你在你‘老闆’的公司工作得很開心很快樂,他除了正常的工資收入以外還有其他的零花給你,所以你現在很滿足很快樂!你做這一桌子的菜,不就是想告訴我這些嗎?”
裴淼心才端着盤子起身的動作一滯,微微側過頭來看了曲耀陽一眼。
平常的他,是萬不會說這些話出來的。
可是今天,似乎一切都不太對。他從走進她的家門開始,就開始不斷地嫌東嫌西,更甚的,就連她完成之前的約定,將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給他,也得不到他一絲一毫的眷戀。
裴淼心怔怔望着餐桌上的東西出神,一個起身,端着手中的兩盤菜剛要轉身,卻恰恰碰上他伸過來拽自己的大手,手手相撞,又是沒有默契的糾纏。
她手中的兩盤菜立時便摔落在地上,“乒呤乓啷”碗盤落地的聲音,她手中的盤子掉下去時又碰到了桌子邊上的幾隻,三四盤菜就在她跟他的中間,摔得滿地都是。
曲耀陽莫名就皺了眉,“裴淼心,你看你,到底是誰讓你做的這麼多菜?就我們兩個人,到現在還你要讓我心裡不痛快?”
她轉身從廚房裡拿出小的撮箕和掃帚,剛抖擻兩下就被快速站起身的他給搶了去。
“我來,你去拿拖把來,這一地的油不拖,待會人踩了也得摔。”
她依言轉到生活陽臺,取了拖把過來,他已經將地上的殘渣清理得差不多了。
她彎腰去拖,他從後面用力攬了她的腰際一下。
裴淼心整個人被這突然的舉動駭得站在原地僵直了一下。
他的脣湊過來貼在她的耳邊,聲音悠悠:“剛纔你在想些什麼?一個人到底得多三心二意,纔會連端菜都會亂了心神?”
她焦急側頭要去解釋些什麼,兩片柔嫩的雙脣碰上他的,整個人都是一驚。
曲耀陽顯然也並沒有想到她這突然的動作會觸上自己的雙脣,怔楞不過數秒,放置在她腰間的大手更緊。
她被他箍得一深呼吸,他眉目輕眯,“你也……用這樣的手段勾引過另一個人?”
繞來繞去,話題又回到同一件事情,她慌忙抑制住又快要亂了的心跳,模樣誠懇,“我跟易琛……還不需要勾引。”
“不需要?”他挑脣冷笑,“好一聲‘易琛’,剛纔口口聲聲喚着是你老闆,怎麼現在又開始直呼其名?還是說,你們公司的人都已經這樣習慣去喚一個男人的名字?”
“耀陽,我能問問你麼,就算我跟他之間有些什麼,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她一句話讓他有些啞口,脣與脣差之毫釐,只要他們中一人靠近,就能輕易貼上對方的。
他冷哼,“是跟我沒有什麼關係,可是裴淼心,這就是你乾的家事,你看你弄得一地都是!還有,就算我們離婚,就算算上這一頓飯,你之前說要還我的住院費也還沒有還清!你說了要給我做飯最好就給我記着,可你看看剛纔都幹了些什麼事情!怎麼我不在家,你都是這麼收拾屋子的!”
“我平常收拾得很乾淨……”
“總之我不管,離婚協議書我已經拿到,你想要贍養費就必須聽我的話辦事!”他態度強硬。
本來暗淡的雙眸,在突然聽到“贍養費”三個字時突然閃現了一絲光彩。
“你是說……你會給我贍養費?”
曲耀陽不屑,“不管我們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可畢竟是正式註冊登記過的夫妻。法律與情理上我都會多照顧你一分,想要分贍養費就趕緊把這裡收拾了,把菜重新熱過,我要吃!”
她趕忙用力掙脫開他的懷抱,將地上桌上的東西收拾乾淨,又一一將那些菜重新放進微波爐裡或是用炒鍋加熱。
曲耀陽冷眼站在餐桌邊上看着忙碌得不可開交的小女人。
看着她先前的歡喜,看着她這一刻的突然來了精神……原來不管曾經有錢沒錢,她的骨子裡,仍是在聽到他說要給她錢時興奮熱絡成了這般。原來之前那許多年的愛恨還有癡纏,都敵不過他剛纔嘴裡說的“贍養費”三個字。
女人,原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重新將冷掉的飯菜熱過放上桌子,裴淼心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撈了張白紙過來,寫上他嘴裡剛纔說的條款,然後安安靜靜推到他的跟前。
曲耀陽拿着碗筷低頭去望,皺眉說:“這是什麼東西?”
“耀陽,你請個傭人吧,最好能會做你喜歡吃的東西!奶奶去了,爺爺那裡以後可能有得桂姐忙的,你請個傭人,我來教她炒菜做飯,把這些你喜歡吃的菜都教給她,好不好?到時候我離開了,你工作要是忙起來沒有人給你做飯,你也好有個人照顧……”
他不高興,“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吃飯!”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的事情也許從今以後都與我無關,可是這些菜,都是我這幾年在爺爺奶奶那跟着桂姐還有奶奶學做的。奶奶說,你小時候最喜歡吃她做的白斬雞,所以我好辛苦好辛苦,跟着她在菜市場從買雞殺雞開始學。”
“耀陽,你可能都不知道,我會殺雞哦!而且我知道怎樣在雞最新鮮的時候把它做成現在這個樣子,下刀的時候得快,在雞還鮮活的時候,喉嚨上割一刀,先放血再拔毛,處理乾淨以後馬上用特製的醬料醃好,這樣雞才能保持住它最新鮮的味道……”
她絮絮叨叨地說,正吃着飯的曲耀陽就皺了眉。
桌子上的這道白斬雞,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一道菜,在盤子裡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還有那淡油黃色的雞皮和噴香的蘸料,他吃它的時候只覺得好味,卻從沒想過這個年代像她一樣的小女人,居然會爲了自己去學殺雞。
她拿着筷子又指了指旁邊的菜,說這個是無毒害的綠色蔬菜,那個是她走了很遠的路到另外一條街上的超市買回來的新鮮菜,總之這桌子上的每一樣東西,包括曾經她做給他吃的每一道小菜,全部全部都是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