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在這裡遇到向陽,有些出乎蘇錦的預料。
新聞發佈會邀請了T市各界名流,盛譽和陸爾昭都在,但向家素來行事低調,這樣的場合很少出現,即便出現也多數是派向飛前來參加,而向陽因爲身份特殊,極少出現。
向陽對蘇錦頷首,英俊的眉目間掩蓋不住擔憂傷懷,“小錦,你能回來太好了。”
她雲淡風輕的一笑,道,“謝謝!”口氣生疏。
當初夜曦帶着夜龍闖入向家的商業銀行,雖然最終沒能竊取遺產成功,但他能夠進去,顯然向家‘功不可沒’。蘇錦不恨,但也少了幾分當初的親密。
向陽自是感覺得到,苦澀一笑,道,“有時間去看看阿飛吧,他也很想你。”
想起向飛,蘇錦的心境漸漸柔軟下來。那個樂觀的喜歡笑的孩子如今已經變了模樣吧?陸爾昭說爾嵐去世以後,向飛得了自閉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被關在向家。陸爾昭曾經去探望過,但沒能進去。離開的時候卻看到向飛站在二樓的窗戶上對着下面笑着,身影清瘦,那樣子,好像是爾嵐在時他常有的歡快笑容。
蘇錦想,他的心一定很疼,否則不會連心都選擇了逃避。寧願相信幻覺中的爾嵐,也不想面對現實。
“我會去。”她肯定得說。
向陽點頭,看向夜曦,顯然是有話對夜曦說。
“錦兒,先去更衣室等我?”夜曦徵詢的在她耳邊輕聲問,她點頭,離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夜曦才收回目光,溫柔瞬間散去,漆黑的眼眸冷酷清明。
早料到他會來,可到了這種時候還想着阻止他,他是不是有點兒太天真了?
向陽盯着他看了會兒,兩個人沒有誰先開口。都是精明的人,誰先開口就代表着誰已經輸了。而夜曦並不擔心,他時間充裕的很。
最終,向陽無奈的嘆了口氣。
“夜曦,你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開口既是如此,向陽知道跟夜曦講道理基本沒用,他只看現實。多年戰友情誼,對此向陽還很自信。
“如果你是擔心蘇錦,多謝,不必,既然讓她公諸於衆,我就會護她周全;如果是爲了其他,更不必,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回去了,我早已清楚的告訴你們,蘇錦去世的那天開始,我和你們就再無任何關係!”
話很決絕,沒有給向陽半分討價還價的餘地。這四年來,威逼利誘他早已習慣,只是有點兒煩而已。
“夜曦,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就算你離開,難道他們就不會對蘇錦動手了嗎?要麼蘇洪昌的遺囑找到,要麼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他們不會放過她!”向陽向前走一步,單手壓在夜曦肩上,“我們是戰友,是生死過的兄弟,我今天來阻止你,是希望你給自己給蘇錦留條後路,我們這些人的背後藏了多少爲人不齒不爲人知的事情,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而夜曦的力量,
根本不足以和他們對抗。
“哼!”夜曦冷笑,“因爲他們的爲人不齒,就要我妻子搭上性命嗎?她有什麼錯,追究自己爺爺去世的緣故,有什麼錯?”夜曦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激動,但他的眸子卻平靜的如同死海,他同樣壓住向陽的肩,“你如果真的視我爲兄弟,他日不要對我,對蘇錦舉起槍就夠了!”
走到這一步,夜曦從來沒有準備給自己退路。
“我不做,別人也會做。”向陽直直的盯着夜曦的眼睛,篤定堅決,滿是悲涼,“泄密特工只有一條路,以身殉國……”
向陽的聲音逐漸低沉,悲痛彷彿是從他胸腔裡散發出來。
“夜曦,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進入部隊,一起成爲特工。執行任務的時候,你永遠在我前面衝鋒,在我前面受傷。我受傷,你揹着我穿越深山老林脫險,走出去的時候,你的腳和鞋子粘在一起,如果再晚一點兒,你的雙腳就廢了。這些,我全部都記得,我發誓這一輩子你我都是兄弟,兄弟,怎麼可能對你開槍?你執行這次任務,我主動申請配合,因爲我也想守護你一次,爲你衝鋒陷陣一次。可是夜曦,爲什麼呢?爲什麼你要選擇脫離任務脫離組織?你這樣,讓我怎麼辦?”
痛苦夾雜在向陽顫抖的聲音裡,他扶着夜曦的肩,頭越來越沉,眼眶酸澀腫脹,喉嚨裡都是苦澀的味道。彼此兄弟,走到今日分道揚鑣讓他如何是好?
沉默的幾秒鐘,只有兩個男人的呼吸聲,略顯粗重。
搭在肩上的手很重,出了汗,汗水溫熱。夜曦放在向陽肩上的手遲疑的擡起、落下,再擡起,再落下,如此三次,每一下都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
“阿陽,無論你我處在怎樣的地位,我都會把你當做兄弟。”
“可你現在做的事情……”向陽擡起頭,目光裡隱隱希冀,他要是能夠放手的話……
“我現在做的是作爲夜曦該做的事情。如果沒有四年前蘇錦的去世,如果當時他們肯給她留一條活路,我也不會被逼到今天。”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笑,脣角弧度明顯,眼底卻絲毫沒有笑意。
“他們是急了吧?看到我強大,所以急了,害怕我會對他們下手了,是嗎?蘇洪昌的遺囑,不只是關於黑道吧,是會把他們拉下水的吧?”
向陽的臉色變了變,晦暗不定。
“夜曦,你根本沒有證據,不要妄下論斷,如果錯了……”
“會錯嗎?”打斷向陽的話,夜曦冷冽的目光盯着他迴避的眼睛,嘲笑,“阿陽,你膽子越來越小了!”
夜曦推開向陽,轉身大步離開,走向會場。
向陽在推力的作用下打了個趔趄,回神夜曦已經離開,他蹙眉看着他的背影,起先有些無奈和失望,可當那抹背影在大廳門前停頓,然後挺起脊揹走向裡面的時候,向陽突然想起了他們進特種兵部隊的那天,他站在他背後,看到他的背影,堅
韌、孤獨、冷酷,他想起陸成正說,‘他是天生的特工’!
嘆息,其實脫離了未嘗不好,可他選擇的這種脫離方式是自選死路啊!
蘇錦推開更衣室的門,站在門口,挑眉,輕笑,然後搖了搖頭走進去,在身材挺拔修長的男人的注視下坐在他對面。
“喝茶。”
男人把玻璃杯推過去,面前是泡茶的玻璃壺和一隻他自己用的杯子。
蘇錦輕哼,這時候他的興致倒是半分不減。透過茶,她看着那人,依舊是四年前的模樣,好像從他成年開始她就沒怎麼見他變化。啊!她忘了,他那時候也已經不算小孩子,所以,長得成熟點沒關係。
但成熟並不意味着不帥氣,不英俊。反之,這男人硬朗筆挺,臉部和身體的肌肉分佈和結實度應該嚴重符合科學規律,中正的臉,眉眼比之常人更加深刻剛硬,薄脣呈現長期在陽光下訓練造成的橘色,更顯出幾分成熟的韻味。
不過以他如今的年齡,這樣的相貌恐怕會吸引不少少女的芳心。如果他不是渾身都散發着戾氣的話,如果他像四年前那樣把自己在她面前扮演的中規中矩,扮演的像只是普通人中較爲出衆的那種的話。
“緊張嗎?”他問,眼底的笑意卻分明在說,如果她緊張就太可笑了。
“緊張。”蘇錦偏要這樣回答,男人挑眉,她冷笑,“我很緊張,他們如果不出現該怎麼辦?”
聽到這個答案,男人滿意多了,笑了笑,臉部肌肉瞬間柔和下來,看起來兄長般溫暖的笑意,只是難免多了幾分屬於他氣質的肆意和張揚。
“放心,他們一定會出現,該有多少人想看到你還活着呢?”男人笑的邪惡。
“真的這樣,就不緊張。”蘇錦笑。
男人略略驚訝,繼而輕笑出聲,笑聲醇厚文雅,“原來又被你玩兒了!”他無奈的搖搖頭,手摸摸鼻頭,“小錦,你怎麼這麼調皮?”
“偶爾調皮很好,至少可以忘記許多不想記起的事情。”
她喝了口茶,似是悠閒得道。
男人的笑容卻一點點收斂下去,他放下茶杯嚴肅的看着蘇錦,出口的語氣卻很淡,“既然活着回來,就珍惜生命!”
這樣的話,即便用那樣淡的口吻說出來,也足以讓蘇錦的心口溫暖起來。她低着頭輕輕點頭,模樣乖巧溫順,擡眸,她笑望着他的眼睛,“景商,你放心吧,我會惜命,至少在他們死以前,我會百分之百的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看着她,有了片刻的沉默。
五年前她和夜曦結婚的時候忘記了他是誰,那時候他知道夜曦的身份,答應幫助夜曦在蘇錦不知情的情況下找到遺囑並且銷燬,從此放蘇錦一條生路。但最終卻不僅沒能給她生路反而把她逼上死路,逼上如今這條仇恨的道路。
景商知道,她一直難以放下仇恨,因爲復仇的路,是他替她選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