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開始蘇錦把希希當做自己的孩子,她已經記不清了。
在那樣殘酷的情形下失去了孩子,甚至有段時間自己的生存都成問題,蘇錦沒想過收養一個孩子回來。直到那天在教堂看到希希,迎着陽光坐在教堂外的臺階上望着天空,眼眸裡的明亮猶如向日葵花,在那個瞬間,蘇錦感覺到一絲溫暖。
她在口袋裡掏了掏,掏出僅有的一塊糖果遞給希希。
“謝謝,但是我不需要。”
三歲的孩子,望着她手心的糖果絲毫沒有被吸引,他不需要,所以不要。
“你要什麼?”蘇錦問,面對這樣的孩子,任何人都會願意給予一些小小的幫助。
他偏頭看着她,蒼白圓潤的小臉兒,細碎的金黃色頭髮,還有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風吹過,掀開蘇錦額頭的劉海兒,希希的眸光閃了閃之後,竟然奇蹟般便歸於平靜,他說,“我需要一個家,可你給不了。”
呵!蘇錦笑,一個家,確實,很難。連她都不曾有過。
既然給不了,蘇錦就要走,但她聽到希希說,“或者,我可以給你。”
蘇錦轉身盯着這個孩子明亮的眼睛,多麼狡猾的孩子,那麼小就學會了如何利用人心。可是她喜歡,因爲他乾淨純粹的雙眸,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寂寞。或者她真的太寂寞,纔會選擇養一個孩子。
她的初衷是自私的,她以爲自己已經學不會無私,學不會相信。可就在得知希希被夜曦帶走的那一刻,她的心裡澎湃洶涌的是濃烈的急迫和恨意,還有太多無奈。她回來,不能說不是爲了希希。
“就是這裡。”
成方的聲音從車的前座傳來,蘇錦偏頭看過去,脣角的笑意漸漸收斂。
看來,夜曦對白瀟瀟果真用情很深!這地方的奢華,應該僅次於蘇苑,最重要的是門牌上的那個字,夜。
這裡是夜家,真正屬於夜曦的地方,其中的意味到底有何不同不言而喻。蘇錦冷笑,難怪白瀟瀟敢在她的錦園裡那般囂張,因爲她依仗的是夜曦,而蘇錦所依仗的,卻只有自己,或者還有夜曦的‘同情’?
蘇錦垂眸間一抹冷厲從眼底滑過,世上還有哪種同情比仇人的同情更讓人厭惡?
“進去。”她道。
車子緩緩開進夜家那棟豪華住宅的院子裡。
夜弘文剛剛睡着,小小的身體蜷縮在白瀟瀟懷裡。她雙眸含淚,原本美麗的臉龐便顯出幾分姿態動人的楚楚可憐,梨花帶雨,分外勾人心魄,低頭拭淚,白瀟瀟道,“既然不是意外,總有個原因吧?這次沒有得逞,不知道下次會不會……”似是說不下去了。
“不會。”
夜曦就站在旁邊,不疾不徐的兩個字,卻十足威嚴,“所以,適可而止。”
白瀟瀟難以置信的擡起頭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就讓弘文白白吃苦嗎?他可是他的親生兒子!
“夜曦,難道不查查嗎?夜家上下這麼多傭人,誰知道會不會是哪個
居心叵測,故意針對我和弘文呢?”白瀟瀟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似是恨不經意的瞥了眼白瀟瀟道,“即便不是夜家的人,說不定是外人呢?”
外人!
顧惜冷笑,“白小姐所說的外人是指我嗎?”
白瀟瀟冷冷不語,算是默認。
顧惜氣得臉色發白,“你有什麼證據指認是我讓夜弘文吃下了毒藥?”
“藥是你給他的,難道還能是別人嗎?”
白瀟瀟咄咄逼人。
約莫一個小時前,夜弘文吃完飯後突然嘔吐不止,白瀟瀟立刻讓人打了電話給夜曦,成方擅自做主請了家庭醫生過去。蘇錦他們吃過飯,夜曦聽說此事後,又請了顧惜來。
顧惜到的時候家庭醫生已經處理妥當,用了催吐的藥物讓夜弘文把吃下去的胃藥全部吐出,輸了營養液後就離開。
出於責任考慮,顧惜留下來給夜弘文診脈開藥,調理身體。卻發現夜弘文吃下去的是毒品,提出可能是有人做了手腳。
幾天前夜弘文發燒,顧惜曾經給過白瀟瀟一些維生素片幫助夜弘文提高免疫力,維生素片和這種毒藥應該都是黃色,夜弘文吃錯是有可能的。但藥已經在夜家放置兩三天,白瀟瀟指認是顧惜雖然有原因,但未免有點兒晚。
“那好,請你告訴我,我爲什麼要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下毒?”
顧惜雙手環胸,因爲生氣,反倒異常冷靜。
白瀟瀟的目光閃了閃,從夜曦再到顧惜身上看了圈兒,才道,“或者,是有人希望弘文不存在呢?”說着,淚便流出眼眶,抽噎着道,“我知道,她回來了,我確實該死,可弘文,弘文是你的親生兒子啊!”她看向夜曦,目光緊緊鎖在他身上。
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可他僅僅是站在那裡,她就有種本能的畏懼,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四年前,他並非這樣,那時候的夜曦縱然人人畏懼,卻沒有如今這般威嚴到讓人不敢反駁的氣息。他變了,變了太多,多到白瀟瀟終於意識到,除了臣服,除了愛,她已經沒有能力再在他那裡獲得什麼。
可她迷戀他,深愛着他,哪怕他只是冷冷的看她,她也會想,他眼裡還有她就好!
夜曦的眉,終於蹙了蹙,僅僅一瞬間而已,便恢復沉寂,眸色漆黑,依舊是深沉到無法捉摸的人。
“想讓你死的人或者有,但不是她。”
話很淡,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勸慰,卻莫名讓白瀟瀟脊背陣陣發冷。不是她,難道是他嗎?
“毒藥的事情,要查,不是現在。”
即便夜家處處危機,但夜曦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對他身邊的人下手,哪怕是他不喜歡的,他可以親自結果,卻不需要旁人。因爲,那是挑戰夜曦權威的事情,而在夜家,這樣的事情不該發生!
“那要到什麼時候?夜曦,明明就是她,除了她,誰還想要害死弘文!”
夜曦的反應太過出乎預料,白瀟瀟激動的追問。
盯着白瀟瀟,夜曦漆
黑的眼眸漸漸沉凝成冷色,正在此時門卻被敲響,傭人進來道,“先生,蘇……蘇小姐來了。”傭人遲疑着,還是覺得叫蘇小姐更爲合適。
蘇錦被宣告死亡四年,白瀟瀟一直生活在夜家,縱然夜曦不是常常回來,但白瀟瀟生了夜弘文,多年來各種名媛宴會,她也早已被公認爲夜曦的妻子,所以早有傭人爲了討好白瀟瀟改叫她做夫人。
如今雖然蘇錦回來,但一回來就住在錦園而非夜家,傭人們早已暗中猜測蘇錦是和夜曦徹底分道揚鑣,對蘇錦的稱呼,自然要叫小姐。
夜曦原本冰冷的神色瞬間便柔和下來,蹙起的眉鬆開,問,“成方陪夫人來的?”
傭人愣了愣,夫人不就在對面?
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夜曦說的不是白瀟瀟,而是蘇錦!恍然大悟下,忙道,“是。”
“讓他給夫人準備酸梅湯,我立刻下去。”
這一次,傭人徹底呆愣在那裡。
夜家傭人衆多,雖然平日裡夜曦基本不回夜府,卻沒人敢忽略夜曦的存在。反之所有人都更加註重夜曦的喜好。他稍有蹙眉不悅,他們便膽戰心驚,這種恐懼和主人傭人無關,而是本能的畏懼並且尊重這個家庭的主人。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夜曦在與不在夜家,他都是夜府真正的主人,即便他們討好白瀟瀟,也是因爲夜曦。
所以夜曦的脾氣,他們都還算了解。可以說四年來,他們從來沒有見夜曦對誰這樣關切,甚至於關切細緻到如此程度,即便他的親生兒子夜弘文,也要小心翼翼的討夜曦喜歡。但蘇錦,據說蘇氏史上最無能的董事長,嫁給夜曦一年無處,早已在四年前死亡,如今莫名其妙死而復生的人,居然被夜曦這樣重視着,令他們實在費解。
“需要重複?”夜曦緩慢問道,並未有任何生氣的意思。
但傭人仍然感覺到一陣寒意,慌忙應下,“是。”匆匆下樓。
他們說話間,白瀟瀟的臉色早已是一片慘白。她剛剛纔指認蘇錦要害夜弘文,他卻居然當着傭人的面對她那樣關心?四年前的他不是這樣的,那一次在夜總會,他分明當着她的面兒把蘇錦罵走!
顧惜好笑的看了會兒白瀟瀟,甚覺無趣,對夜曦道,“沒什麼事,我下去陪陪她。”
“好。”
夜曦頷首,眼中難得帶着尊重的笑意。那一瞬間顧惜有些錯亂的想,什麼時候沈千秋學會這種眼神,她大概會願意跟他說兩句話。
片刻後,她便反應過來,苦笑,自己都在胡思亂想什麼?她現在,恨不得沈千秋死了,別死的太容易最好!
“你怎麼回事?”蘇錦剛剛喝下酸梅湯,有點兒酸,注意到顧惜下樓時候神情不對,擔憂問。
“沒什麼。”顧惜晃了晃頭,甩掉思緒,恢復正常,反問,“倒是你,怎麼過來?”
她本以爲蘇錦永遠不會踏進夜家,這棟屬於夜曦的房子,恐怕會讓她難受。何況白瀟瀟和夜弘文在這裡。她就算再不在乎,也總要有幾分芥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