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感情上的困難,很多人都會選擇逃避,因爲由困難帶來的痛苦會比任何疼痛都刻骨銘心難以痊癒。恰如蘇錦,景商感覺得到面對夜曦,她的冷漠多半是源於逃避而非真正毫無感情。
就像她說的,如果夜曦沒有找到F國,或者她永遠都不會回來,寧願逃跑,不願面對。
“就在這兒停下。”
蘇錦的聲音傳來,景商看了眼,距離錦園大門還有一個拐彎的距離。應該不會有事,他打開車門鎖,“以後出門給我打電話吧。”
“我考慮。”蘇錦簡短的道,因爲總是讓景商出現在錦園附近似乎不太方便。
景商無奈輕笑,伸手握住蘇錦的手,“你那樣高調的復活,恐怕會讓很多人做出不太正確的選擇……所以,小心爲妙,我不希望再失去你。”
即便,只是陪在你身邊,永遠都得不到你,也想看你好好的。
片刻沉默,蘇錦突然問,“景商,如果有天有個人告訴你,背叛我就能得到我,你會怎麼做?”她偏頭,眼眸乾淨的令人心底發顫。
愣怔後,景商輕輕笑起來,這回真的是無奈了,擡起手指敲了下她的額頭,“小錦,電視劇看多了吧?如果我背叛的話,背叛的就不是你而是老先生。更何況對我來說,我只要你快樂的活着,其他……都無所謂!”
他微微停頓的片刻,眼底滑過一絲細微的悲傷。其他,包括他的生命,如果他的存在讓她不幸,那麼他寧願選擇死去。
蘇錦捂着額頭低聲輕笑,“其實,我是看了電影纔想到的,不是電視劇。”
打開車門下車,身後有稍稍的涼意。
景商的眼眸有些涼,因爲她的笑話太冷了,冷的讓人從心裡都覺得涼。小錦,你到底在想什麼?爲什麼我會覺得你在害怕,覺得你好像要做什麼?
我只要你快樂的活着,其他,即便死亡都無所謂!景商,你知道嗎?你這樣的話讓我害怕,讓我覺得自己真的該離你遠遠地,我害怕那種叫做天命或者一語成讖的東西。埋頭,蘇錦雙手抱住自己。
前面隱約黑影,已是黃昏,蘇錦擡起頭,晃眼的光芒中那男人獨自站在那輛黑色的車旁邊,恰如早到的夜神,同時擁有着夜的神秘和神祗的光芒。
“錦兒!”
帶着幾分責備的呼喚,下一刻蘇錦的手就被他握在手心,不禁責備,“手怎麼這麼涼?出門爲什麼不帶人?就算覺得不方便,至少打個電話告訴我!”
“這麼說,你是開始限制我的行動?”
蘇錦擡眸,眼底的涼意突然的令夜曦呆了呆。
明明剛剛還覺得她渾身都是柔軟的暖意,在黃昏的照耀下溫暖中卻透着孤獨,讓他心裡陣陣疼惜的想要抱住她,怎麼一下子就滿身都是刺?
“我沒那個意思……”他小心的解釋。
“沒有的話,麻煩放開我。”蘇錦低頭,涼涼的盯着他抓着她的那隻手,另一隻手幫忙,想要強行從他手裡扯開自己的手。
“不放。”夜曦用力了。
蘇錦擡起頭,他本以爲她會是生氣凌厲的目光,卻看到了沒有預料的嘲笑。
“不覺得,很熟悉?”
熟悉……
夜曦那隻手有些疼,在F國的時候,她就曾經對他開過槍,那時候,她是真的恨他,想要他的那隻手廢掉。可那又如何?比起她受得苦,一隻手算什麼?
“錦兒……”他苦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別放開我,行嗎?”
不敢強行拉着她的手,只希望她不要放開他,“你看,錦園裡這麼多人看着呢,現在不要放開我,行不行?”
如果第一次蘇錦還沒有聽懂,那麼現在她聽到了,他在求她。夜曦,那麼驕傲的肆無忌憚的男人在求她……
或者他是對的,在錦園這麼多傭人面前,他們不該如此。她還要依靠他,仰仗他,在沒有摸清楚他的真正底細,在不能獨自行動的時候,她應該學會至少在表面上和他是恩愛夫妻這一點。
蘇錦勸說好自己,笑容便爬上她的臉頰,她眯着眼睛點點頭,笑的很高興。彷彿是晚歸的妻子看到丈夫在等待自己,幸福的表情,“我們回去吧!”
“好。”低沉的應答。
縱然知道她的笑容虛僞,但是,有時候虛僞也是自欺欺人。夜曦想,其實蘇錦可以一直這麼虛僞下去,她知不知道,虛僞的她,對他來說多麼誘人?
“剛剛,聽說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開車的是個女人,當時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心慌意亂,跑到那裡。他們告訴我女人已經送到醫院,怕是活不成了,我去了醫院……”說到這裡,他低頭看着身邊的蘇錦,“錦兒,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什麼?”她問,停下腳步。
“我看到,那個女人的丈夫坐在外面大哭不止,他說自己的妻子已經懷孕了,出門是要去買嬰兒用品,出門的時候她給他打電話,他卻因爲開會沒有接,他很後悔……”
“那個女人活過來了嗎?”蘇錦突然問。
夜曦搖頭,悲傷的凝視着她,“沒有,她死了。”
死了……
蘇錦竟笑起來,聲音很低,低的像是在唱歌,可是那歌聲卻如同夜半女鬼的哼唱,陰冷的氣息彷彿從地獄裡慢慢飄散開來。
“所以,後悔有用嗎?後悔,死掉的人會活過來嗎?不會了……”她狠狠的抽出手轉身,走的匆忙急促,像是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追逐着。
夜曦,夠了,不要再做沒用的事情。早在四年前,爾嵐死的那一天我就已經死了!你知道嗎?汽車掉下懸崖的時候爾嵐就在我身邊,她用牙咬斷了我身上的繩子,滿嘴都是鮮血,她說小
錦啊,你要活着,替我好好的活着……
所以現在的我,不是我,是爾嵐!
溫暖的胸膛突然擁抱了蘇錦的脊背,夜曦伸開雙臂緊緊把蘇錦抱在懷裡,胸膛,身體,臉部,都在顫抖着。
“你知道嗎?你知道我聽到那個女人死去的消息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錦兒,我在想,不是你,幸好不是你啊!”
所以,打電話的時候那麼着急,所以,告訴她要小心開車嗎?
“四年前,有人告訴我,你出車禍了,開車掉進大海里。我說你們去找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是我每天都在想,你沒有死,你還活着,因爲無論走到哪裡我都能看到你啊!我看到你哭,看到你笑,我看到你給我打過的電話。那個電話,總是在第一位,我覺得,那不是未接來電,而是已接來電,我聽到過你在電話裡的聲音。後來他們回來,告訴我找到了爾嵐的碎屍,在魚腹裡。我想,幸好不是你,我知道我這麼想很卑鄙,可是我管不了那麼多,我不是善人不是好人,我想要的只有你。可是有一天,他們說,找到了,找到了你的牙齒……”
他把頭埋在她頭髮裡,沒有聲音,但竟然有溼漉漉的東西流進了蘇錦的脖子裡,滾燙的流淌過她的心口。
顧惜告訴她,得知她死去的消息,他曾經一度自欺欺人的活着。
他會給她打電話,讓她到那個小屋子裡去看她,說錦兒發燒了,你來看看,她昨晚一直都在說夢話。她趕過去,卻發現,他正對着牀在說話,空蕩蕩的牀,只有他在一次次的說,“錦兒乖,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每一天,他都在處理公司的事情,對別人來說他是個惡魔。他派人追殺孟雄和夜龍,把整個夜氏集團洗牌,聽說死了很多很多人,聽說夜龍被他折騰的在很長時間裡都無法喘息。他讓沈千秋切除了江宸的額葉,把他變成傻子,他把孟繡送到精神病醫院,讓她每天面對着江宸。所有人都覺得他可怕,連陸爾昭都對他退避三舍。
可是隻有她知道,回到家裡,他就只是個脆弱的男人,對着家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會說傻話。
有一次程奕哭着給她打電話說顧醫生你救救先生,先生剛剛問我,夫人是不是在辦公室?然後笑着說,忘了,她今天不能來上班呢!
夜曦啊,即便你這樣痛苦又如何?我痛苦又有什麼用?爾嵐還是死了,死的那樣悽慘,我們的孩子也死了,死的時候,他已經成型了。後來我看到他的模樣,他都已經有了清晰的小手指,那個孩子,我曾今以爲擁有他就還可以救贖,可是上帝不許啊,他把孩子也帶走了,我們之間,就不能再回去了!
你說你只要我活着,我活着,可我想要活着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而你,沒有失去我,甚至還有了夜弘文。
你讓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