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聖被‘秒殺’的事並沒有傳開,馮寶庫得到指令也沒有向外散播。孫大聖是個臉皮厚的,依然趾高氣揚地在村裡閒逛,不時還往周副主任那串門。倒是長了點記性,見到胡強三人自動繞開,不願和三人照面,尤其不愛看到耗子那意味深長的表情。
而胡強三人更懶得說這事,他們已不是那好勇鬥狠的小青年,心思都撲在自己的買賣上。
趁着各村的男女青年都在家,‘四不像’同時放出話,來年不愛出去打工的都可以在未來的莊稼院上班,工資待遇不比外面低。這個消息引起了左近年輕人的廣泛關注,守家帶地就能賺到錢,誰還會往外跑?紛紛打聽這話的真實可靠性。
四個村子年輕男女全算上可有二三百人,這許多人都安排到位,大家持懷疑態度。胡強倒是信心滿滿,在省城時,他去過不少地方吃飯,很多飯莊裡光服務員就一二百個,規模還沒這大。若是將來生意火了帶動各村的副業發展起來,這點人還未必夠用。
臘月二十,眼瞅着就要到小年,各家開始忙着辦年貨。
每到春節,城裡的鞭炮指定比農村響,但若論重視的程度和過年的氣氛,在狼山這一帶可比城裡人更勝一籌。狼山人都相信,年過得好不好與來年的莊家收成有很大關係,所以每到過年,各種說道都會嚴格遵守。近兩年田地裡都沒有好收成,今年更是幾近絕收,各家各戶的準備工作,做得尤爲重視,不論條件好壞,首先都會把祭祀用品預備齊全。
年謠講;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燉羊肉、二十七殺公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現實中二十三這天很少人家會自己做‘竈糖’,二十五炸豆腐和二十六燉羊肉也不多見,發麪蒸饅頭也是爲了祭祀用,很多說道已經改了或者沒了。
在狼山這裡,二十三這天基本家家要做竈糖,不會做的也要用面捏個糖瓜出來,再去鎮上買些竈糖,一來給孩子甜嘴,二來晚上做祭祀之用。
竈糖這東西咬着蹬硬,嚼着粘牙,牙齦過敏者慎吃,粘牙上甜的你牙疼,到時候漱口都不往下掉,用手還摘不乾淨疼起來要人命!
二十三、糖瓜粘,竈王老爺要上天。傳說在家呆了一年的竈王爺,這天要去玉皇大帝那做年終總結報告,把各家各戶的情況敘說一番。人們這天晚上供些竈糖送竈神,是爲了讓竈王爺嘴甜點,到了玉帝面前會說點話兒。還有的人家,臘八後殺過豬的,會把豬頭在二十三這天供上,怎麼能哄竈王爺高興怎麼來。
二十四、掃房子是必須地,家家戶戶都要掃塵,乾乾淨淨過大年。
後面的殺雞、發麪、蒸饅頭,基本都爲祭祀之用。年前要去祖墳祭掃,三十晚上要在家擺香案祭祀,這可是向祖先祈福的莊重時刻,祭祀物品也頗豐富。有傳下家譜的要給祖宗供奉更加豐盛的祭品,上香時,全家男丁都要祭拜。大戶人家祭祖一般要到初三結束,在結束前女婿不允許看岳父家家譜。
胡強早早辦來了一堆年貨,禽肉果蔬,煙、酒、糖、茶,哪樣都得預備點,老丈人那邊得送些禮物,四個村的村主任也都要意思意思,這些得提前預備出來。臘月二十五那天家裡人就去墳地清掃一番,點香燒了些紙錢。原本想把城裡的伯父叫來一起祭掃,可人家嫌麻煩說三十在街口燒點紙就得了,不來回折騰。
在哪都是盡孝,
這事也強求不來。用大伯母的話說,人都沒了還扯這些沒用的幹啥?有這孝心活着時候多用用比啥都強!這話說得有道理,在這社會上也比較流行這說話,但以此來搪塞祭掃之禮,怎麼聽都沒味。
現在許多人年前回不了家,回到家的年前也沒時間去上墳,只在三十晚上到十字路口燒幾張紙算是盡了孝心,祭祀也可有可無。忙不忙的不用講,說白了就是有些人已經不重視這個傳統。自古以來,過年回家祭拜祖先是尤爲重要的儀式,上至皇族下至百姓,異常鄭重其事絲毫馬虎不得,現在已經淡了。
秀蓮今年在家過年,三十上午小燕子一人忙着貼對子、福字,東北人喜歡把福字倒過來貼,講究的是‘福到了’。
家裡瓜子、糖塊、凍梨、凍柿子、榛子、山核桃,一樣樣擺出來,來人去客都是個招待。這些零嘴只是糖塊柿子現買,其它東西都是現成的。瓜子個人家有種,凍梨、榛子、山核桃,山裡多的是。山核桃在這裡最貴時不超過三塊五,收穫季節塊八毛錢一斤。和外地的核桃不同,本地的山核桃皮厚,果仁沒有那麼大,可味道好油性也足,是個補腦的好玩意,但吃多肚子不好受容易鬧油。狼山人把山核桃皮當煤燒,底火硬還耐燒,真真是好東西。
不少人來給胡家送禮,胡強一大早也忙着送禮,不只是在附近村子,還去了趟城裡給林美琪家和大伯父胡長河那都送些土產野味。回來時已經是下午,家裡開始準備年夜飯了,年夜飯前要先祭拜祖先,然後才能入席。
這邊酒席剛擺上,耗子就回來了,馮家是大戶,每年都要舉行隆重的祭祀儀式,他作爲單枝的‘獨苗掌房’必須得到場。
李鳳琴見耗子這麼走啊回來,笑道:“怎麼你年年都半路往會跑?穩當的在那多坐會,馮家長輩也高看你兩眼。”
“二奶奶說的是。”耗子嬉笑着坐到胡強身邊,又說道:“不過俺這娘不疼舅不愛的,打小就不招人待見,俺磕倆頭就回來,湊合有那麼點意思就成。”
李鳳琴心裡又犯酸,可面上卻想讓孫子高興,連說道:“那是以前,現在誰敢不待機俺孫子?誰都知道俺耗子發了財,有了出息!”
耗子也知道剛纔說錯了話,捅到二奶奶的軟窩子,強笑道:“那是必須滴,還得是跟着強子哥混,不然哪有財發?”
胡長海端坐在上首位,撇了撇嘴向兒子嚴肅地說道:“強子,你跟爹說實話,你們賺了多少錢?”
胡強在桌底下狠狠掐了下耗子大腿,面上啥事沒有,應道:“不老少!”
胡長海對此回答心有不滿,可大過年的又不好多說,沉下臉色一本正經地又問道:“跟爹說實話,你們有沒有幹犯法的事?”
“絕對沒有!”胡強立即坐直身子,認認真真地老實回答,這個問題他不能表現出太隨意,不想讓老人家操心。
“恩,這還差不多。”胡長海再沒有多問,舉起酒杯向倆小輩咧嘴笑道:“來,好兒子、乖孫子,都陪老子乾一杯!”
耗子知道剛纔兩次開口都說錯了話,此時再不敢扯別的,舉起酒杯陪二爺爺乾一杯,接着又去找小燕子拼酒,別人喝不過,他只能找小燕子欺負。慢慢的,年夜飯的氣氛也逐漸熱鬧起來……
年三十晚上是‘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年夜飯得慢慢吃。吃過飯後李鳳琴帶着女兒包餃子,胡長海領着倆小子坐那看着春晚喝茶拉呱,三人坐那對晚會裡的新老面孔一頓評點,裝的都像那麼回事兒。
到了半夜,耗子和胡強倆人在院子裡放了兩掛鞭炮,閒着無事在外面看別人家放花炮。
耗子也鼓搗了一顆煙,抽吧兩口丟在地上,“咳,俺還真抽不了這個。強子哥,往年俺們都去週三臭家偷柴火,今年不出去偷了?”
“呵呵……”胡強想起小時的事,確實覺得挺有意思,笑道:“恩,往後咱不去了。”
當地有個風俗, 在年三十夜裡去最富的人家‘偷柴火’,過了半夜在自己竈坑裡點燃做頭把柴,寓意來年把富人家的財運偷到自己家來。說是偷,其實就是拿,偷的光明正大,被偷的也是一臉得意,說明自己家富裕了得到的村裡人的肯定。
以前他們都去週三臭家偷,現在自己比周三臭都富了當然沒有必要再去。胡強今年沒想去別人家‘偷柴火’,可不少人都跑到了他家來‘偷’……
胡強和耗子剛說完,土牆外面的柴火垛就有動靜。矮牆不高,倆人藉着燈光能看見一個半大小子拽出一把柴火往回走,還衝着這邊笑了笑。不一會又跑過來不少人,嬉皮笑臉的‘偷柴火’。大夥笑是笑,但誰也不說話,說話就不叫‘偷’了。
胡強作爲主人也不能說話,那樣就成了往外發柴火,還是你自己‘發財’,別人‘偷’不到財運,就犯了衆人忌諱。
以前週三臭就這樣,看見有人來偷柴火,立刻高喊:‘隨便拿哈,我白送,發給大傢伙拿回去燒!’,結果‘偷柴火’的把柴撇了一地,掃興的走了……
忽然間,胡強和耗子發現很多外村人也來偷柴火,最可氣的是‘野鴨子’‘毛驢子’‘黑皮蛇’,三人帶頭來‘偷’!
三十大晚上,這些囂張的‘毛賊’當着主人面前,大搖大擺的往家抱柴火。胡強一不能追、二不能喊,只能等眼瞅着自己家柴火被人拿走。大過年餃子破了都得說‘掙了’,他想罵那三個‘畜生’一句也不能。
新年裡,髒話、壞話,一個字都不能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