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農村經濟改革的不斷深化,農民們逐漸明白了當村長的好處。
以前波瀾不驚的走過場式的選舉,已經一去不返。
當農民手中又有了真正的選票,換屆選舉成爲了實力、財力、各個勢力角逐的舞臺。
爲了能當上村主任,花樣層出不窮,送禮、請客、流水席,甚至明碼標價買選票。更有甚者,還會請來黑惡勢力助陣,威脅選民投票。
如果雙方都請打手助陣,一場血鬥自是無法避免,或會鬧出人命!
聽起來有點聳人聽聞,但在當今華夏,這種事卻是真實存在的。
四月十三日,週六,早晨。
北嶺村的炊煙沒有往常那麼密集,村民們基本都空着肚子等待吃席。
冒煙的人家,也大多是燒點熱水,洗洗涮涮之類。
畢竟是窮地方,少做一頓就省了一頓。早上少吃點或者不吃,到了席上就能多吃些。
這是當地坐席的習慣,因爲平時坐席都要隨禮,大家餓着肚子去儘量多吃,都想吃回本來。
今兒馮家和周家兩家同時開席,大夥不用隨禮隨便吃,這好事兒上哪找去?早早都爬起來,收拾妥當,坐炕上瞅着鐘點等着開席。
相比較下,胡家人還算紳士些,李鳳琴熬了一鍋稀了逛蕩的大米粥。
現在胡長海兩口子都能活動了,也不願意總麻煩秀蓮來回做飯,又不是啥幹不來的重活。
偶爾秀蓮在胡家裡住一宿,早上才用她忙活,一般時候,都是燕子幫李鳳琴生火做飯。
小燕子已經放完寒假,初三下學期課業很重,儘管今天休息,小燕子喝碗粥就早早去同學家裡學習。
胡強今兒睡了個懶覺,七點鐘耗子來時,他才起炕。
哥倆走進東屋,飯桌還在炕上支着,胡長海兩口子已經吃完,正坐在炕上看電視。
“粥在鍋裡,願意吃自個盛去。”見到倆人進來,李鳳琴道:“耗子,你多不攢點肚子等着吃席?”
“嗨!誰家飯有咱二奶奶做的香?什麼酒席的,我還真不樂意去。”耗子拿個二碗,站門口和二奶奶聊着,等他強子哥盛完他再盛粥。
“咯咯……就你嘴會說,坐席多吃些肉,瞧你都瘦了。”李鳳琴喜歡耗子,心疼他太瘦,“不知道的,尋思你二奶奶咋虐待你了呢!”
“哪能呢?誰都知道二奶奶最疼俺。”耗子呵呵一笑,接着問道:“對了,二爺爺,你們倆去哪家吃去?”
“這還用問?當然去你們老馮家,我還能去周家捧臭腳去?”胡長海從木匣子裡,拿出根卷好的菸捲,回手給自己點上。自打胡強從號裡出來,抽的都是帶過濾嘴的菸捲,胡長海攢的捲菸一隻也沒丟過,他對此心裡還有點小失落。
“有義兄弟也是知道大家都餓着,九點五十八準時開席,哪像周家,非得等十一點十八分開。”李鳳琴在旁邊參合了一句。
胡長海一撇嘴,哼了一聲道:“周勝利那小子還是嫩,哪比得過有義兄弟明白?哼,晚了一步就輸了三分。”
“我看未必。”胡強走進來,把一大碗粥放到飯桌,盤腿坐到了炕上,接着說道:“這流水席隨吃隨走,頭一波在馮家吃完,磨屁股肯定又到周家吃,吃完周家,晚上又回馮家。”
“村裡人誰都不想得罪,都是兩家輪着吃。馮家開的早,就在馮家多吃一頓,有義叔第一天要多花不少錢,時間長了撐不住。”
胡強說完就不在言語,
端起碗專心打掃碗裡的稀粥。
“我咋不信,村裡人在馮家吃完,抹身還能去周家吃?誰有那麼大肚子?”李鳳琴嘴上說不信,心裡也摸不準。
胡長海吐了口煙,“還真別說,強子說的真在理。不過吃的多欠的也多,對於選舉也是好事兒。”
“二爺爺,吃得多不要緊,就怕吃膩了不記得你的好。”耗子也端碗坐到了桌旁。
“吃膩?這村裡個個肚裡都缺油,還能吃膩?”胡長海不相信小輩的話。
耗子嫌粥熱不急着喝,坐在那笑眯眯的道:“關鍵是俺有義大哥錢不厚實,只能越吃菜越少,一天兩天行,到了第三天,村裡人在俺們馮家吃得再多,也吃夠夠的了!”
“你再看周家,不光錢厚實,菜也肯定比俺有義大哥的好!二爺爺你說,過兩天大夥都會去誰家吃席?”耗子笑呵呵的看着胡長海,後者倒真被他問住了。
“草,你他嗎還敢笑,你知道這些咋不勸勸有義兄弟呢?”胡長海也琢磨出裡面的門道,有點着急。
耗子苦着臉,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勸了,沒用啊!誰聽我的啊?”
“我去勸,俺不能眼瞅着有義兄弟吃虧。”胡長海趴炕沿找鞋,這就要下地。
“二爺爺,你去也不趕趟,有義大哥說十點開席,還能改了?”耗子倒勸起了胡長海。
“上一邊去,別他嗎跟我瞎論輩兒!有義大哥二爺爺的,亂不亂?”胡長海登上鞋,就想往外走。
“爸,你回來。”胡強一碗粥剛扒拉一半,此時也放下碗,想勸勸自己的老爹。
胡長海站住腳,回頭瞪了眼兒子,“嘎哈,你也等着看熱鬧?”
“孩子有話,你就好好聽聽,着急忙慌的也沒個深沉,哪有個當爹的樣?”李鳳琴對丈夫的急脾氣,很是不滿。
“咋?我沒當爹樣?那他來當!”胡長海本來就有點生氣,被媳婦一說更壓不住火。一屁股坐倒炕沿,瞪着兒子氣道:“我倒看看,他咋當爹的!”
胡強這個鬱悶,心說話:“爹啊!我說什麼了把你氣這樣?你跟娘生氣,拐到我這幹啥?”
李鳳琴此時着火了,伸手擰着丈夫的耳朵,罵道:“你個老不羞的,當孩子能說這話?你也不嫌磕磣!”
“哎呀呀,疼,疼,媳婦輕點!”胡長海從來沒和老婆動過手,老婆若動手打他,他都得忍着,已經養成習慣。
“還瞎嘞嘞不?”李鳳琴不依不饒。
“不了。”胡長海當時服軟,
“服不服?”
“服!”
“坐那好好聽兒子說話。”李鳳琴很滿意丈夫舉手投降,這才放開了手。
胡強被這倆“老活寶”直接整無語了,旁邊的耗子差點笑抽。
胡長海揉了揉耳朵,在兩個晚輩面前被收拾,他臉都沒紅一下,這厚臉皮的功夫得有多深?
“說吧兒子,爹聽着呢!”胡長海端坐在那,像個沒事人兒似的。
胡強長吁口氣,歸攏下心裡散落的詞兒, 這纔開口道:“爹,我同意你去勸勸有義叔。”
“那你讓我直接出去好不好,扯這些蛋幹啥玩意?”胡長海心裡這個氣悶,感覺一屋子人都在耍他玩兒呢!
“爹,你聽我說完。”攤上這麼個爹,胡強能怎樣?只好接着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勸勸有義叔,晚上不擺酒席。”
胡長海一楞,問道“爲啥?人家周家都擺,他不擺能行?”
“爹,俺覺着拼酒席,有義叔拼不過周家。不如在大家早上最餓的時候,擺一次酒席就夠了。”胡強想了想,又接着說道:“這樣大家也都記着馮家的好,還能省下不少錢,在別處使使勁。”
“你去時候,和有義叔好好嘮嘮,把剛纔的話都跟他擺擺,有義叔也是聰明人,一聽就都明白。”
胡強見老爹聽得認真,又接着說道:“酒席再提前半個點,村裡人肯定都能去。再起早給上學的孩子做點米粥饅頭啥的,花不了幾個錢,村裡人也得了方便,誰還能不記你的好?”
“我看行,那周家財大氣粗,錢拼不過人家,不如就乾脆實在點。”李鳳琴很贊成兒子的主意。
“還得強子哥有招。”耗子也跟着溜鬚。
胡長海沉思一會,點了點頭,“成,不錯!哈哈哈……這纔是我兒子,我這就去找有義兄弟。”說完,起身就走了出去。
李鳳琴看胡長海出去。嘀咕道:“風一陣,雨一陣的,毛毛愣愣就沒有個穩當時候!”
胡強和耗子倆互相看了看,都不吭聲,埋頭打掃碗裡的稀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