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孫五爺
孫奕揚儀態悠閒,淡淡說道:“世人闖蕩江湖大都爲了名利二字,我也不能免俗,不過我身爲孫家的五少爺,從來不缺錢,闖蕩江湖一爲名,再就是覺得應該很好玩。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抑揚頓挫的聲音中,孫奕揚竟回憶起往昔歲月,好半天后發出一聲輕嘆,道:“我只身江湖闖蕩三年,曾一擲千金也曾快意恩仇,不過,最狼狽時候,被人追殺了整整七個日夜,哎!”
似好笑似回味的嘆息聲中,孫奕揚接着說道:“七天之中,不要說睡覺,連片刻的懈怠都不敢有,不然就要橫屍山野,恐怕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此刻,楚昊宇再忍不住了,張口問道:“究竟是誰如此大膽,竟敢追殺舅舅你?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置你於死地。”
孫奕揚發出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輕笑,張口說道:“漕幫幫主,因爲我殺了他唯一的兒子,至於起因,不過一歌妓罷了!”
看楚昊宇和楚元敬都愣了下,滿臉的不敢相信,孫奕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聲,搖頭說道:“說起來漕幫也是江湖一流幫派,幾乎統領了天下水道,與朝廷、各大世家、江湖門派關係都不錯,漕幫幫主更是被人稱之爲水龍王,不過,他還真當個這個稱號,算得上一代梟雄。我與他兒子起衝突的原因只是一普通歌妓,然而當時年少輕狂,幾句話不對口就動起手來。”
搖搖頭,孫奕揚接着說道:“剛開始時候不過是一時衝動,只是他功夫與我相當,慢慢的就起了爭勝之心,到後來演變成生死之戰。最後,我僥倖勝出半招取了他的性命,卻也捱了他一擊重擊身受重傷,更是被他父親帶人追殺了七天七夜,這七個日夜裡面,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下來的。”
此刻,楚元敬忍不住問道:“那舅老爺是怎麼脫身的呢?”
輕嘆了口氣,孫奕揚緩聲說道:“是我家老爺子帶着大哥二哥、一衆族人趕到才把我救了下來,當時,漕幫幫主還不甘心,曾大大出手打了一場。我被救出後,在家休養了兩年才恢復過來,不過,我能有現在的修爲,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那幾日的逼迫。”
楚昊宇點點頭卻是又開口問道:“舅舅,漕幫呢,我怎麼沒聽說過?”
孫奕揚搖頭說道:“殺子之仇,又豈是那麼容易忘的,何況舅舅我殺得還是他唯一的兒子。你父爭天下後,因爲大姐的緣故,我孫家全力支持你楚家,漕幫就選擇了朝廷,數次在水路上設絆子,有一次更是將大軍的糧草截了,你父皇惱怒之下就命人滅了漕幫。”
楚昊宇輕哦了一聲,然而眼珠一轉卻是繼續問道:“自此以後,舅舅你就安心在家了?”
孫奕揚搖搖頭,道:“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讓我安分下來那有那麼容易,不過,性格倒是沉穩不少,起碼不會因爲芝麻小事再與人爭鬥。而且,幾個晝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舅舅在逃亡途中發下宏願,若能夠活下去,下半生一定要過舒坦的日子,享受這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吃最可口的美食,玩最漂亮的女人,聽最美的曲子,看最美的風景!”
聽着舅舅孫奕揚的話,看着他從容又傲然的身姿,楚昊宇不由笑了聲,而後開口問道:“你都做到了嗎,舅舅?”
點點頭,孫奕揚沉聲說道:“當然。二十歲時候,舅舅喜歡追求各種各樣的美女……”察覺到楚昊宇的腳步微頓,孫奕揚傲然一笑,道:“小七,人不風流枉少年,何況古聖人都有言,食色、性也,可見飲食和女色,本就爲一生最重要的兩件事,只是看你如何追求罷了。”
楚元敬很是贊同的點點頭,叫道:“還是舅老爺講得深刻,不像某些人,小毛孩一個。”
“你……”停住腳步,楚昊宇更是伸手指着楚元敬,然最終卻不知如何辯駁。
雖沒有看到楚昊宇的表情,然而聽他的口氣,孫奕揚竟是愣了下,隨即卻也一陣好笑,暗道:“常聽大姐說他生性單純,果真如此。長在深宮中還能保持如此童心、性情,看來大姐還是真愛極他了。”想到這裡,孫奕揚不由想起大姐在信中沒有任何掩飾的言語:“朝堂多是非,讓他學會吃喝玩樂,哪怕是風流王侯也莫讓他貪戀權勢。”
搖搖頭,孫奕揚暗道:“江湖尚且身不由己,更不要說朝堂,他身爲親王,能躲得掉嗎?何況,不經歷又怎能明白。”
看舅舅搖頭,楚昊宇以爲舅舅在指自己,竟是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張口說道:“舅舅,我……”
揮揮手,孫奕揚開口說道:“無妨,接着剛纔的說。那個時候,朝廷、各大世家、江湖門派都捲入天下之爭,是真正的人命賤如草芥,很多人爲了一頓飯甚至去賣兒賣女。舅舅身爲孫家少爺,在江湖中又有薄名,身邊從來不缺美女,只是這世間,唯有情字最傷人。”
搖頭髮出一聲嘆息,孫奕揚接着說道:“遊歷天下時候,舅舅曾結識一俠女,只可惜造化弄人,遭到襲擊時候她替我擋了一劍。”
這刻,孫奕揚一直從容的步伐中竟是生出一種落魄,一種難言的傷感。
沉默片刻,孫奕揚自顧笑了聲,道:“命運弄人莫過於此,舅舅傷心之下閉關練劍,直到突破先天境界。而後,舅舅單人獨劍將所有人行刺之人斬殺返回家中,開始去享受所擁有的一切,偶爾意動就出來走走,看看名川大澤。”
孫奕揚說完後便不再言語,然而在鬧市之中,意態悠閒,猶若閒庭信步。
跟在孫奕揚一側,楚昊宇也是一陣沉默,片刻後猛然想到什麼便張口問道:“表哥呢,舅舅你怎麼不帶他過來一起玩?”
孫奕揚搖了搖頭,笑道:“輝兒與舅舅年輕時候一樣,舅舅不想他參加武試,他雖然聽從舅舅的吩咐卻是一個人跑了出來,現在我也不知道在哪。”
稍頓了下,看着眼前一條頗爲清淨的巷子,孫奕揚臉色已平靜下來,緩聲說道:“到了,但願劉老頭還在。”
聽出孫奕揚話語中毫不掩飾的傷感,楚昊宇和楚元敬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小巷有些破敗,不過很熱鬧,急匆匆歸家的人羣,三三兩兩勾肩搭揹走尋歡作樂的年輕人,坐在門口納涼的老人、在小巷中跑來跑去的小孩,演奏出一幅安居圖。
走在小巷內,孫奕揚臉色平靜,步伐沉穩,不急不快而且帶着一種玄異韻律。
盯着舅舅的背影,楚昊宇突然生出一種讓人仰望的感覺,而楚元敬,虎目圓睜,直直盯着他那無懈可擊的身形,只是看了半天楚元敬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出手。
很快,楚昊宇便回過神來,只是更加好奇,心中暗道究竟是什麼人,能讓舅舅剛入京就去拜訪。
孫奕揚最終在一面館前停下。麪館不大,連招牌都沒有,僅有的五六張桌子被擦的烏黑髮亮,也不知用多少年了,不過麪館內極其熱鬧,每張桌子都坐滿了,甚至還有人在門口等着。掃過麪館一眼,楚昊宇還看到一熟人,一身錦衣的朱胖子,而且,讓楚昊宇意外的是,朱狀元竟然當起了跑堂的。
數日不見,朱胖子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氣色不錯。或是察覺到楚昊宇的目光,朱狀元扭頭望了過來。
看到楚昊宇和楚元敬,朱胖子先是一愣,隨即便笑了出來,只是認出孫奕揚時候,朱狀元的笑容瞬間止住,滿臉的不敢相信。
走到孫奕揚身前,朱狀元恭聲拜道:“晚輩朱狀元見過孫老。”
點點頭,孫奕揚開口問道:“你師父可好?”
朱狀元趕忙答道:“師父他老人家好着呢,吃那哪香,而且,師父就是嫌我吃得太多才把我趕出來的。”
噗嗤一聲,楚昊宇已笑了出來,開口說道:“好你個朱胖子,我還擔心你的安危呢,沒想到你竟然躲在這裡。”
上次兩人易了容,然而望着兩人,朱狀元卻似老朋友一般,笑道:“沒想到這裡也能夠見到兩位,我們還真是有緣。上次的事,胖子我隨後一定登門拜謝。對了,三位稍等,我這就去給幾位收拾桌子。”話到最後,朱狀元急匆匆的跑了進去。
這刻,楚昊宇如何不知麪館老闆是聖教前輩,如此才能讓受傷的朱狀元乖乖當個店小二,讓剛進京的舅舅登門拜訪。此刻,楚元敬也明白過來,直直盯着麪館老闆。
老闆看去有六七十歲年紀,身子佝僂,頭髮發白,着一襲洗的有些發舊的灰布衫,而最吸引人的便是他的雙手。
因爲歲月的緣故,修長的五指枯如竹篙,不過揉麪擀麪時候或輕或重,竟是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靈動似沉穩,每一下都把捏的恰到好處,多一分則重少一分則輕。
不覺間,楚昊宇已經看那老頭擀出數碗麪條出來,最後強行閉上眼睛才從他的手上移開。深吸一口氣,楚昊宇努力將他擀麪的動作忘掉,而後望着舅舅孫奕揚問道:“舅舅,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