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蘇負梅,別號千金客。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便開始學劍。6歲的時候,我已懂得,什麼是我這一生唯一應當做的事。一把由江南第一器――顏黑金所鑄的名劍――紫雲,從我懂事起,便如同我的手臂般,與我形影不離。因爲,默娘說過,一個殺手,若手中無劍,便如同上戰場的兵士,不着甲冑,任何時候都有可能歸入死地。你不殺人,便有人殺你。沒得選擇。這,就是江湖。
6歲時,我殺了第一個人。8歲時,我殺掉雪花莊莊主燕雲飛,一個盛名天下的情場浪子,一生之中不知負了多少女子,拆散多少好姻緣,以玩弄女性爲樂事。千金客的名字,自那夜起,名滿江湖。很多江湖客,在得知默默無聞的我一舉殺掉燕雲飛起,就開始猜測,我是怎麼樣,討得這因爲疑心病重而多次死裡逃生的浪客的信任,才殺掉他。其中詭秘內情,罕爲人知,被好事者渲染爲武林奇案。直到十年後,一個被稱爲無色不歡的殺手,親眼見過我之後,才明白告訴我:“我終於明白,爲何你十年前,以八歲的稚齡便能殺死燕雲飛。原因太簡單,因爲,你長着一張絕色的容顏。”是的,我生的很美。桃花面,丹鳳眼,朱脣豔紅如血,還有一顆紅痣,長在眉心,嬌豔如花。
這樣的我,其實只是一個棄兒,滿月時被人丟棄在默孃的梅園裡。那天晚上,大雪漫天,千里冰封。若不是默娘園中梅花初綻,酷愛賞梅的默娘難捨其美,徹夜等待,偶然聽到梅樹下我凍醒的哭喊,也許,我早已死在那年那夜那被丟棄的梅樹下。
默娘對我說,她救了我的性命,又傾力培養我長大,對我有再造之恩,令我喚她作娘。所以,我稱她默娘。
16歲時,我已躋身頂尖殺手之列。我殺人極貴,一千金一命。江湖上,據此稱我爲“千金客”。
我沒有身世,只知道殺人。默娘說,既然我的親生父母將我丟棄,那麼,我就只有在江湖中成名,才能找到他們。江湖既然多事,能夠名滿天下的江湖人,自然會成爲所有中原人茶餘飯後的話題。很快,我的聲名便會傳至應該知道的人耳朵裡。既然他們已經知道,自然也就會來找我。
而默娘是個殺手,她只會殺人,所以,她只教會我殺人。
默娘說,我必須成爲天下第一的殺手,纔會有人站出來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在我的左肩上,刺有一朵梅花。默娘認爲這一定是我的生父生母留下的印記,便於日後相認,所以,默娘爲我起名負梅。又因爲默娘姓蘇,所以,我叫做蘇負梅。
每次殺人時,我都有一個習慣,在對方臨死的那一刻,除去僞裝,讓他們看清我的臉。
我會對他們說,你看清楚,我便是殺你的人,“千金客”――蘇負梅。等你到閻王那裡喊冤的時候,別報錯了名字。
將死的人,臉色會突然一變,全身上下抖動一陣,眼睛裡的那團火便熄滅了,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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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歲那年,我第一次踏足京城。默娘收了人的銀子,叫我去殺京城首富――蘇百福。臨行前,默娘把我叫到身邊,對我說,蘇百福武藝高強,被列爲殺手圈中最難刺殺的第一人,甚至得到殺手獵人的稱號。讓我小心。
我很自負,對默娘說,8歲時,雪花莊莊主燕雲天便輕易死於我手。我不信10年之後,還能奈何不了區區一個蘇百福?
默娘吃吃冷笑,眼神冰冷。其實,我知道,她也是一個絕色女子。桃花面,丹鳳眼,眉心一點硃砂,鮮潤欲滴。8歲那年我在她梳妝時偷看,被她毒打一頓,皮開肉綻。
默娘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使每天面對我,也是以一層薄紗覆面。我總疑心,她這樣做,別有它圖。可惜,她從不許我問,我無從得知。
默娘薄紗上露出的那雙添上少許魚尾紋的雙眼,死死盯住我。她說,這根本無從比較。江湖上所有殺手,爲了擠進殺手榜前十名的人,都曾試過接受殺蘇百福的任務。不要說成功,便是全身而退,活着回來的人,也是寥寥。只因爲蘇百福的武功內力,已經練到返老還童的境地。不過,她話鋒一轉,也許,這次你可以成功。我給你十天時間,若是失手,你也不必回來了。
對了,還有一事。當我以爲她的話已經說完,伸手去抓方桌之上那一個小小行囊之時,她突然又開口,一雙劍芒一樣銳利的眼睛突然爆發出鋒利的寒光。
有一個人,你絕對不能傷他。那就是蘇百福之子——蘇靡。如果我知道你傷他一根寒毛,你,也不必再回來了。除非,你想試一試,我的雪花劍和你的紫雲劍,到底哪一把才配的上天下第一。
我看着她絕情的背影,心裡發寒。不敢再出一聲,轉身離去。
默娘不愧爲默娘,和她的成名兵器――雪花劍一樣,冰冷的毫無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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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百福,年五十有七,育一子一女。小女名蘇悅,20多年前嫁與當時的長櫻將軍——柳逸橋柳將軍之子,當時還只是一名躊躇滿志的貢生的柳玉海。此後柳玉海高中,得先皇賞識,成爲當時的太子西席,從此平步青雲,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對這女兒,蘇百福無疑是滿意的。
長子名蘇靡,學究天人,少年有爲,交遊廣闊,被先帝御封爲“如玉公子”。其妻孟氏,賢良淑德,持家有道。但兩人婚近二十載,未有半子半女。蘇百福對此極爲不滿,再加上蘇某髮妻辭世已過十載,蘇家的商戶也一直沒有什麼波瀾,蘇百福便索性丟開所有生意,常住青樓。
我在蘇百福夜夜必來的妓院——翠香閣潛伏數日,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
蘇百福武功高強,但他有一個弱點。武功越高的人,最小的弱點都會致命。而蘇百福好色,所以我最終得手。雖然在我之前,他已經放倒了16個富有盛名的殺手。
我在翠香閣的第五夜,蘇百福大宴賓客,耗千金請得京城第一名妓——季嫣然吹蕭一曲。
寬廣的大廳之中,上中下兩層都坐滿了人。鑑於青樓一向是供人玩樂的場所,翠香閣老闆娘別出心裁的建了一座高達三層的主樓。中央開成一個方形鏤空空地,使那些只要是坐在這三層主樓舞臺欄杆一側的客人們,都可以看的到一樓舞臺之上,佳人的精妙表演。
這一次,既然是蘇百福做莊,他,當然是坐在一樓舞臺正對面的貴賓席上的。坐在他身邊的,竟然全部都是和他談的來的那些富商高官。沒有一個像是保鏢或是扈從之類的人物,根據我這幾日的觀察,自負的蘇百福,從來沒有帶過一個隨從在身邊。
這樣有恃無恐的自負,總有一天會讓他付出血的代價。
衆人的喧譁聲中,一位娉婷佳人,風姿灼灼的走上舞臺。先是一曲唱詞,已經是聲驚四座,歌聲繞梁。接着,應着蘇百福的邀請,她又令人取上一隻價值不菲的白玉蕭,緩緩放置脣邊。
嫣然不愧是名妓,一曲蕭如同天籟,清澈明亮,流水般拂過衆人心頭,所有人都被攝去魂魄。暗歎之中,卻有一雙水一樣的眸子,暗暗打量着我。待我順着這目光看去,她已經不着痕跡的將目光收回,斂眉低頭。竟然是她,季嫣然。這女子竟然有如此好的眼力,我不禁爲之震撼。不過,當前之事,還是任務重要。
收回心思,蕭曲卻也剛好完結。所有人還在回味那堪稱繞樑三日的美妙簫音,心神不屬。蘇百福也不例外。看他神醉的樣子,我忍不住暗笑。俗世癡人,死到臨頭還是不忘醉生夢死。可惜,可嘆。
我就是在此時出手,寒光一閃,閃電般直取蘇百福咽喉。蘇百福敏捷閃過,淬過毒的飛鏢只打散他髮髻。待他清醒,找到沸騰人羣裡毒鏢來處。我早已翻身躍離。一擊不中,立即遠遁。
意料之中,一刻未滿蘇百福就在夜幕瀰漫的京師街道上攔住我的去路。
他背手而立,微胖的臉上滿是不屑的笑意,圓圓的臉上皮膚白嫩如嬰孩,竟果然如默娘所言,找不到一絲皺紋。可惜,這樣的他,也不一定就總是可以保全性命。
我佯裝怒火攻心,衝上去狂攻亂打。蘇百福更是輕敵,——輕鬆避過。得意處放縱的扯下我臉上人皮面具,竟是一愣。
毫不猶豫抽出腰間軟劍,在他頸上一抹,在用手一提。一顆鮮活的腦袋已在我手中。
蘇百福仍是面露驚訝之色,一個“你……”字含在口中,沒機會吐出下文。
我迅速施展輕功,逃離現場,躍出半條街的距離,才聽見蘇某屍身倒地的聲音。
我得意一笑,嬌顏綻放出絕色的笑容。
要知道,16歲時,我已因從不失手聞名江湖,人人聽而喪膽。所謂千金無情,紫雲無歸,便足以看出江湖中人對我的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