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裡。
到了巳時中的時候,邀請的女眷來的也就得差不多了。
一盤盤精緻的點心先上到衆人跟前。
一個夫人捏起一塊核桃酥放入口中,眼睛一亮,等嚥下去後開口說道:“這核桃酥做的甚好,有幾分玉寶齋的味道呢。”玉寶齋是這一年來憑着手藝精細、味道獨特在京城裡開始叫響的一個點心鋪子。半年前太后品嚐過鋪子裡面的點心後讚不絕口,從此皇宮裡一部分茶點都是從那裡購進的。
由於招攬了給皇宮裡晉送點心的差事,這玉寶齋對外每天限量賣點心。
越少越稀缺,再加上玉寶齋的點心味道一般的人還調製不出來。這讓想吃卻買不上的人只能暗自咽口水。
現在,聽這人一說,別的人也都禁不住品嚐跟前的點心。一吃之下,就都紛紛點頭。
王老太君也從伸手從跟前的點心盤裡捏了一小塊芙蓉糕放在了嘴裡,等糕點入口,皺了皺眉頭沒有言語。
“玉寶齋?!”聽着旁邊人說的名字熟悉,孟老太君禁不住輕聲說了一句。
楊老太君見王老太君想着挑刺,卻因爲東西確實是玉寶齋的而沒有言語。此時又見孟老太君出言,禁不住面露得色,開口說道:“這段時間皇太妃命人給老身送過幾次點心,老身感覺不錯。這將軍府上蕭條了十幾年,第一次宴請大家,所以花上千把兩銀子,也值得了。”
說了這些話,楊老太君還掉頭看向顏明玉,又道:“這次得虧了華兒,要麼就是花費在多,玉寶齋的大師傅也請不到來啊!”
她這一席話透露了幾個意思。首先,身爲皇太妃的顏明酈一直對她孝敬有加。再次,將軍府上十幾年沒有請過賓客了,多些花費別人也不該計較。最後一個,玉寶齋的大師傅是一天千兩銀子被沐天華請過來的。
說了這話,見周圍的女眷看向自己的目光大多是敬慕的神色,楊老太君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而坐在她身邊的孟老太君則低了一下頭,掩住了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玉寶齋啊,她還真想起來了。自己的偏房中不是堆着不少顏明真那丫頭送過去的點心嗎,可都是那個玉寶齋裡的東西。
想到這裡,孟老太君禁不住帶着幾分笑意看向顏明真。
楊老太君如果要是知道她花了幾十倍的銀子請來的廚子竟然是自己孫女鋪子裡的人,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另外,沐天華竟然也支持顏明真那個丫頭坑楊老太君,看來這小兩口的感情還真是不錯呢。
距離午時還有半個時辰,主院的庭院內已經開宴了。
隔壁院落裡,也是人聲鼎沸,是男賓宴會的地方。
原本男賓要在外院招待的,可根據後來得到的消息,沐天華和顏明真臨時決定將所有人聚在一起,也好相互照應。
這件事情跟楊老太君一商量,她自然是馬上應了下來。
今日楊老太君的本意就是想着爲將顏長風和顏明城兄弟兩個人選家眷,現在讓女眷和男賓靠近,雖然只有一牆之隔,說不定不用自己操心,他們父子就會有心儀的女子。這樣的好事,她當然是巴不得。
而前來的女眷們也都心照不宣。這可是個好機會,聽說用過午飯後,男賓們要到後花園去賞荷,如果要是趁機讓家中的孩子暗中看到男方的模樣,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一道道精緻的菜餚上桌,由於之前知道了今天這宴會上用的點心大師傅竟然是玉寶齋裡的人,所以大家對菜餚也多了幾分注意。
所以當一個夫人看到桌子上的一盤菜餚帶着幾分驚奇的口氣道:“楊老太君,這是百豐樓的招牌菜‘龍鳳呈祥’,難不成您請來了那裡的大廚主廚?”
“文夫人好眼力,”楊老太君呵呵一笑,眼見周圍的人都在側着耳朵聽自己說話,也就揚聲說道:“這百豐樓的‘龍鳳呈祥’做的最地道了,今日衆位給老身面子賞光,老身自然不會讓大家失望。”她雖然沒有直接說清了百豐樓的人,但其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周圍恭維聲頓起。
眼見旁邊旁邊的王老太君眉頭皺起,顏如玉心中禁不住一動。雖然之前她並不反對楊老太君這次宴會,可畢竟現在未來的弟媳孃家人就在跟前,母親這麼張狂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母親,”顏如玉伸手將權婆子捧在手中要遞給楊老太君的筷子拿過來,遞了過去。
明白自己這女兒這是在讓自己閉嘴,楊老太君不悅的白了顏如玉一眼。這個女兒以前經常在自己跟前提起擔心她的後代凋零。今日是個絕好的機會,怎麼現在就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了?
想到沐天華,楊老太君的眼角的餘光又禁不住掃向顏明真。
當看到顏明真此時坐在那裡,身邊坐着的正是陳明珠和崔嫣然,她禁不住暗自咬牙。這個丫頭還真是想着跟自己叫板啊?
但那又如何,她就是拉攏了兩個即將進門的新婦,只要自己不輕易鬆口,就憑自己是長輩的身份,這三個人難道還能越過自己不成?
由於見她們三個人坐在了一起,楊老太君就禁不住是不是往那邊瞅上一眼。
不一時,她看到有丫頭跑到顏明真身邊彙報了什麼,然後顏明真先是面上一喜,然後表情又凝重了起來。
這個丫頭,只不過是幾分腦子,難道還真能跟自己這樣在後宅混跡了幾十年的老人相比?單單今日自己這一番煞費苦心的安排,也不是她想做就能做得到的。
這麼一想,楊老太君的心裡也就舒服了很多。
同樣,看到顏明真三個人坐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心中不痛快。
那就是張香梅。
眼見顏明真和崔嫣然、陳明珠三個人親親蜜蜜的坐在一起,是不是默契的一笑,她的心裡就像是被貓撓了一樣難受。
想想如果要是顏明華這個將軍府上的嫡女在這裡,肯定不會讓顏明真這樣搶先跟跟崔嫣然和陳明珠兩個人這麼融洽。
想到顏明華,根本食不下咽的張香梅眼睛一轉有了主意。
現在顏明華沒來,自己不去去找她嗎?要是自己將這裡的情形告訴她,張香梅相信顏明華只要不是病得下不來牀榻,肯定會過來的。
顏明真只不過是有了一個郡主的封號,那又怎麼樣?顏明華可是這將軍府裡的嫡女。再說了,是一母同胞,顏明城兄弟兩個人肯定是會站在顏明華這邊的。
越想張香梅越感覺自己的籌劃好,她讓丫頭跟自己的母親說了一聲,便悄悄離席而去。
因爲席間丫頭、婆子上菜川流不息,倒是沒有幾個人注意張香梅的舉動。
但顏明真卻看在了眼中。
一道道菜餚送上來,宴席上一改平時的食不語。每當上來一道,便有人就禁不住對面前的菜色評論上一番。慢慢的這宴席更像是品論會。
當然了,開口說話的大都是一些品位比較低,年齡較小的家眷。孟老太君和王老太君等幾個等級高、年齡大的自然不參與其中。
由於女賓沒有喝酒,且都帶了幾分心思,所以這頓飯用的時間也不是太長。
快到中午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放下了碗筷。
只不過,這個時候,幾個粗壯的婆子擡着一個大托盤走過來。見此,大部分的女眷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這會是什麼樣的菜呢?”有人開口說道:“貌似有些分量呢。上面還用白布蓋了起來,真有些神秘呢。”
見席上的人議論紛紛,楊老太君皺起了眉頭。
當初定的菜譜可都是她定下的,她可不記得有這樣的一道菜。
心中納悶,楊老太君便給了站在身旁的權婆子一個眼色。
此時,幾個擡着托盤的婆子已經走到了庭院中間,靠近宴席了。
“這是什麼味道啊?”在幾個婆子經過的時候,走過旁邊宴席桌上的一個女眷突然掩住了口鼻說道:“怎麼帶了幾分讓人不安的血腥味道呢?”
她這麼一說,邊上的幾個女眷也跟着皺起了眉頭。雖然這些人沒有像前面的女子一樣直接說出口,可她們也聞到了帶着幾分腥的鮮血的味道。
而隨着權婆子走近幾個婆子,臉色也慢慢變得凝重起來。她甚至用手掩住了鼻子。
見此,旁邊的女眷們也都神色嚴肅起來,目光都轉向了那邊。
權婆子幾步走近大托盤,伸手掀起了白布的一角,只看了一眼立刻臉色大變。
“快擡走!”權婆子放下白布,伸手就去推自己近前擡着大托盤的婆子,嗓子都直了,喊道:“你們怎麼會將這樣的東西擡到這裡來?”
“是什麼東西啊?”女眷中有人問到:“爲何不能拿到這邊來?”
另有一個說道:“難不成是犯了禁忌的物件?”
這兩個人的話說出了其他女眷的心聲,大家也都禁不住站起身來,低聲跟身邊不錯的人犯起了猜疑。
坐在前面的楊老太君見此,一張老臉早已經拉了下來。
“興旺家的,那是什麼物件?”楊老太君厲聲喝道:“幾十年了,何曾見過你這麼大呼小叫,沒有規矩嗎?”雖然心中氣惱權婆子此時的模樣,可她還是得維護自己的面子。雖然是訓斥的口氣,卻也在委婉的告訴身邊的人,權婆子以前就沒有這麼失態過。
“老太君,”權婆子此時像是回過神來一樣,她用發抖的手指向托盤,顫聲說道:“屍體,那上面是一具小姐的屍體。”說完這些話,渾身脫力了一般,癱坐在地上。
只不過是來參加一場宴會,竟然會遇到這樣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權婆子是楊老太君的心腹婆子,人們自然是要相信她。
“是屍體!?”過了一會,女眷中有人尖叫了一聲,然後喊道:“不好了,出人命了!”
“剛纔大家吃了不少肉食,難道那裡面也是這屍首的..”另外一個女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開始乾嘔起來。
聽了這些話,人羣中頓時亂了起來。
剛纔可是不少肉食已經進肚,有人雖然猶豫,可當看到身邊有人吐了出來,不少人也跟着乾嘔了起來。
“梅香,快去告訴老爺,這將軍府裡出人命了。”有女眷在喊:“還有,查查咱們的人,有沒有被害死的。”
“剛纔那婆子明明說的是一個小姐的屍首,”有人跟着說道:“這將軍府上肯定不會害死他們的人,難不成就是咱們這些人中的?”
聽到這些,張香梅的母親才反應過來。她想想已經走了有一段時間的張香梅,頓時也顧不着胃口難受了,指着自己身邊的丫頭、婆子喊道:“還不快去找找你們小姐,看看她在哪裡?”
“這裡面貌似就是缺少了張小姐。”有人說道:“她走了兩刻鐘多了,就是去個茅廁也能跑三四趟了。”
“那托盤上的肯定是張小姐了。”
張夫人一聽這話也對,頓時渾身哆嗦起來,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一時間院子裡一片混亂,有嘔吐的,有大哭的,還有人喊着要找自家的相公離開這裡,要去報官的。
在混亂中,有人起身打翻了桌子,殘羹剩飯伴着盆碗碟筷落在地上的聲音,一片狼藉。
在開始亂起來的時候,顏明真快步走向了大托盤那邊。
當看到權婆子想着從地上爬起來,她快步走過去,一腳又將權婆子踢在了地上。
混亂中,有女眷在胡亂奔走,跑的時候,又有兩個桌席被打翻。
陳明珠和崔嫣然兩個人,在顏明真行動起來的時候,也迅速站了起來。兩個人對了一個眼色,便分開行動起來。
陳明珠帶着陳家帶過來的丫頭婆子,分頭從楊老太君等幾個年事已高的老太太首桌開始安撫。
而崔嫣然則帶着人去制止下面張皇失措,亂走亂竄的女眷。
在她們兩個人的行動下,院子裡的局面不一時便好轉了許多。
慢慢好轉了場面中,最爲突出的是張夫人痛哭女兒。
邊上慢慢平復下來的女眷有心中不忍的,在一旁安慰,彷彿已經確定了大托盤上就是張香梅的屍首。
掃了一眼大托盤,再看看院門口,當目光掃到匆匆走過來的兩個人影的時候,顏明真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