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心中對和了塵大師的相見充滿了期盼,顏明真的身手比往日迅速了不少。
等她來到明光峰後面了塵大師閉關修煉的地方後,也不過是用了一刻鐘的時間。
可當顏明真站到了開關的地方,手都已經按到了那顆石頭上後,她卻突然又停了下來。
顏明真突然想起來了,當初了塵大師跟自己說三個月後再來打開這裡,師徒相見的時間是即將黎明的時候。現在只不過是剛剛過了酉時末。
三個月的時間都已經等了,不過是幾個時辰。這麼一想,顏明真將手縮了回來。原本她還想着到明光峰頂去習練一會,可又怕自己練起功夫來將時辰給耽擱了。她乾脆直接坐在了地上,閉目打坐。
大廣府的天氣比京城提早了一個月的時間。此時只不過是十月十六,這裡已經進入了隆冬時節。
今天晚上又是一個陰鬱有風的日子,天干地凍,冷得厲害。
只不過,由於身上有渾厚的功力護體,顏明真倒是不懼這些風寒。等她打坐了一會之後,睜開眼睛,竟然發現天空飄起了雪花。
天台山迎來了這一年的第一場雪。
打坐中斷了三四次,當最後一次睜開眼睛,眼見四周一片白茫茫,天色即將明起來。
揣着一顆激動的心,顏明真馬上站了起來。伸手按在了那顆彩色石頭上,她用力按了下去。
頓時,只聽到像是從地底下奔來一羣巨獸一般,巨大而沉重的動靜在耳邊隆隆轟響。
這是?!顏明真原本還不想相信,但當剛纔那一塊開啓山洞的彩石掉在了腳下,她才禁不住啊的一聲痛叫了起來。----了塵大師經常閉關修煉的這座小山峰竟然從上直接的坍塌下去。
此時,觀音堂的大殿內,所有的僧衆比丘尼都已經開始了晨課。
突然外面鍾臺上的大鐘咚的一聲自鳴一聲後,跟着遠處就傳來了山崩的聲音。
坐在最前面,佛像前方的了凡主持在聽到驚天動地聲音後,閉着的眼睛頓時就睜開了。
“天生異象,山崩地裂。”了凡主持喃喃說了一聲,突然眼睛猛地一圓大聲說道:“不好,你們師叔了塵有難。”了塵大師閉關之前曾經跟她交代後後事,曾經說過她這次閉關是爲了渡劫。但如果要是渡劫失敗,就有有異像提示她圓寂了。原本都到了現在,了凡主持還以爲了塵大師已經渡劫成功了,誰知道此時有了動靜。
了塵大師前去閉關修煉,這觀音堂裡的所有人都知道。此時一聽了凡主持這麼說,早有兩個比丘尼站了起來,得了主事的示意,飛身出去前往那裡去查看。
靜坐了一會後,了凡主持長嘆了一口氣,她突然想起了了塵大師離開之前交給她的一個小包袱。
這包袱了塵大師說過,等有了異象之後讓她打開來看。現在豈不正是時候。
不一時,小比丘尼將東西取了過來。
等了凡主持將包袱打開,只見裡面除了一件了塵大師經常穿的僧衣外,另外一件東西則是一塊空白的靈牌。
正在此時出去查看狀況的比丘尼也返了回來。
當聽到說了塵大師閉關修煉的整個小山峰都坍塌了下去,了凡主持花白的眉毛抖了抖,伸手握住那塊靈牌,宣了一聲“阿彌陀佛”
她的聲音一落之後,整個大殿裡頓時就響起了一片悲聲。
而顏明真的院子裡,由於她晚上出去後,一直到了第二日中午都未歸,頓時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再加上,觀音堂裡有比丘尼過來,通告說了塵大師圓寂了,觀音堂要爲她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場,更讓院子裡知曉顏明真和了塵大師師徒關係的人都惴惴不安起來。
昨天晚上顏明真去做什麼,她房中的四個丫頭是知道的。可她們並不知道詳情,所以都禁不住胡亂猜疑起來。
見她們都慌了神,小紅只好現身,說道:“你們也彆着急,小姐現在的功夫比我和小綠兩個人都要高。想來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小姐的功夫現在這麼厲害了?”青枝問道:“何以見得?”話是這麼問,但青枝並沒有質疑小紅的意思。現在情況不明,她希望小紅給出肯定的答案,起碼先穩重院子裡的人心。
小紅心裡通透,也就點點頭說道:“昨天夜裡,小姐走之前,我原本想着在暗中保護一二。可只走出一小段路,小姐就飛快的消失了。以我的身手,我根本追不上她。就憑這些,小姐肯定不會遇到什麼事情。她之所以不回來,想來是了塵大師圓寂,她想自己清淨一會吧。”
見小紅說的言之鑿鑿,衆人雖然心中還存着疑慮,但也只好點頭稱是。
午飯之前,神醫過來了。
這段時間,他藉着和陳雲燕切磋醫術,中午晚上都是在這邊用飯。
等來了之後,聽了陳雲燕說了大家的猜疑,神醫哈哈一笑說道:“你們不用擔心。依老夫所見,你們小姐絕對不會出什麼危險。她現在祥雲蓋頂,印堂發紅,是走好運,犯桃花的面相。就是你們出了什麼事,她也不會有事的。”
聽了神醫的話,陳雲燕苦笑不得。其他人不好反駁他,她只好說道:“師傅,你這是勸人的話嗎?”說了前面的就成了,後面一句實在是不敢讓人恭維。
“怎麼了,我說實話也不成了嗎?”神醫根本不領情,還帶着幾分氣惱瞪了陳雲燕一眼後,轉向房中的人,說道:“那些確實是事實,我勸你們最近這段時間,還是多對菩薩們恭敬一些,說不定以後還能保佑你們..”
“師傅,”陳雲燕連忙打斷神醫的話,說道:“徒兒有一個不解藥方請教,我們還是趕緊去看藥方去吧。”這個老頭子,還真是管不住口舌了,要是任他再說下去,說不定會犯了衆怒。
“好,我不說。”神醫翻了一個白眼,還是忍不住對着房中的人說道:“與其你們在這裡胡亂猜疑,還不如早點叮囑廚房裡提早燉上人蔘紅棗之類的溫補湯品,等顏丫頭回來,也好先爲她驅去身上的寒氣。”
一旁的紅葉實在是憋不住,掃了神醫一眼,說道:“這湯品是不是最好在晚飯前熬好?”
“對,”神醫馬上應了一聲。
看了看紅葉,陳雲燕想着說些什麼,可看到自家師傅的模樣,乾脆也就低頭不言語了。
見連一向穩重的青枝也都別開頭,紅葉接着問:“那是不是最好還多做些?”
“是!”神醫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紅葉輕哼了一聲,說道:“最好吃飯的時候就給神醫你準備上一碗。”不是她想冒犯神醫,可這個傢伙的嘴巴實在是燻人,她忍不住就想着譏諷幾句。
房裡的人聽着紅葉這麼一說,目光禁不住都看向神醫。
可神醫就是神醫,如果要是按着正常套路說話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知我者,紅葉丫頭也。”神醫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眯眯的看着紅葉說道:“小丫頭,我老人家確實需要補補了,你晚上可別忘了將蔘湯給我端上一碗來。”
說着,他掃了一眼房中其他人,嘿嘿一笑說道:“你們放心,我說顏丫頭沒事那絕對就是沒事。只不過這一天的忍飢挨凍是免不了的。怎麼着,這碗蔘湯該不該孝敬我老頭子?”
被神醫插科打諢這麼一鬧,房中原本冷凝、緊張的氣氛頓時也輕鬆了不少。
被大家惦記的顏明真此時到底在哪裡呢?
當了塵大師閉關的山峰坍塌後,顏明真差點一頭栽在地上。
在一瞬間,她想通了一切。
了塵大師曾經說過啊,她們師徒分別後,會有機會見最後一面。想想當日在唐宅的那次見面豈不是最後一次相見。
了塵大師將一身的功力全都傳給了自己,想必當時就已經萌生了死志。
其實顏明真在當日了塵大師不有分說,直接爲她傳授功力的時候,心中就有了不好的想法。只不過,顏明真心中不願意承認這個現實罷了。
顏明真並不是無情的人。上輩子雖然她是在最後幡然醒悟了身邊的人都是在欺騙自己。可畢竟她曾經擁有唐家人最完整而真摯的親情。
而這一世重生後,因爲缺少親情,所以更加珍惜對自己好的人。
尤其想到了塵大師去年年底的時候,爲了自己這麼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卻奔波了千里前去點化自己。可當時自己由於不辨是非,心中充滿了質疑,背後可是對了塵大師腹誹不敬的很呢。
還有,這幾個月來,了塵大師面冷心善,對自己毫不藏私的教導。
或許,如果要是不是爲了將功力傳送到自己身上,了塵大師也不會就那麼去了。
尤其,想到了塵大師葬身火海前,還將自己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顏明真禁不住眼淚橫流。
在紛亂的思緒中,顏明真終於忍不住腿下一軟,跪倒在地。
此時,雪更大了。
不一會顏明真就成了一個雪人,並且隨着揚絮一樣的飄雪,她身上的雪越來越厚。
可顏明真已經沒有了感覺,她的腦子裡反覆顯現着跟了塵大師相見以及後來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又黑了下來。
在顏明真渾身都快沒有知覺的時候,她的耳朵裡突然聽到了一聲嘆息。
“師傅!”顏明真渾身一激靈,那分明是了塵大師的聲音。
“傻丫頭,”了塵大師幽幽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說道:“你這是非要逼着爲師現身啊?”隨着聲音,了塵大師跟往昔一樣的容貌慢慢的浮現了出來。
“師傅,真的是你!”顏明真一見到了塵大師,頓時激動的跳了起來。
可等她伸手想着去拉住了塵大師的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了塵大師的身子。
“傻孩子,”了塵大師慈祥的笑道:“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不要,師傅,爲什麼騙我?”顏明真看看坍塌的山峰,哭道:“你不是明明說過要我到這裡來找你的嗎。爲什麼這山成了這樣,你在哪裡?你的屍骨無存,讓我自己能安心呢?不,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在那日將你囚禁住了,”因爲激動,不覺間,她的話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
“我已經說過了,那是我的劫難,跟任何人無關。”了塵大師輕輕的說道:“顏家丫頭,你不要怨我,當日唐家那把火是我點起來的。咱們師徒在那裡相見,是冥冥中註定的。就是當日你不出現在那裡,我也走不出那個院子。所以,該我對縱火燒燬唐家的院子內疚,而不是你心存內疚。”
“師傅,不是那樣的。”唐家人都已經沒有了,一座讓自己看到就充滿了痛苦回憶的地方,就是毀了又能如何?顏明真此時痛恨的是當日囚禁住了塵大師的人:“師傅,你告訴我,是誰要對你下手?”如果要是讓自己找到那人,絕對不會放過他。
“萬萬不許提爲我報仇的話。”了塵大師一聽,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顏家丫頭,記住,我就葬身在了這山峰之中,不許再提當時在唐宅的任何事情。”
見了塵大師翻了臉,顏明真禁不住問道:“師傅,爲什麼呢?”不是有仇報仇嗎,師傅爲什麼連提也不許自己提起呢?即使是擔心她以前的事情被外人所知,那也大可放心。
師傅的以前的事情?!顏明真的腦子裡一動,突然她猜到了幾分端倪。
見顏明真如此,了塵大師已經看透了她的心思,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那是我應該還的孽債,所以,你以後就不要在想這件事了。還有,我雖身在空門,卻是最厭倦那些俗禮了。你不要爲我守靈齋戒,該去做什麼就去做什麼,這樣我纔是最高興的。”
顏明真一聽,剛想着要說什麼,卻見了塵大師眉頭一皺,說道:“回去,你還不快回去。”說着,她的身影飛快的淡了下去。
“師傅,”顏明真猛地呼叫了一聲,身子一動,卻發現自己依舊跪在坍塌的山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