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話的時間,就到了麻子衚衕附近了。
正好旁邊有一家賣針頭線腦的小鋪子,顏明真和雷嬤嬤紫蝶藉着要買東西三個人下來,而青枝則讓車伕帶着去了前面的藥鋪裡。
雖然這車伕老王是一個比較忠厚的中年人,但能被宇文姨娘派到自己身邊的人,顏明真一個也不相信。以防萬一,還是慎重些的好。
等看着車走後,顏明真看了看四周無人注意自己這邊,便領先走了過去。
進了麻子衚衕,只見兩邊都是些平常百姓人家。青磚灰瓦,看着都很不起眼。
最裡面的那戶人家外面跟周圍的一樣,木門半掩。
可推門進去後,雖然院子裡沒有人來往,顏明真卻感覺到了不止兩道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
想來這地方若不是他們允許的人,是根本進不來的。
見有人進來,不一時,一個小丫頭從房中奔了出來,將她們引着走到了西偏房。憑着感覺,顏明真覺得這個小丫頭並不是剛纔那目光的主人之一。
進去之後,只見裡面雖然不大,但收拾的整潔、利索。
靠近裡面的牀鋪上,一個頭花花白,乾巴消瘦的老太太正眼睛緊閉躺在上面。而秋香婆子,坐着一個矮凳,手握着老太太的胳膊,目光緊緊的盯着她的面容,彷彿不這麼看着,下一秒人就會突然消失一樣。
只不過十來天不見,秋香婆子原本烏亮漆黑的頭髮變得乾枯雜亂了起來,鬢角和額頭上一縷縷的銀絲夾雜其中。
而聽到有腳步聲進來,她回頭用滿是血絲的眼睛看了一下,然後又轉了過去。
只是這一眼,目光中所帶的麻木和冷漠一下子顛覆了顏明真對她以前的印象。
曾經那麼敏感、利索的人,現在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想起中午在悅來酒店無心樓裡的人傳的信,顏明真不覺皺了起眉頭。不是說張氏只是昏迷嗎
?可此時看上去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看看秋香婆子,見她根本沒有起來說話的意思,顏明真只好招手將房中伺候的小丫頭叫了過來問道:“怎麼回事,老太太從昨天晚上一直昏迷到現在嗎?”
“是,”那個小丫頭倒是一個伶俐的人,點點頭說道:“從昨兒半夜來到這裡後就一直昏迷,找了大夫過來,也只說是驚悸過度,再加上本來就有痰迷心竅的病症,所以纔會如此。也只能養着了。”
聽了這話,顏明真皺皺眉頭,當看到旁邊的小几上放着的食籃似乎就沒有打開,倒是旁邊的一個盛着半碗黑乎乎藥物的碗裡,放着一隻湯匙。
見顏明真的目光所向,小丫頭指指秋香婆子說道:“小姐,你還是勸勸這位媽媽吧,她自從來了這裡後就一直是這麼一個姿勢呆着,除了給老太太喂些水和藥,她這快一天了,水米還沒有沾一點呢。”
秋香婆子倒是一個重情的。就衝她對老母親的情誼,顏明真決定也要幫上一把。
輕嘆了一聲,顏明真對着小丫頭說道:“去將這個院子裡能做主的人叫過來,我有事相問。”
“是,”小丫頭也不多說,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一個穿着普通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倒黴蛋呂六。
因爲護衛不力,他直接被迫全盤接下了這邊的事情。
此時眼看着顏明真,呂六眼睛一亮,只希望她這次來是要將秋香母女接走的。畢竟兩者相約的日子也差不多了,要是秋香母女一走,那他纔可以自由了。
雖然恨不得此時將秋香婆子母女直接扔出去,但對着眼前這個可以左右自己頂頭上司沐天華情緒的顏明真,呂六堆上了一臉笑容,說道:“小姐有何吩咐?”
“說說昨夜她們遇險的狀況,”這是顏明真最想知道的。
“昨夜夜半,幾個夜行衣裝扮的人突然到了那裡,想着放火殺人。”呂六說着,臉上帶上了幾分郝然,昨天晚上讓那幾個人差點得手是他自從進入無心樓之後的一個恥辱。想起來他就咬牙切齒:“我已經查過了,其中一個人回去後跟宇文春山做了聯絡。”昨天晚上將秋香母子帶到這裡後,他就着手調查那幾個人,還真讓他給摸清楚了。
這條消息原本他需要收費,但看在張氏昏迷的份上,他免費贈送給了顏明真。
宇文春山,宇文姨娘的兄弟。就說秋香婆子母女兩個人突遭襲擊,事情肯定跟宇文姨娘有關聯,果然如此。
掃了一眼身子微微一動的秋香婆子,顏明真說道:“空口無憑,你可有什麼證據證明那些人跟宇文春山有關係?”
“當然有。那幾個人隸屬兵部,是宇文春山的下屬。”呂六說着,直接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紙箋遞給顏明真,繼續說道:“這上面是那幾個人的詳細資料。一共六個人,被我打死一個,剩下的五個今晨突然被宇文春山以公差派了出去,估計讓他們去避風頭了。”
這些東西雖然拿在了手中,但顏明真知道,自己並不能憑此就想着搬到宇文姨娘或者是丞相府姚姨娘她們母子三人。此時說這些,不過是想讓秋香婆子知道她們所處的處境。
“好了,不說這些了。”手上的紙箋雖然沒有多大用處,顏明真還是示意紫蝶收了起來。然後她轉而繼續問呂六:“老太太這情況,你們請的哪裡的大夫?可有更好的大夫可請?酬金不必有顧慮。”
“小姐請放心,我們自由自己的大夫。”呂六想了一下說道:“只不過聽說這幾日京城來了一位神醫,如果要是能將那位神醫請過來,”
“那就有勞了。”顏明真不等呂六說完,直接截斷了他的話。
“可是,”呂六見顏明真還想着打斷他的話,也就急匆匆的說道:“那個神醫並不是有錢就能請得過來的,據說有什麼三看三不看的,規矩一大籮。”
“如果要是你們都請不來的人,我們就更不能請來了。”顏明真想起自己最後在無心樓說過的那句話,似笑非笑的看了呂六一眼,說道:“你如果要是有時間,就問問你們當值的,我記得可是說過,你們要是失了手該怎麼賠償客人的損失。這樣吧,你請來神醫,老太太昏迷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呂六聽了這話,差點哭出來。怪不得自家的上司能被這位小姐氣的暴走呢,這可不是一般的腹黑。他要是知道這位看上去這麼無害,內心卻跟外表完全不一樣,打死自己也不說剛纔的那些話。
“怎麼,你不同意?”顏明真慢悠悠的說道:“我可還沒有說讓你將老太太醫回當時清醒的模樣呢。”
“好,好,”呂六一聽,一咬牙說道:“我盡力而爲就是了。”請神醫難,可今天上午給張氏診斷的大夫說了,這張氏是中毒引起的瘋癲,再加上這幾年沒有好好的調養,身子已經很虛弱了,說不定就會一命嗚呼。
如果要是張氏直接死了,那依着顏明真的性子,還不跟自己要個好歹。所以他也就識趣的接下請神醫的重擔吧。
這麼一想,呂六頓時臉色也就塌下來了。
“行了,我也不多說了。”顏明真見呂六臉色難看,再看看秋香婆子那邊,說道:“你什麼時候請過神醫爲老太太看了病,我就接他們什麼時候離開。”
“真的?”一聽這話,呂六隻覺得這還算是今天聽到的一個好消息吧。他馬上點點頭說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說了這句話,轉身就走,還留了一句:“我這就去找那神醫去。”
“花多少錢回頭告訴我就成。”顏明真揚聲說了一句:“花多少錢回頭告訴我就成。”
等呂六離開之後,顏明真看着秋香婆子一動不動的背影,說道:“秋香媽媽,過兩日,等神醫爲老太太看過後,我要將你們轉到一個適宜休養的地方去。”
見說了這話,秋香婆子沒有一點反應,顏明真嘆了口氣站了起來,她繼續說道:“別的我也不跟你多說。現在老太太昏迷不醒,你心中就是再着急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如果你要是倒下了,那你的老母親就只剩下等死的份了。”
說完,她就向外走去。
“三小姐,”顏明真一隻腳已經跨了出去,秋香婆子猛地叫住了她。
若是放在以前,秋香婆子絕對會懷疑昨夜的事情是顏明真一手操作的一個騙局。可昨夜起火之後,張氏突然清楚過來所說的話讓她明白或許是自己這段時間不回去,讓姚姨娘產生了殺人滅口的念頭。而顏明真,雖然抱着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以前事情的真相,但卻是她的人在自己母女兩個人危難之際救了她們。
聽着剛纔她跟那個保護自己母女的人所說的話,秋香婆子也就明白了顏明真是出錢僱傭了人保護自己。在聽到她爲了救母親,甚至願意出更高的價錢。
秋香婆子的心中只有老母親一個人,一個甚至是跟自己有仇的人竟然會爲老母親做到這個地步,她那裡能不動容呢。
“噓,”顏明真回身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輕輕說道:“不要驚擾到老太太。媽媽,我知道你現在的心虛難安。今日什麼也不要說,等老太太身體好些了我們好好的說說話。”秋香婆子要說的自己的身世和親生母親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就不用在說了。顏明真還是希望秋香婆子以後能在關鍵時刻出來爲自己作證。
而秋香婆子一聽,心中不覺就對顏明真更多了幾分信任。她還不知道那日在風華院顏明真已經通過她似夢非夢的話語知道了那些事情。只當是對自己的一種體貼。
不再說什麼,秋香婆子長嘆了一聲點點頭。她自己明白,或許就是老神醫給張氏看診後,她也不一定能繼續活下來。那樣的話,該來的還是早一些來吧。如果要是老母親走了,她願意爲娘倆個曾經對加在宇文春英和顏明真身上的罪孽贖罪。
眼看着顏明真帶着紫蝶和雷嬤嬤走了出去,秋香婆子沒有再坐回她已經做了十幾個時辰的小矮凳。
將房中伺候的小丫頭招呼過來,讓她幫着看着張氏。然後秋香婆子打開了食籃,吃了些東西。
顏明真的話點醒了秋香婆子,她知道自己確實不能倒下去。要是倒下去了,母親纔是真正的沒有了依靠,更別談以後的報仇什麼了。
而顏明真這邊,走出了麻子衚衕後,她只感覺到心中輕鬆了很多。
雖然在秋香婆子身上花了不少錢,但這些都值得。
想想也許能從通過她,將宇文姨娘徹底打到,爲本尊報了親生母親的血仇,也還回本尊是將軍府嫡女的身份。
當然了,將軍府嫡女的身份和地位顏明真並不稀罕,只不過本尊以前被宇文姨娘和顏明華那母女兩個人給哄得團團轉,她這纔不忿要爲本尊討回一個公道來。
出了衚衕後見馬車還沒有過來,顏明真爲了配合青枝,也就帶着紫蝶和雷嬤嬤兩個人進到那家陣線鋪子,隨便買了一些針線。
還沒有出針線鋪子的時候,青枝和馬車過來了。
此時已經是酉時了,天色慢慢的黑了下來。
幾個人連忙上車回家。
等進了家,在院子門口便看到了在那裡提着一盞燈籠張望的紅葉。
當車一停下來,紅葉就迎了上來,她一把扶住顏明真說道:“小姐,二少爺在咱們院子呢。”
“二哥?!”顏明真一聽輕皺了一下眉頭,問道:“是不是等了有一會子了?”要是時間不長,紅葉就不會等在這裡了。
果然,紅葉點帶你頭,說道:“是,少爺已經等了快有半個時辰了。這不剛纔他讓奴婢提了燈籠過來接小姐。”
這麼長時間?還提醒紅葉拿着燈籠過來接自己,這個哥哥還真是個有心的人。
自從那日顏明真用百轉千回丹爲他解毒之後,她明顯的感覺到了再相遇後,顏明輝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更多了幾分溫暖。
顏明真無事的時候總是會想,如果要是他知道自己纔是跟他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他又該怎麼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