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漢軍足有六萬餘,已在城東三十里安營紮寨!”
“王子,漢軍遊騎與我軍白甲兵接觸!”
“王子,有敵騎接近城東十五里。”
……
匈奴白甲遊騎的消息似流水一樣傳來。
車莎城外,十里聯營。
克多王子將居所搬到了這裡。很快,這片土地會成爲戰場,車莎城雖然有着不錯的城防,但守城不守險,等於自縛手腳,自絕險地。
車莎城處於青藏高原與沙漠平原的交匯點,地形無疑是極其複雜的,特別是在車莎城以東,有一道高逾千丈的山樑,東西走向。山樑以北是稀疏草木覆蓋的荒原,而山樑以南則是深澗裂谷。傳說中周穆王與西王母就是在這裡告別的,故而稱之爲分嶺。秦時有秦人遊經此地,見嶺之南暴雨漣漣,而嶺之北卻烈日當空,於是感慨此嶺能分水之南北,故而又稱之爲分水嶺。
分水嶺就是車莎城以東最大的天險屏障。嶺上絕大部分地方如刀削斧剁,猿猴難攀,唯有四條盤山古道可通南北之途。從東往西走,必經分水嶺最西端的困龍谷。如果想繞過困龍谷也並非不可,但必須繞到千里無人煙、飛鳥難渡的荒原沙漠,多走十天的路程方能從西北方向抵達車莎城。而車莎城西北方向,正有格爾蒙泰的五萬騎軍在疏附平原與漢軍決戰,格爾蒙泰的前線大軍早將方圓兩百里納入戰場範圍,遊騎每日不停,漢軍若想從這個方向進攻車莎城無疑是不可能的。
所以,分水嶺就成了克多必守之地。
爲了經營這道防線,克多在這幾年時間裡驅使新州羌人不斷修築,硬生生用人命堆出了一個完善的分水嶺堡壘。嶺上常年駐紮着三千士兵,同時在困龍谷中當道安營紮寨,遣一千五百士兵駐守。
克多倒是想多派些人馬,但困龍谷是條大裂谷,裡面寸草不生,盡是石頭,唯有兩處山泉泉眼,水源並不旺盛。而且谷長五里,士兵每日的糧草輜重必須從車莎城運送,若是駐紮大軍太多,車莎城勢必不堪重負。
此刻克多就在困龍谷中,帶着兩百匈奴王旗軍,巡視着分水嶺防線。
“王子,車莎城中還有三萬餘士兵,何不全部派到分水嶺來?”
當巡視到困龍谷最前沿的用石頭堆壘起來的城牆時,克多王子身邊一個穿着黑衣的人說道。
克多皺着眉頭,望了這人一眼,然後扭頭看着谷外荒涼的景物,冷聲道:“這谷中只有兩處泉眼,嶺上也僅有八處水窪,駐紮這四千五百名士兵已是極限。若將三萬人全部派來,每日運送糧草輜重的民伕士卒就必須超過一萬!且不說從哪裡徵調這一萬
人,我車莎城中的物資是用來支援格爾蒙泰將軍的會戰的,也僅夠一月之用。若投入這困龍谷中,不出十天,我軍補給將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到時不用漢軍來攻,我軍自己就敗退了,如何守這車莎城?”
那黑衣人全身上下都覆蓋在黑衣之下,聽了克多這番話遲疑了一會兒,道:“可是,漢軍超過六萬,午後便能抵達分水嶺,僅靠這四千五百人,我實在擔心……”
“阿達叔叔,你是父王派來的監軍,在內政上我會聽取你的建議,但如何作戰方面,還請叔叔少說話。”克多不留情面地冷聲說完,不再看阿達一眼,徑自走開。
阿達在這段用石頭壘砌的城牆上呆立良久,才暗歎一聲,跟了上去。
阿達是匈奴王派到車莎城的。雖然僅僅是個監軍的身份,沒有什麼實際權力。但誰都知道這代表着疏林格勒開始期望掌握全部匈奴軍了。以前匈奴更像是一個大聯盟,每個頭人族長都有統兵的權力,後來出了個多圖王子,整合了這些兵力,疏林格勒這個匈奴王反倒像是一個閒人,除了依附王帳的十萬戶匈奴人之外,他幾乎不能*控其他任何一個小部落。
移居到夜西草場之後,匈奴人構成了以匈奴王爲主,多圖王子爲輔的政治架構,不約而同的採用了漢人的集權模式,將匈奴各部各族各帳的兵力都統一調配,形成了現在的集權制度。但這種制度是以“虛君”爲主要內容的。很多時候匈奴王都要聽從多圖的“建議”,這如何能讓疏林格勒容忍?雖然他從未在這方面表現的太過明顯,但將阿達安排在車莎城,無疑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克多並不恨自己的父王,但對於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外表猥瑣不堪的阿達實在沒有過多的好感。一看他就像漢人戲劇裡的內奸、壞蛋。雖然聽了多圖兄長的建議,克多並沒有讓父王調回阿達,但也絕不許他對自己的事情指手畫腳。如果可以,克多寧願留下庫倫撒佈也不想由這個見不得人的阿達對他多加置喙。
剛剛將這條長不過百步的城牆巡視完,天已經過了晌午,日頭正中,此刻這條困龍谷中才有一絲暖意。雖然這幾天都是烈日當空,但困龍谷有兩面絕壁,擡頭幾乎只望見一線天,陽光只有正午時分才能照進谷中,所以平常這裡的氣溫還是很低的。
克多在城牆的角樓處坐下來,這處角樓蓋的非常簡陋,用料是四塊一人大小的石板,似一個荒原上最常見的石質---廁所。僅能容納一人!不過就算是這樣的角樓,也不是一般人能夠休息的所在,這裡一般是什長拿取飲用水或者食物的地方,而且僅有什長才能拿,然後分配給城牆上的士兵。
不是克多小氣
,而是這裡的條件實在太簡陋了。困龍谷最不缺的就是石頭,最缺的---那是什麼都缺。以這座城牆爲例,城牆主體用石頭堆砌,中間有從車莎城攪拌好的砂漿灌注,但因爲運輸問題,導致這砂漿凝固時間提早,所以城牆上斑駁不堪,而且堅固程度堪憂。克多也不敢將大軍堵在這座城牆上,城頭一般只有兩百餘人,其他人都在離城牆百步外構築木質寨牆,以盾兵防護。
這樣的雙層防禦體系是克多研究了很久制定的。以困龍谷的地形,分水嶺士卒的呼應,他有自信在這裡擋住漢軍!別說六萬,就算六十萬,也休想突破!
想到這裡,克多心裡稍微有點放鬆。自從得知漢軍來到的消息,克多已經連續五天不曾好好休息,這段城牆將是他最後一次巡視,之後他就要坐鎮後方,不再輕涉險地。日頭快要正中了,地平線上還沒有漢軍的蹤跡。不過遊騎已經在城下來回穿梭,漢軍馬上就會出現。這裡將會是血肉戰場,克多雖然好戰,但以大局爲重,他待在這裡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阿達那黑色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克多視線中,戴着黑色頭套的阿達四處觀察,似乎在找克多。而克多卻不想見他,於是身子往後縮了縮,躲進角樓裡閉目假寐。
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久沒好好休息了,這一閉眼,睏乏之感不可遏止地侵蝕上來。
克多,竟然就這麼睡着了。
就在克多進入夢想的時候,地平線上浮現一層沙土,就如沙塵暴來臨前,那似乎能吞噬一切的沙暴裹挾着漫天殺氣,緩緩*近!
阿達正在尋找克多,見地平線的漫天塵土不由吃了一驚,正要大聲呼喊克多王子,忽見角樓邊上有數個克多的親衛,便知他在角樓裡,正要上前時,忽然當頭烈日變暗了!
“什麼東西?”阿達奇怪地擡頭,忽然就如上岸的魚窒息時一般,一張大嘴無力的噏合兩下,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反倒是角樓邊的親衛嘶聲竭力地喊叫:“投,投石機!王子,快跑啊!”
整個天空陡然暗了下來,困龍谷城牆上空,無數巨大的石塊裹着火焰從天而降,“噗噗噗”的沉悶撞擊聲讓人感覺牙酸,同時驚心……
只是一會兒,整個城牆便陷入了火海中,粗陋的城牆幾乎在第一輪石彈攻擊中就宣告解體。
而匈奴王最勇猛的王子,克多,卻在睡夢中被漢軍的石彈徹底砸成肉泥,至死都沒有發出一聲吶喊……
一個蓋世英雄可能會嗆死在一根羊奶中的毛髮,誰規定克多就必須死在轟轟烈烈的戰場中?
天意?
天意!
漢軍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