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這是詹姆斯公爵和馬裡諾伯爵送來的記錄，上面有李繼用那個賊酋在卡萊希爾的演講。”一個頭纏青巾、面部輪廓頗深的男人急匆匆跑進來道。
王顯坐在鴻臚寺辦公署的案几後輕輕嘆了口氣，指了指案頭示意他放下，然後道：“文川，你來這裡多久了？”
那叫文川的男人愣了一下，恭敬地道：“回大人，四年零十一個月。”
“四年零十一個月？”王顯笑着放下手裡的案牘，對那男人道：“那要恭喜你了文川，再過一個月你就能回國了！”
帝國規定，駐外工作人員一般是五年輪換一次，這也是爲了防止駐外人員時間太久，會產生叛國的念頭和行爲。不過王顯知道，對於以忠孝思想爲本體教育出來的大漢子民是不存在這種顧慮的。
“不，大人，屬下正想跟大人申請留任。”文川的話讓王顯愣了一下，“留任？你在這裡只是一個文書而已，留任是爲何？令尊和令堂，還有你那沒謀面的兒子都在等你回去呢！”
“可是大人，羅馬人跟月氏人走這麼近，出兵是遲早的事，身爲大漢子民豈能坐視？我身體弱，不能上疆場殺敵效命，在大人麾下在此爲吾國吾皇盡綿薄之力也是好的！”文川急急地辯解道，“聖賢有言，國之恆者，忠孝之民也。文川願做漢之忠孝魂！”
說着，文川跪拜了下來。
王顯親自把他扶了起來，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川，我深知你的心意。只是，正因爲羅馬人此刻蠢蠢欲動我才更需要你回國。單靠暗衛的傳輸渠道送回國的消息只是隻言片語，根本無法讓內閣和朝堂諸公了解到這裡局勢的兇險，我需要你回去當面向首輔大人稱述，告訴大漢，羅馬人居心叵測，讓吾皇早點提防啊！還有，杜尚他們還等着你帶他們回家呢！”
杜尚？！想到那個曾教自己練武，還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膀說：“你身子骨太弱，每天練一套拳會有好處的！”的杜尚。文川感覺自己的眼睛裡有股液體想要涌出來，他拼命忍也沒能忍住，順着臉頰噗噗滑落。當初他還跟自己說要一起回家，回大漢。可是現在他卻再也不能還鄉了，王大人用盡關係，疏通了無數門路纔將他們那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拿回來火化……
文川跪伏在地，帶着哭腔對王顯道：“是，大人。屬下一定將杜校尉還有陣亡將士的骨灰完整送回帝國。至死不渝！”
“嗯，你先出去吧。我還要準備明日覲見羅馬皇帝的說辭。對了，若是有詹姆斯大公和馬裡諾伯爵的信息一定要第一時間送進來。”王顯想到杜尚，也有些傷感，揮揮手示意文川出去。
杜尚可是跟隨自己來羅馬的老人之一啊。當初的老人，如今又還剩下幾個呢？文書這些小吏是五年一換，可他身爲鴻臚寺卿可是十年一換啊！十年，人生又有幾個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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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顯長出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事情。多餘的感情對於鴻臚寺卿來說都是負累，是會影響到決斷的。他必須好好想想，到底自己到底還有多少時間，多少資源可以利用。
在羅馬，還是有不少貴族世家傾向於漢帝國的。詹姆斯大公和馬裡諾伯爵就是其中的代表。不過因爲詹姆斯大公的女兒在帝國受到了強暴，所以詹姆斯大公對自己有些疏遠，不過他與日耳曼蠻族交往的事引起了奧古斯都的猜忌，還需要我大漢的庇護，想必不會這麼快翻臉。
還有就是鴻臚寺裡只有一百名護衛，似乎太少了，雖然加上僕役、文吏等也有百十來人，可還是太少。特別是這其中本來還有五十個暗衛的，但刺殺李繼用就讓我損失了一半的暗衛力量，實在可惡。
剩下十六名暗衛將士雖然沒有陣亡，但他們的臉已經被毀，不適合繼續出現行動，還是讓他們離開吧！去哪裡好呢？嗯，還是去日耳曼吧，讓詹姆斯大公幫忙，將這些人安插進日耳曼人裡，然後讓他們參加日耳曼傭兵團，再滲透到羅馬軍團中。這樣一來或許以後會有用到的時候。
對了，我這幾年來一共安插了多少人去日耳曼僱傭軍裡？想到這裡他趕緊翻開手邊的一個竹簡。從竹簡外表看去只是普通的《論語》，但裡面記載的可都是密語，需要翻譯才能看懂，密碼本鎖在帝國內閣的文件櫃裡，絕對是沒人會發現的。當然，王顯自己是不需要密碼本的。
才九個？太少了，加上前任安排的也不過才四十六個人，還有十幾個在高盧行省的平叛戰爭中陣亡了，可惜了那些將士，死後連屍體也不能還鄉……嗯，那就這樣決定吧，把剩下的十六個人也安插進去。會不會太多了？應該不會……
王顯的工作就是這麼繁忙。身處敵營的他，實在有太多太多秘密要記住，也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處理。
日漸西斜，文川端了飯食進來，正看見王顯將《論語》放在了案頭。
“大人
，用膳吧！”
“嗯，放下吧！文川，你過來，這本《論語》你要好好保管，若是……”
“若是有事一定要將《論語》帶回帝國，一旦帶不回就必須徹底毀掉……大人，這話您已經跟我說過上千次了！”文川笑道。
王顯一愣，也呵呵笑了起來：“看我這腦子……唉，沒辦法，這記錄了我這幾年的所有成果，必須好好保存。對了，步嬋他們都吃了嗎？”
“放心吧大人，步嬋他們都用過了。只是他們現在不能出來見人，看上去心情有些不好！”文川老實地回答。
王顯發現說這話的時候文川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嘆息道：“文川，我知道你跟步嬋……”
“大人，屬下絕對不會有越軌之舉的，屬下更知道步嬋他們肩負重任，絕對不能有兒女私情。所以，所以……”文川趕緊跪伏在地解釋着。
王顯扶起他，嘆氣道：“唉，我知道，我都知道。也可惜了步嬋，一個女兒家，卻偏偏要參加暗衛……不過她這幾年也的確幫我們打聽到許多消息。等下你去看看她，若是她想回國，你就帶她一起回國吧！只是她現在沒了往昔的容貌，你不會，嫌棄他吧？”
“怎麼會？”文川立即叫起來，大聲道：“我對步嬋是真心的，就算她人老珠黃我也一樣愛她！”
王顯微笑着點點頭，笑着朝他揮揮手。
文川立即高興地倒退出去，關好房門立即直奔鴻臚寺後面的小院。這是一個獨立的四合小院，庭院間種着來自帝國的牡丹和月季，看着份外美麗。
在四合院的最裡頭有一個書房，書房的書櫃後面有一條暗道，兩個看似僕役的人正在這裡打掃。看見文川走來笑道：“又來看步嬋啊？”
文川喜氣盈面：“嗯，大人同意步嬋跟我一起回國了！”
那兩個僕役露出驚喜的笑容：“真的？太好了。你等等！”說着，兩人幫他搬開書櫃，文川立即走了進去。
書櫃後是一條密道，一直往下延伸。走了大概有十幾米，喧譁聲就傳了過來。文川緊走幾步，一個頗大的地下室呈現在他面前。地下室很大，還有很多隔間，牆壁上點着油燈，陰暗，但並不潮溼。地下室中間放着一張八仙桌，十幾個人正圍着這張桌子大呼小叫。
“大，大，大！”
“我押小，小！”
“哎呀，媽的，又輸了。自從沾了月氏狗的血，老子的手氣就從來沒好過！”
“再來再來，下注！”
……
“步嬋，步嬋！”文川沒有理會那幫大呼小叫的賭棍，大聲地喊着。
“別他媽嚎啦，你的小步嬋輸急眼了，正要坐莊將錢贏回去呢！”一個漢子扭頭衝文川咧嘴嘿笑。
雖然文川看了很多，但還是會被這漢子的嘴臉嚇一跳。沒辦法，這裡燈光昏暗，除了靠近八仙桌那裡有六盞油燈，顯得亮堂些，其他地方都是昏昏沉沉的感覺，而那個漢子的臉……怎麼說呢，想象一下在昏暗燈光照射下的鬼魅是什麼模樣就能猜想個一二了。特別是這個鬼魅還沒鼻子、沒頭髮，臉上還滿是刀疤……
這十幾個人全都是當初參加刺殺李繼用行動的羽林暗衛。只是除了杜尚六人外，他們都及時全身而退，沒有當場陣亡罷了。一擊不中，全身而退。這是羽林暗衛行動組的教條。“行動迅速，毫不憐憫”是他們奉爲宗旨的教條。他們並沒有因爲死了幾個兄弟就整日傷春悲秋。
“大不了下次拿命幫杜校尉報仇就是了！”
這就是他們這些人的想法。他們是真正的亡命徒，是一羣比現代恐怖分子還要恐怖的存在。那些綁着頭巾，扛着炸藥玩自殺的肉彈跟他們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事物。他們殺人時冷酷無情，喝酒時談笑風生，他們能夠這一刻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下一刻就呼嘯一聲奔赴死亡……如果非要用東方式的語言去給他們一個定義，那他們就是真正的“江湖兒女”，如果用西方人的思維去描述他們，那他們就是一羣遊走在死亡邊緣的“黑色遊俠”！
文川平復了一下心情，湊過去擠開那個男人喝道：“少跟我叫喚，閆準，我看是你輸了還差不多。步嬋，你贏了多少！”
“她贏多少關你鳥事？又不要你掏錢付賬！”閆準反嘴道。
文川悻悻地道：“懶得理你。步嬋，你贏了多少啊？”
“不多！”在一羣男人當中非常突兀的女生在閆準的邊上響起。聲音清脆，煞是好聽，在沒看見她臉的前提下，可能所有人都會認爲她是個絕世美女。
但下一刻她所說的話卻將這份美感完全破壞了。
“媽•的，老孃輸的連屎都快流出來，你能不能不要在旁邊跟人鬥嘴？還他•媽鬥輸了！”
文川縮縮脖子，不再吭聲。
這些人一個賽一個的醜。好像他們根本不重視自己的樣貌似的。那些被沸油燙過的臉皮跟枯樹藤一樣起着非常難看的褶子，還有割掉鼻子之後留下的巨大肉坑，還有呼吸說話時帶出的濃重鼻音，簡直是醜到了極限。但如果把步嬋拿出來跟他們比較，如果有人說步嬋不是美人，那這個的眼睛肯定瞎了。
單從面貌講，見到她的人絕對會說她是羅馬人或者高盧人，又或者是日耳曼人，但絕對沒有人認爲她是漢人。她的臉沒有用沸油燙過，更沒有割掉鼻子，因爲她就長了一副西方人的臉，頭髮也是西方人的常見的棕紅色，所以沒有必要除掉臉部特徵來隱瞞身份。但爲了這次行動，她還是拿刀在臉頰上劃了一道橫貫左右的血痕……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地地道道的漢人，血統純正的不能再純正！在羽林暗衛考覈的時候早就將她的十代以來的近親都考察過了，所有人都是漢人。她的父親母親，乃至爺爺奶奶，甚至祖爺爺祖奶奶都是純正的漢人。祖上更沒有與匈奴、鮮卑或者其他種族通婚的歷史，但她就生成這樣。若不是她出生在滎陽郡一個偏僻到極點，連當地土匪都會找迷路的小山村裡，估計很多人都會懷疑她老媽的貞潔問題……這隻能拿基因突變來解釋---如果漢朝有基因突變這種說法的話。
事實上，在大漢帝國，這種基因突變的情況還是很多的。並不一定要混血才能生出這樣的人，文川的臉部輪廓就比較深，只是沒有深到像步嬋那麼離譜罷了。也是這個原因，讓文川對步嬋有種天生的好感。
對步嬋的粗俗言語文川一點都不在意，而是用興奮的口氣說：“步嬋，大人同意你回國了。咱們，咱們一起回國吧！”
正在下注的步嬋怔住了，下注的手停在了半空。所有人也都停住了。
“回國？大漢！？”步嬋喃喃道，聲音裡竟然帶着一絲顫抖。
“對，回國，回大漢！回家！你不是說你爸媽很疼你，很想你回去嗎？還有你弟弟，哈哈，他現在應該十八歲了吧？吼吼，肯定是個壯小夥了，沒準比你還高，你老跟我說你小時候常欺負他，現在……”文川興奮地說道。
“夠了！”步嬋突然一拍桌子，結實的八仙桌一下四散開來，桌上的籌碼和骰子掉落地面的聲音清脆而又刺耳。
“……他，應該還是打不過你！”文川看了一眼四散的八仙桌，嚥了咽口水，小聲地把話說完。
半晌，那個叫閆準的醜漢道：“小嬋，回去吧！整天跟我們這些大老粗呆在一起有什麼出息？你出國五年了，回國就能升校尉，拿的俸祿足夠你和你的家人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何況……”閆準看了看文川，“這小白臉雖然功夫不咋地，可還算是條漢子，跟了他，不吃虧！”
其他人也紛紛勸了起來。平常打鬧歸打鬧，可他們那是把步蟬當兄弟，當哥們。遇到這會影響人一生的事情，他們還是會以老大哥的姿態跟這幫大老粗中唯一的女人稱說厲害。
過了良久，步嬋搖了搖頭，看向文川道：“文川，你回國吧！” шшш ¤тTk дn ¤￠o
“那你……”
“我不會回去的。家裡除了我爸媽沒有一個人喜歡我，再加上我現在的臉……呵，家裡有我弟弟，我已經放心了！文川，好好回去過日子吧！回去……回家……”
一個“家”字讓這個豪爽甚於男子的步嬋突然哽咽了。她扭過頭，跑進地下室的一個隔間，任文川怎麼敲門都不再吭聲，也不出來。
“文川，你先出去吧，我們會勸勸她的！放心，你不是還有一個月纔回國麼？到時候我們會勸她跟你回去的，放心吧！”閆準安慰着文川道。
文川只好對着步嬋的房間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的走了。可他不知道，這一走，對他來說幾乎就成了永別。第二天，因爲局勢突變，王顯不得不安排速度，將這剩下的十六名暗衛通過詹姆斯大公家族的勢力快速送出了羅馬邊境，混入日耳曼人的部落中……
等文川下一次看見步嬋的時候卻是在沙場上，步嬋身披羅馬戰鎧，頭上飄揚的是羅馬帝國的軍旗，而文川的背後，凜凜如風的卻是蟠龍皇旗！
命運就是如此奇妙！一道門的距離，隔開的卻不僅僅是愛情，有時候還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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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如果我說步嬋是女主，你們信不信？
……………………再分再割……………………
PS：本來這章想存到明天再發的，但是今天看見“11號摩托”（這名兒真怪，呵呵）的留言，感動萬分，更何況還有打賞呢！興奮中……所以乾脆把這章、偷偷藏起來的稿子也給發了吧！那今天就是三更了，近兩萬字呢……哈哈，明天不更了行不行？
當然不行。明天應該還有一章，如果事情不多，就兩更！謝謝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