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外面的風流才子們個個都說,我們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脣萬戶嘗;做得一身嬌體態,洞房夜夜換新郎’,可,我們又何嘗希望過這樣的日子?我們豈會不知貞潔二字?可是生活有給我們機會嗎?沒有!半點都沒有!”
豫園地牢,林菀看着黃巢,近乎癲狂地吶喊。滿頭青絲早有些乾澀開叉,顯得凌亂地披散在她潔白如玉的嬌軀上。
黃巢不由有些感嘆。這個林菀,犯了行刺公主的大罪,居然只是被剝光衣服丟在這裡自生自滅,並沒有人來嚴刑拷問,更沒有人對其進行侮辱性懲罰---門口便是飛騎衛,可想而知,飛騎衛的軍紀如何了。
“林姑娘,若我救你,你可願跟着我?”黃巢忽然道。
“救我?”林菀茫然擡頭,如墨的眼眸裡似星光閃現般耀過一絲期翼,但隨即黯淡。
“你救不了我的!呵呵,我知道,我犯得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沒有人能救得了我,哪怕是皇帝大赦,也絕不會赦我這樣的罪人---除非,天地色變,翻天覆地,這大漢的天下不姓劉!”說到這裡,林菀忽然咬牙切齒起來。
黃巢一怔,心裡猛地一熱,彷彿有什麼自己之前鬱結的事情忽然撥雲見日一般。
林菀徑自緩緩道:“黃公子,我知你對我好,這兩天你都偷偷來看我,我已感激不盡。若你真對林菀還有一絲情意,請幫我去秦樓拿一件東西可好?”
“啊?什麼東西?”黃巢回過神來,忙道。
“一塊絲帕---那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就算我要死,也要帶着它!求公子成全林菀這點微不足道的願望,我已不着片縷,只希望死後能蓋着母親留下的絲帕度日……”
“好,我答應你!”黃巢重重地點了點頭。
林菀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拜伏下來:“林菀謝過公子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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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遠客棧的天字號房裡,黃巢拿着絲帕靜靜回憶着。
這已經是他跟趙九重分開後的第十天。這些天裡,他拿着絲帕,卻始終沒有機會重新回到豫園將絲帕交給林菀。
不得不說,在豫園內飛騎衛的警戒鬆懈至極,但在外面,卻是連只沒經過允許的蒼蠅都飛不進去。豫園附近的飛騎衛軍卒無時無刻都在巡邏。外人根本不敢靠近。
倘若要黃巢以自己的身份再回去,卻又拉不下那個臉來。
此時黃巢倒是後悔自己當初怎麼看見朝廷的封賞告文之後怎麼這麼氣憤,居然忘了再多留一日了……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黃巢將絲帕收入懷裡,揚聲道:“進來!”
“客官,有位劉公子想見你!”懷遠客棧的堂倌點頭哈腰地走了進來。
“不見!”黃巢在房內的圓桌前坐下,沒好氣地回道。心裡卻想:這個懷遠客棧怎麼不經允許就讓人知道我住在這兒?實在不好,下次不來這裡住了。
“黃兄真的不見我?”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
黃巢回頭,只見堂倌身後跟着一個昂然大漢,身高八尺,虯鬚滿面,卻偏偏一身文士打扮,手裡還捏着一把對摺紙扇。
堂
倌說完,那虯鬚大漢便給了堂倌一個銅幣作爲打賞。堂倌歡天喜地去了。
黃巢卻皺了皺眉:“我不認識你!”
虯鬚大漢也不着惱:“呵呵,黃兄不認識我不打緊,只要認識這個,不就行了?”虯鬚大漢忽然拿出一塊與黃巢懷裡一模一樣的絲帕。
黃巢一驚,頓時站起身道:“你是何人?”
虯鬚大漢抱拳道:“呵呵,黃兄,在下是和你一樣,想救紫蕊姑娘的人!”
黃巢瞳孔一收,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拿出懷裡的絲帕與那漢子拿出的絲帕一比對,居然一模一樣,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怕是被林菀給耍了。
但他卻絲毫不怵,略略思索,冷哼道:“你是匈奴人?!”
虯鬚大漢顯然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不錯,黃兄果然聰明。僅憑一塊絲帕便想到在下的來歷。那黃兄再猜一猜,我是誰?!”
黃巢沉吟道:“猜中如何,猜不中又如何?”
“你若猜對,我便拜你爲師!若不對,呵呵,也沒什麼,只要閣下與我一起救出紫蕊姑娘便可!如何?”虯鬚大漢自信滿滿地說着,便這麼坐到黃巢對面,端起桌上茶壺倒了一杯茶,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黃巢失笑:“你是匈奴人,拜我爲師豈不是要害我?哼,這對與不對對我來說都是壞處,不猜也罷。”
虯鬚大漢忽道:“黃兄莫非怕了我們匈奴人不成?”
“哼,我黃巢視爾等爲土雞瓦狗,怎會怕?”黃巢頓時怒氣迸發,冷聲道:“早前聽說匈奴王子多圖引兵進犯敦煌郡,而你又是來救紫蕊的,可想而知必定是多圖王子派到帝都的細作無疑。當然,你的級別肯定很高,否則不會被生性多疑的多圖王子委以重任,而你舉止妥當,身在我漢人腹心之地卻毫不畏懼,想必受過良好的教育,更特別的是,你行步間雷厲風行,隱隱有股殺伐之氣……嘿嘿,若我沒有猜錯,你便是當初在玉田衛被鄒將軍殺得大敗的克多王子,是也不是?!”
虯鬚大漢臉上頓時浮現一股怒容,雙目如電,沉聲道:“好一個黃巢,不愧是鄒燃麾下的校尉軍官,竟有如此頭腦!不錯,我正是大匈奴王疏林格勒之子,多圖王子之弟克多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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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園。地牢。
“林菀,你還不肯說嗎?”平陽公主一臉冰霜,冷冷地看着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女人。
“民女已將所知的一切都告訴公主,別的真的都不知道啊!”林菀蜷起修長的腿,原本誘人的大腿上點點泥垢,看着讓人有些心疼。
“公主,她既然不肯說,就將她交給大理寺,哼,那裡面多的是大內用刑高手,就不信她能熬得過去!”平陽公主身後的菱悅冷酷地道。
在菱悅身邊,頭扎英雄巾,一身男兒打扮的秋香則蹙起黛眉。她曾被人俘虜過,自然知道身爲一個女子,一旦進入大理寺那將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到了那裡面,正是求死都是一種奢望。
而在秋香邊上,還有個穿着淡色素衣,頭戴紗巾的女子,俏盈盈地站在那裡,聽見菱悅的話不由一震,忙道:“姐姐,你還是快說了吧,免受皮肉之苦……”
“呸!”林菀忍不住啐了一口,卻不再說話。
秋香對那蒙面女子道:“雨荷,別說了,她現在是什麼都聽不進去的。”轉而對平陽公主道,“公主,如果林菀真的勾結華太醫毒害先帝,當不止她一人知道此事,我們將秦樓的所有人都抓來審問一遍,自然能水落石出。”
平陽公主蹙眉,轉身走出地牢。菱悅和劉雨荷急忙跟上。
秋香再看了蜷在牆角說不出可憐的林菀一眼,暗歎一聲,也跟了上去。
到了茗聹軒,平陽公主滿腹心事般站在軒前,對秋香道:“我知道你說的方法,可這不可取。先帝並非死於頑疾而是死於毒藥一事本是絕密,若我們大張旗鼓的抓人審問,那就會鬧得滿城風雨---更何況,我們一直關着刺客不放,東宮那裡已經催促內閣囑咐大理寺*迫我們要人了。”
秋香頓了頓,沒有說話。
一時間,茗聹軒內有些沉悶。
如今的局面就像所有人都在一個籠罩着黑霧的屋子裡,誰都想看陽光,但都不知道窗戶在哪兒。爲了找到這個窗戶,所有人都在想盡辦法。
當然,屋子裡的人都明白一點,之所以看不見陽光,很大的原因是屋子裡人太多了,必須要清除出去一部分。至於誰最終會被扔出房子,那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如今西宮有着最大的王牌---漢平帝唯一血脈。而原本無所憑恃的東宮在內閣向她傾斜之後,也有了與西宮叫板的本錢。
特別是這次平陽公主遇刺一事,內閣拿來大做文章,宇文丞相認爲皇城安全性不高,甚至擴大到整個帝都的安全性都成問題,建議由樞密院推薦將領重組之前被飛騎衛驅散的禁衛,以此鞏固充實京畿的防衛力量!
所謂皇城安危之類都是藉口,內閣真正想做的其實是分平陽公主的軍權。此事最後由東宮和內閣強硬推行,戶部撥款重組禁衛第一旗和第二旗,第一旗旗主便是西征歸來的宇文獻,第二旗旗主爲武鴻。
除非現在西宮就跟整個文官階層鬧翻,讓平陽公主將所有反對的人殺了,否則就只能無奈地看着禁衛一步步重組。漫說沒有人會傻到真的以爲靠武力就能完成帝國混亂的統一,就算武力真的能夠清除掉所有異己,那治理天下總離不開文官,到時候這些空缺由誰來補上?
西宮可沒有一個在帝大當教授的閨蜜,而帝國大學裡的學生可正是帝國文官集團的來源之一……
面對東宮咄咄*人的態勢,以平陽公主爲首的西宮,只能想別的突破口。而這個突破口,她們選在了林菀這個刺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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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屋子裡的人都想着怎麼找到窗戶,好讓外面的陽光透進來的時候,卻沒人想到,屋外有些人已經準備好工具,準備將房子推倒重蓋了。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想重蓋一座房子的人居然是帝國最倚重的人之一。
就在這天,一支沿黃河進入帝都運河的船隊讓原本複雜的局面變得更加迷霧重重---統領帝國蛟龍衛,鎮守吳郡,威懾海外的勇毅吳公,帝國三大元帥之一的趙蕞,忽然來帝都謁聖了!
最關鍵的是,他沒有奉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