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節 陰影(上)

充滿年節氣息的汴京城內很熱鬧,迎來送往的人們愜意的喧囂忙碌着,偶有人提起坊市被人買空了半條街的傳說,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談,對於百多萬汴京百姓來說,但凡事不關己,便沒人在意。

悅福樓三層的小場面更沒多少人關注——汴京城夠得上檔次的酒樓有四十多家,還有十幾家正在建設,不上檔次的小館子吃食娛樂之類的場所,更是不計其數,還有滿城的豪紳富賈加上朝中大佬以及外歸述職的高官,誰會在意區區靈州來的所謂暴發戶?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就像石頭拋入水中總會產生漣漪一樣,羅開先在這幾日舉動不斷,總還是觸動了許多人的利益。

……

汴京城北部,也是皇宮禁城以北,這一片是武勳世家與達官貴人的宅邸所在,貼近這片區域有一條沿河的斜街叫做武勳街,街面上有三家酒樓,其中一家名叫豐頤樓,酒樓東家姓郭,出自宋州郭家,大名少有人知,因爲其人生得白白胖胖逢人未語先笑,又與城東大相國寺的僧侶走得很近,所以被人稱作郭彌勒,多年來,這位郭東主的本名少有人叫,諢名反而變作了本名。

或許是家中富裕,並不在乎區區酒樓的收益,郭彌勒爲人很是四海,經常接濟手短的人,長年日久累積下來,可以說是知交滿京城,而這豐頤樓便成了整條街最熱鬧的地方。

尤其這年節之前,忙碌了整年的人們可以安心休憩一下的時節,這豐頤樓中更是人滿爲患。

穿過熙熙攘攘的食客人羣,不斷換着笑臉打着招呼,郭彌勒步入酒樓的副樓小閣,裡面同樣有很多人,不過不同於外間席位上的推杯換盞還有女娘鶯聲言笑,這裡的人除了彼此竊竊私語,多半陰沉着臉,不但沒叫女娘作陪,甚至連傳菜送餐的店夥都不能隨意入內。

當然,作爲店東的郭彌勒是不同的。

入得閣樓,繞過精雕細鏤的垂花影壁,不用人招呼,照例是未語先笑,郭彌勒說道:“哈哈,諸位兄弟,眼見沒幾日便是春節良宵,爲何如此愁眉苦臉?也不叫小娘作陪,莫非是某家菜餚不佳,弄倒了各位的腸胃?”

小閣內十幾個人中,半數的臉上頓時換了顏色,匆忙站起身紛紛攘攘的說着,“不關郭東主事,某家心中鬱悶!”“彌勒家酒菜依舊,奈何某心中愁苦……”“呀呀,怎敢有勞東主走上一遭,俺們……”

七嘴八舌的答話頗爲凌亂,但總體意思裡蘊含的那份尊敬是抹不去的。

這時候坐在人羣上首位的人也站了起來,抱拳一揖,“給彌勒兄見禮,愚弟姓石,許久未曾光顧兄長寶地,不知兄長可還記得?”

“你……”作爲坐迎八方客的酒樓東主,郭彌勒怎會不記人?太尉石保吉家庶出長子石元慶,怎也算京中有名的人物了,稍一愣神之後,郭彌勒便反應了過來,“原來是石家大郎,愚兄記得你去了徐州,如今這是返京陪石太尉慶新年?”

石元慶不過三十許人,和他父親石保吉長得很像,獅鼻闊口,臉上帶着稍有些捲曲的絡腮鬍子,不過比起石保吉的將軍肚子,石元慶就纖瘦多了,或許是因爲庶出子常年被壓制的緣故,臉上總有些抹不去的陰暗感覺。

這刻聞聽郭彌勒問話,石元慶陰沉的臉勉強勾起一絲笑意,拱手一揖,回覆道:“彌勒哥哥,兄弟常年不在東京,幾個伴夥有勞哥哥照料,兄弟在此多謝哥哥!”

“哈哈,兄弟這話見外了……”打哈哈這種事情實在是郭彌勒所長,再輕鬆不過。

“彌勒哥哥,該知吾父被陛下罰奉禁足之事……”石元慶話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左右環視了一圈,才繼續道:“兄弟昨日才從徐州歸來,想……”

能在這個時代把自己喂成胖子的人真的不多,要麼是殘忍兇暴,要麼是機智豁達。這郭彌勒顯然是後一種,這廝反應真的足夠快,沒等石元慶含含糊糊的把話說完,不遮不掩開口便道:“想甚?找靈州人算賬?諸位也是如此想法?”

一個刻意褪掉一條衣袍袖子露着整條手臂和半個胸膛的漢子站了起來,半沙啞的嗓子冒出來一段話,“彌勒哥哥,俺那幾個兄弟平白被靈州河西佬剁了手指腳趾,說不好還會被皇帝殺頭,留下他們家中孤兒寡母……受活苦,俺……俺要爲他們討回公道!”

這悶聲悶氣的半砂嗓子是個典型的花胳膊①,坦露的手臂和胸膛上,一條青色配繡紋的戰龍紋樣一直延伸到脖頸,顯得整個人也是兇悍無比。於是,這廝一開口,許多人就不再說話,只把眼睛盯在郭彌勒身上。

“呵……”郭彌勒臉上的笑紋迅速變得平滑,本來半眯着的眼睛瞪了開來,他可不懼這種徒有外表的兇悍,直直的說道:“公道?甚子公道?伍教頭,你那幾個兄弟每日跟着楊二那狗種欺男霸女,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了四個靈州人,四條人命……又有甚子公道?”

身材粗壯的伍教頭悶聲悶氣的反駁道:“不是四條,只有三條,天知曉靈州人怎會又死了一個!”

“三條四條有甚區別?”郭彌勒瞪大了眼珠子,因爲惱於對方不辨是非,說話時候胖臉上的肉都在不停的抖顫,“彼等枉自出手害人性命,靈州人報復亦是理所當然,何況靈州人已算網開一面,不過手指腳趾而已,至少他們還有命在!”

話不投機半句多,伍教頭也惱了,粗黑的眉毛皺成了一條線,粗壯的脖子坦露的皮膚上面青筋都繃了起來,“依郭東主所言,俺那兄弟就該去死?”

“是否該死,自有宗正寺和三法司判定,於郭某家區區酒樓東主何干?”話扯開了,郭彌勒反而鎮定了許多,沉聲斥責道:“此次不同以往,連那楊二都難逃罪責,皇帝與朝中諸位大閣亦明令不得招惹靈州人,莫非你比朝中諸位還要精明?或說憑伍教頭這隻花胳膊,就能與衆不同?”

“不敢……”伍教頭說不出話來了,一是常來這豐頤樓閒坐,知道面前這位八面玲瓏的郭彌勒顯然不是易與之輩,二是再無腦他也是軍中教頭,怎也不會認爲自己能比朝中一衆大佬更聰明。

見對方收口不言,郭彌勒頗爲苦口婆心的緩和了一句,“伍教頭乃郭某這酒樓常客,恕郭某多言,兄乃軍伍中人,該知兵家名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那靈州人顯然非比尋常,無人能知對方究底,冒然行事,絕非上策。”

不同於顧慮重重的趙宋高層,這一屋子人都是有些力量且又不甘平靜的那一類,尤其是面對初來乍到就強勢無比的靈州人,怎也不能讓他們認可。而不同於衆人的想法,郭彌勒這話真的算是老成之言。

腦子有些憨直的伍教頭閉口不言,自認爲聰明的人卻從不會缺少,石元慶就是這樣想的。

所以在沒人開口的時候,他站了起來,晃着腦袋說道:“彌勒哥哥休要爲上者諱②,世無完人,朝中大閣也難免一葉障目③!”

瞥了對方一眼,顧及到這位石家庶出子的身份,郭彌勒懶得開口直言反駁,只能隨意找個位置坐下,靜聽下文。

而其餘始終沒有開口的人,在聽聞這石元慶的不同提法之後,眼睛閃亮了起來。

見有人感興趣,石元慶來了勁頭,端着身前酒碗猛灌了一大口,然後扯過汗巾抹去鬍鬚上的酒漬,昂然說道:“石某初歸,耳目卻不閉塞,涉及靈州人事,皆有耳聞。依石某所聞,靈州人分爲兩撥,一爲鴻臚寺所迎使節,時下受城衛軍護持,並無太多動作,此可忽略不計;另一則爲日前予家父難堪之人,頭領衛四郎,率衆百五十人居於城南二十里莊院處……不知此況可對?”

圍坐人羣中,一個穿着錦繡袍服商人模樣的中年人脫口答道:“石大官人所言,分毫不差!”

見到有人附和,石元慶的興致愈發濃厚,繼續道:“依石某來看,靈州人來得太過湊巧,轉眼即是春節,皇帝不想節日裡亂糟糟,而朝中諸位大閣……嘿,去了寇樞密,餘下人都與鵪鶉沒甚兩樣,那位秦大將軍,更是內宦出身,有甚膽量?”

作爲石保吉的兒子,哪怕是庶出的,石元慶的膽量也遠超旁人,別人不敢評論的事情,他可是百無禁忌。

說者無忌,聽者就更不在意了,加之石元慶所言也並非全是胡言亂語,一衆與座者倒是興奮了起來。

……………………………………

注:①花胳膊,北宋年間沿襲了前朝戰亂年間的很多舊俗,包括爲了防止士兵脫逃,給士兵身上烙印的往例。有士兵爲了掩飾粗陋的烙印,配之以繡紋,就演變成了紋身,這其中有一部分繡品花哨紋樣精美的更是把這種紋飾當成了炫耀和武勇身份的象徵,宋時民間稱呼這些人爲‘花胳膊’。《水滸傳》中九紋龍史進就是花胳膊中的一員,這一習俗後來東傳倭島,並在島國一直延續至今。

②爲上者諱,指爲了尊敬尊貴的人避免說出不得體的言語。

③一葉障目,用來形容人被局部或者短暫的現象所迷惑,而看不清真正的事實。這一成語出自《淮南子》,本書中石元慶也算是名門之後,話語中用這種成語來彰顯自己,實在是平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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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終於搬家完畢,累慘了,今日開始恢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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