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禮喬沒有接話。
簡竹卻一瞬明白過來,溫家的軍政力量集中在京城,而南方主要是顧家的勢力,溫禮衡如果真就是顏小朵口裡那個愛了很多年的男人,而他又想要留下她的人,那他勢必是會同顧容昊聯繫的,運營顧家在這個城市的影響力,迫停上午所有的飛機。
溫禮喬的車才從機場開出沒多久,沿路的關卡突然一重重架了起來,他被迫在關卡前調頭或是換道,如此折騰了兩三次,很快就被身後急行的車給追上了。
那是一輛深黑色的邁巴赫,以着非人的速度迅速迫近,甚至不斷用車頭擦着溫禮喬的蘭博基尼。
溫禮喬左躲右閃,不斷猛踩油門往前衝去,簡竹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穿透兩層車窗玻璃,好似看到了坐在邁巴赫裡的男人。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轉頭看溫禮喬,“禮喬,你放我下來……”
“怎麼?你後悔了?他纔來找你你就後悔了?!”他的氣息不穩。
蘭博基尼裡到處瀰漫着淡淡的酒味,溫禮喬宿醉朦朧,光自己開車就已經夠不穩了的,更何況旁邊還有一輛同樣不怕死的車一直別他?
簡竹着急:“你喝了酒還開車,太危險了,溫禮喬,我說過我的事我自己解決,你把車靠邊停,我自己下去同他說清楚!”
“說清楚?”他冷笑出聲,“我認識你都多少年了,簡竹?你要能夠跟他說清楚你早說清楚了!女人就是傻,遇到自己喜歡的男人智商就會變爲零,你把自己傷害得有多深,你不心疼我還疼死了!”
深黑色的邁巴赫又是一別,溫禮喬抓着方向盤的手一打滑,蘭博基尼在高速上猛的一甩,彎出一道弧線向前撲去。
簡竹驚叫一聲,趕忙伸手抓住溫禮喬手裡的方向盤——他這時候轉回頭來看她,“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我都忘記跟你說了,我其實早就從京城回來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邊城纔是我的家,所以不管我去到哪裡,最終我還是回來了……”
簡竹早就驚出一身冷汗,眼下溫禮喬這狀態,再加上顧容昊的狠,保不齊在這高速上便會發生些什麼。
她迫於無奈,趕忙將自己這邊的車窗降下來,溫禮喬怒得一把攔住,“你幹什麼?”
簡竹已經對着車窗外大喊:“顧容昊!我們談談——”
溫禮喬執意不肯,“在你下這個決定離開他以前,簡竹,我逼迫着自己,從來不敢多想,可是現在,你既然已經決定離開他了,那就用不着求他,你還不相信我嗎?”
溫禮喬用力關上車窗,簡竹回頭看他,總覺得他面色又黑又紅,似乎正隱忍着什麼。
兩輛車一前一後在高速上追逐,沒多會兒電話就響了起來,是溫禮喬的,他戴上耳機接聽,沒說幾句話就掛斷了,簡竹再轉頭,正見邁巴赫駕駛座這一邊的車窗降下,開車的人確實是顧容昊本人,正大聲同他們說着什麼。
簡竹去摁車窗,溫禮喬這邊卻將車窗鎖了。
“禮喬,你這樣開車太危險了!”
“我告訴過我自己不能停!因爲這次停了,你就再不是我的了!”溫禮喬雙眼全都是血絲,也不管一直在側道上逼迫他的顧容昊。
簡竹知道這時候再勸無用,用力轉向車窗的一邊,也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可以勸那男人停下來,不要再追了。
她適時搶過溫禮喬的手機,電話幾乎剛剛接通就道:“停車,顧容昊,我求你停車,好嗎?”
他那邊的車窗早就完全降了下來,這時候僅僅透過她面前的黑,她還是一眼就將那男人的模樣捕捉——彷彿一夜之間蒼老許多,他已不是那夜離開時的意氣風發。
顧容昊的聲音在那邊隔了很久之後才虛無縹緲地傳來:“這就是你離開我的理由?你就是爲了他?”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可還是讓她覺得心驚肉跳的,不只心驚,還疼得她眉眼都酸了。
她沒敢再繼續看他,“不管是什麼理由,都到此爲止,顧容昊你要的東西太多,而我已經要不起了!”
“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簡竹,你失言了。”
簡竹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呼吸困難,她的眉眼實在是太酸了,甚至視線都模糊開來。
她說:“顧容昊,你不覺得夠了嗎?本來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事情爲何還要一再堅持?我們的人生軌跡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要是當初……要是當初我姐姐沒有離開你,現在我們也不會怎樣,無非各自安好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他冷聲打斷她道:“我做人只懂得向前看,你不會離開我,你答應過的!簡竹,你這個騙子,你一直都是個騙子!你騙我愛上了你,騙我非你不可,可你現在才說你不要我了,你是全天下最可惡的騙子!”
“就算我騙了你那又怎樣?你嬌妻美妾還有個兒子,你的人生已經完整了,而我的纔剛剛開始,我不想要……不想要在自己的人生纔剛開始的時候就把它毀了,我太混亂了,我想要冷靜!”
“你想要冷靜我們可以好好說,我給你時間空間!”
“我不要!”這段壓抑在她心頭的苦楚好像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了,“容昊,我們都當放彼此一條生路好嗎?你說過我的幸福對於你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可是它對於我來說卻很重要。我承認我愛你,但我更想好好愛我自己,我父母已經失去了長興,我不能再讓他們失望了,我想要好好活下去,而只有離開你,我才能活着,你明白嗎?”
顧容昊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徹底咆哮了,邁巴赫不停地彆着蘭博基尼,兩車相撞,到處都擦出蹭亮的火花。
簡竹喉間梗得難受,手裡的電話卻突然被溫禮喬給奪過去了,他冷笑,“顧容昊,我給過你機會,不止一次的機會,可你到底沒能抓得住她,與其這樣,不如放手吧!你的世界太複雜了,不適合她!”
簡竹聽得見顧容昊在電話那端的吼聲,她想他現在該是難過的,或許被人揹叛的憤怒更多一些。
她仍然會爲了他心疼爲了他擔心,與其痛苦糾纏,不如放手,或許這纔是於他們最好的選擇。
“吱——”的一聲差點劃破耳膜,簡竹猛地前傾,差點撞到前方的擋風玻璃上,也就頃刻之間,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重物落地,爆出“轟!”的一聲。
……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簡竹還沒理清究竟發生了什麼,江小北已經從京城趕了過來。
病房走廊上匆匆一瞥,溫家的人各個激動得要命,溫父厲聲斥責在旁的醫護人員,溫母哭得昏天暗地甚至暈倒在了地上——溫家人各個面色如死灰,甚至就連京城的那幾位要員都趕了過來。
一直到出殯那天簡竹仍然沒能明白,好好的一個人,前一刻還在活蹦亂跳地同她說着話的人,如何說沒就沒了。
簡竹的頭一直昏沉,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夢裡她一直覺得太累,渾身都累,然後徹骨的冷,冷得她骨頭都疼了。
她在睡夢裡哭,覺得一切都像場夢似的,耳邊不時有人輕聲同她說話,像是安慰,可她一句都沒聽懂,只覺得這說話的人的聲音很是熟悉,既溫暖着她的心,又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插刺在她心頭,直到鮮血淋漓。
醒來時,牀邊坐着的人居然是管柔,管柔微微笑看着她道:“你醒了?精神有沒有好一點?想不想喝水?”
簡竹沒有料到管柔居然會出現在這裡,萬分警惕地向後縮了***子,才發現自己左手上打着點滴。她渾身虛軟得要命,想要開口喉嚨卻啞得很。
管柔起身到櫃子前倒了水過來,再用吸管餵給簡竹,“你剛醒不能喝太多的水,只一點點就好,知道嗎?”
簡竹一邊喝水一邊望着面前的女人,至今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身份和態度去面對這個表面好像大義凜然的女人。
管柔笑道:“你別這樣看我,我對你沒有壞心也沒有惡意,我跟你姐姐可不一樣,當年她故意設計害我,讓容昊誤會我做錯了事情從而離開我後跟她在一起,你放心,我可不會這樣對你,從頭到尾我恨與討厭的都是她一個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簡竹喉嚨乾澀,硬撐着才說出這幾個字。
管柔放下水杯,“我來是想告訴你,一個男人爲你瘋狂,另外一個爲你喪命,如果你還想讓自己今後的日子過得安穩,就應該遠離這兩個人。”
簡竹的心狠狠一抽,“禮喬……溫禮喬他……”她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知道溫禮喬在那場車禍裡發生了交通事故,可是關於他的離開,她一直努力告訴自己那是場夢,夢醒了,他就還是那個活蹦亂跳的男人。
管柔繼續微笑,“拜你所賜,顧溫兩家大概這輩子都解不開這個結了。簡竹,我不知道在你眼裡是如何看待我與顧容昊的這段婚姻,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們不是因爲感情而結合,所以我們的關係沒有那麼脆弱。今天你可以爲了你自己或別的什麼理由離開他,而他,可以爲了你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