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禮衡還是不理她,繼續去看自己想看的東西。
簡竹快步跟上,“所以昨天我才拜託小朵,讓她幫我挑了幾款特別的傢俱。這幾件都是歐洲原廠定製的獨家設計,世上獨一件的,你拿到後保證合意。”
……
溫禮衡永遠的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模樣,看得兩個本來有些心驚的助理這時候也緩了緩神。
溫禮衡在車上坐了一會兒又閉上眼睛。
大腦一片空白,出奇的一片空白,好像不知道爲什麼,從剛纔碰見簡竹起,他的腦袋裡就裝不進任何東西。
他一直在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除了平靜,還得冷靜。
溫家那麼大個攤子等着他收拾,必不能慌亂,所以接下來要做些什麼,還有簡竹說的那些不着邊際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得好好想想,再理一理,千萬不能隨意就被人打亂了陣腳。
可是,不管怎麼想要養神都是徒勞。
他猛的睜開眼睛,即便刻意忽視,還是會覺得心跳一陣加快,怎麼都停不下來。
他單手撫了一下心口,旁邊的助理立馬會意,“溫總……”
他擡手示意對方不必再說,他沒事,他一直都沒事得很。
其實他跟顏小朵怎樣,他自己心裡清楚。
顏父不是她留在顏豫北身邊這麼多年的唯一理由,她既選擇過同那個男人私奔,那便真是愛過的。
愛過,這兩個字玄妙多於一切,五年的空白,已經讓他不敢再拿自己去同什麼人賭了。也許,她就是愛顏豫北多過於愛他,所以這麼多年來纔不願意來找他?
溫禮衡想着想着就笑了起來,那笑裡的蒼涼與苦澀,大抵只有他自己心裡能懂吧!
……
顏父離世的消息,一直按捺到他正式出殯的當天才對外宣佈。
簡竹陪顏小朵走完全程,一直到陪着後者把顏父的骨灰安葬以後,顧容昊才上前來說:“豫北來過電話了,他會等伯父安葬後再回來看他,預計還有幾人。”
顏小朵在公墓前向顏父磕頭,擡頭的時候雙眸冷到極致,“不必,你叫他不必回來了,我爸爸不會想要看見他的。”
簡竹又安撫了顏小朵幾句,才同顧容昊走到一邊去。顏小朵便一個人跪在公墓前面,從日出到日落,再到旁的人來拉她,才恍然未覺似的。
那時候簡竹與溫禮衡玩了一招“聲東擊西”,她去找他的時候,正值顧家危機四伏的當口,她本來是使了些手段來成功轉移他的視線,可是誰都沒有想到,溫禮衡到底更老謀深算得多。
他表面並沒表現出來任何的懷疑,甚至還親自去了趟京城,可是一週以後,他竟然就回來了,與此同時,他帶回來的,除了南陽區發展項目的牌照,還有整個“焦陽集團”的控制權。
溫禮衡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這五年來他最想做的事情,卻是因此錯過了顏父出殯的日子。
溫禮衡把整個顧家逼得走投無路,逼得好不容易又在一起的簡竹和顧容昊不得不分道揚鑣。再加上簡竹又病了,所有的危機一塊壓過來,令得整個顧派的企業都低沉沉的。
顏小朵趕在顏豫北迴來之前,主動去找了溫禮衡。
顏父剛剛生病那會兒,顏小朵微了套現,把當年母親留給她的那套別墅也套現了。只是這別墅幾經輾轉,中間甚至換過三任主人,卻終究是被溫禮衡給買了下來。
他買了下來,裝飾一新,沒了以前的陳舊和古老氣息,卻是在保持基本結構不變的情況下,以着嶄新的面貌還原出了那一年他們還住在這裡的原貌。
其實房子已經重新裝飾,只是物是人非,那人卻已不在。
溫禮衡正盯着周圍的一切出神,秘書突然來報,說顏小姐來了,他短暫的沉默過後還是迅速猜出她此次來找他的理由絕對不會單純。
她是否還愛他?他已經猜不到也不想再猜了。顧家牽連着顏家,也許她來找他會是爲了保住令一個男人?
溫禮衡冷笑一聲,至今仍然記得那天他醉意朦朧間,顏小朵猛然推開他時離去的決絕背影。溫禮衡隨便從酒架上操起一瓶便往外走,“沒跟她說我這人有潔癖,最討厭用別人用過的東西?”
助理趕忙跟上,隨他出去。
溫禮衡一從酒窖裡出來,就看見戶外金黃色的陽光灑了一地。
顏小朵還是習慣xing地穿着柔和的連身長裙搭配硬朗的短款皮衣。
她出身良好,從小就有自己的穿衣風格和品味,卻獨獨愛在來見他的時候,穿這樣的一身衣服。
顏小朵轉頭便看見溫禮衡踱步到酒櫃跟前。他從頭到尾都視她爲空氣,自己取了開瓶器拔掉木塞,又拿過酒杯,倒滿,然後伸手準備拿起。
顏小朵幾步到他跟前,熟門熟路地往高腳凳上一桌,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沒有醒過的乾紅真是比這世上任何的飲料都要難喝。
顏小朵喝下去了才覺得喉嚨被灼燒得厲害,擡手去揩脣角時,眼角餘光裡全都是那男人嘲弄的笑意。
哦!你看,他這人從來都是這樣,可以精準地把所有人都算計在內,然後玩弄於他的鼓掌之中。
溫禮衡笑了,眼睜睜地看着顏小朵把那杯紅酒喝下去後,他才取過一旁的水晶醒酒器。
他說:“衝動的代價好喝嗎?”
她被那酒薰得眼睛都紅了。
溫禮衡不怒反笑,把盛滿酒的水晶醒酒器往她手邊一放,才道:“看見你如今這幅模樣,知道我有多開心嗎?”
“那你玩夠了嗎?”她仰起頭來,也不知道自己的眼底都是些什麼東西,因爲一直酸酸的,也一直霧濛濛的,所以她看他的時候總不是特別清楚,好像多看一眼眼睛都會疼瞎了。
溫禮衡越過桌面反手扣住她的下頜往上擡,沒有任何感情的雙眸對上她的雙眼以後才道:“多熟悉的表情啊!你沒去當演員還真是可惜了,瞧你裝得多楚楚可憐啊!顏豫北應該就吃你這套吧?”
顏小朵用力去掙,下頜卻叫他扣得更緊。
他的臉逼得極近,近到鼻尖的呼吸都是她的氣息,他的脣錯開她的臉頰來到她的耳邊,才帶着萬分咬牙切齒的味道道:“你有什麼資格紅了眼睛?你也會知道痛嗎?你這無恥的女人!”
顏小朵怒目而視,幾乎把牙根都咬碎,“你跟我之間的事情,同顧家到底有什麼關係!”
溫禮衡一愣,笑了起來,大手在她的臉頰上輕拍了拍,滿臉的嗤之以鼻,“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一輩子被人寵壞了的千金小姐,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麼東西!”
“溫禮衡你夠了!當初在邊城國際機場,你抓我留下……你讓我留下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你說所有的一切都點到爲止,能不能不要再這樣鬥下去了?”
溫禮衡鬆開了顏小朵的下頜,一臉冷漠地望着她不發一語。
顏小朵整個人都在輕顫,卻還是佯裝鎮定,“我……我希望你能放過小竹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別再傷害她了。”
他冷冷睇過她一眼,轉身就往樓上走。
顏小朵趕忙追了兩步,望着他的身後,“小竹子生病了!”
溫禮衡在樓梯上站定,卻沒有回身。
顏小朵才低下頭道:“你恨和討厭的人從來都是我,要是我留下來的話,你能不能就別再折磨他們了?”
“憑什麼?”長久的沉默以後,溫禮衡終於轉身。
“憑什麼……你認爲,我會要一個二手的女人?”
顏小朵倔強地仰起頭來,“這套房子不是我的嗎?我媽媽留給我的。高高在上的‘通潤實業’溫總,有什麼好東西買不到或是買不起的,還要這破房子做什麼?”
溫禮衡的眼神變得愈發兇狠。
也許從她認識他以來,他一直都是這般兇狠。
他快步從樓梯上下來,仍然居高臨下望着她的臉龐。
他說:“這個世界上的有些女人,可笑就可笑在總是自以爲是。”
顏小朵已經擡手抓住他的衣領,仰起頭來看他,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可你認識我的時候不就已經是這樣了嗎?除了復仇和權利,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些東西是你想要的吧,禮衡?”
手起手落“啪!”的一聲。
顏小朵猝不及防,猛地側身摔倒在地。
溫禮衡那一巴掌太過狠戾,突如其來般降臨,狠狠的,將她的大腦都打得嗡鳴了。
顏小朵俯在地上,耳鳴了半天才緩緩轉過頭來,看着面前居高臨下的溫禮衡。
溫禮衡還是往日裡兇狠的樣子,他絲毫不爲所動,就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顏小朵的眼都花了,踉蹌着從地上爬起,正準備轉身——手臂被人從身後猛的一拉,來不及反應,她已被他打橫抱起往樓上走了。
說不清楚是愛是恨,這許多年的痛苦和掙扎,等到他終於可以君臨天下彷彿一切都唾手可得時,對於眼前的她,哪怕是擁有,他都覺得不再真實了。
溫禮衡重重將她擲於大臥室的牀上,顏小朵仰面朝天,面無表情的模樣,好像早就做好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的準備了。
“你把我當成什麼?”悠悠的一聲咬牙切齒的問句在她的耳邊響起。
眼淚在顏小朵的眼裡轉了幾圈,還是順着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