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裡,顏小朵將簡竹的東西放好,送走這個好友,就像即將送走另外一個自己似的。
兩個小女人在房間,正說着話時,簡竹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後者在電話裡說了很多,說到後來顏小朵連聊天的心思都沒有了,只好一個人倒在牀鋪上睡了。
半夜,房間的溫度突然變得奇奇怪怪,顏小朵來來回回起身去調了空調幾回,才發現這空調興許是壞了,要麼不開,一開溫度就直往下降,要麼驟冷,要麼驟熱,怎麼都不對。
顏小朵打電話叫客房服務進來調試空調,卻被這溫度折騰得再也睡不着了。
她心裡煩悶,又不知道該與誰說自己遇到的所有事情,幾經折騰,只好坐起身同簡竹說她想下樓走走去了。
簡竹似乎還在通着電話,這時候看她起來,只好捂着話筒對她說道:“你小心點,別走遠了,這麼晚不安全。”
“好。”
顏小朵開門又關門,徑自一個人,開上自己的酒紅色保時捷越野,一路沿機場高速行使,最終還是把車開到了溫家大宅的附近。沒有把車停在正門口,而是停在附近的一處小山坡上,就想遠遠地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都是好的。
這裡的視野挺好,夏夜的涼風也是暖暖熱熱的,可顏小朵還是覺得眼花,甚至整個心都涼透了。
這半年她都在“華耀”實習,閒下來的時候也會回家照顧一下顏父,她儘可能地令自己忙碌起來,忙碌起來便不必想他,可她還是心涼地發現這半年來他除了幾個深夜的電話,竟然一次都沒有主動找過她。
顏小朵抱腿蹲在小山坡上,盯着那間大宅,以及她這輩子或許都再沒機會進去的大門,心下悽然,她終究是比不過溫禮衡的狠心和絕情,他能說放下就放下,說不找她就不找她。
這半年來的每一天,對於她來說都是折磨。
可是,對於他了?要不是顧家的“焦陽”在那撐着,也許他們顏家,早就被他收購了。
顏小朵狠狠地抱緊自己,狠狠地,努力令自己不要再去想起最後的那場不歡而散。也努力讓自己認清一個事實——他其實早就不要她了,只是她還放不下而已。
溫宅二樓的燈光亮起,遠遠的,有人走到陽臺上抽菸,隨後,屋裡又跟出來一個女人。
那女人長髮披肩,從身後緩緩抱住男人的腰肢,一雙秋水剪瞳,在這暗夜裡煞是醉人。
也就是瞬間,顏小朵霍然從地上站起,轉身鑽進了自己的自己的車裡。
一路把油門踩到最底,從蜿蜒的山路而下,因爲眼花,竟然一頭撞進一旁的草叢裡。
顏小朵及時踩了剎車,整個人卻心有餘悸。額頭有微微的破損,甚至有血流下來糊花了她的眼睛。顏小朵趕忙緊着最後的一絲力氣推開車門從上面下來,因爲腳下虛浮踏了個空,直接摔坐在地上。她試了幾下想要爬起,可每次都是重重地又坐回了地上。
心底越來越涼,整個人的情緒也低落到了極點。
她想起上一次與溫來慶的糾葛,那時候也是這樣,弄得自己頭破血流。
可是,那時候她是被人傷害,這時候卻是自己找虐罷了。
人家已經不再要她,她又在這固執地留戀什麼?
……
天空泛起魚肚白前,簡竹在酒店的小牀上悠悠轉醒,才發現幾乎出去了一夜的顏小朵竟然拖着一隻小行李箱從外面回來。
簡竹連忙起身,剛進門的顏小朵已經將那隻小行李箱往門邊一放,然後撲過來往她的旁邊一靠,“以後你去哪我就去哪了,小竹子,你帶上我吧!”
簡竹沒有問她怎麼突然想起回去收拾了東西,只覺得這氣氛裡,顏小朵的周身都透着寒氣。這寒氣,區別於夏日的暖熱,竟是從她心底透出來的東西。簡竹張口想要問些什麼,顏小朵已經側身,把整張小臉都埋進雪白的被子裡。
順利地退房再到機場,兩個人重新回到候機大廳,趕在剛剛開閘的當口換領了登機牌。
期間,顏小朵的手機一直在響,一刻不停地響,是那個暗夜的電話,時不時地就會響起,有時候她猜到對方是誰,有時候她猜不到。卻因爲每次都不敢去猜對方會在電話裡說些什麼,所以她從來不去把它接起。
簡竹是鐵了心要離開邊城的,顧容昊要同管柔結婚,不管是出於政治目的還是感情驅使,簡竹都決定放下這段感情。
所以,簡竹掏出電話拔電話卡後,顏小朵也學着她的模樣把自己的電話卡拔了。
兩個小姑娘相視一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喜歡兩姐妹做一樣的事情。
簡竹笑看着她,“我是因爲顧容昊,你呢,小朵,你是爲了誰?”
顏小朵的眉眼閃爍,好不容易扯出一個無所謂的笑道:“小竹子,我失戀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其實我戀都還沒有戀過就已經失去了,我愛了他這麼多年,可他這麼多年來愛的卻不只是我。他說他須要我,可他也需要那些女人。我沒有你的勇敢與執着,我也沒有辦法看着他跟那些女人在一起,所以我只能讓自己什麼都不要看見、什麼都不要想,小竹子,你帶我走吧!”
簡竹瞭然地點了點頭,她們都是一樣,不是不愛,只是必須放手。
兩個小姑娘互相安慰着往前走,直到過了安檢,往登機口走的時候,才覺得周圍的氣氛一瞬變得有些不對,似乎所有的人都開始躁動起來。
機場的大廣播裡開始道歉,一遍又一遍,有條不紊地述說着:“我們抱歉地通知您,您乘坐的航班xxx因爲臨時調度被暫停起飛,具體起飛時間待定……”
兩個小姑娘趕忙奔到自己的登機口前,那裡已經被人裡三層外三層給包圍了,全都是相同航班出行的乘客,一個個焦急詢問着發生了什麼事情。
簡竹心下惶惑,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出來,着急拉住顏小朵就往安檢口的方向奔,哪知道奔到一半顏小朵卻突然猛的一頓,然後迅速轉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跑了。
簡竹迎面撞上正從安檢口進來的溫禮衡,正錯愕得不知所以然時,後者只跟她打了個照面就與她錯身而過,以着極快的速度在登機口附近一把扣住了顏小朵。
顏小朵顯然也並未料到他會過來,她原也想過這場離開或許會被什麼人阻攔,但不管是被什麼人都不會是他,他們吵架了,他不要她了,既然已經不要,又何苦再來糾纏?
且不管溫禮衡這時候爲什麼回來,她都知道她跟簡竹兩個人,這次必須有一個人先行離開。
她大聲叫着讓簡竹先走,等到回頭時纔對上溫禮衡盛怒的臉——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他了,即便是他生氣的模樣,都開始陌生。可是陌生歸陌生,她還是記得這些日子所有的事情。心底發寒,立刻用力去抽被他拉住的手。
“我愛你!”悶悶的一記男聲,與之而來的是男人用力的拉扯。
顏小朵猝不及防,撞進一堵堅實的胸膛,撞得她身上的骨頭都疼了。
“我愛你!”溫禮衡再重複一遍,這次已經緊緊抱住她的肩頭,“我用半年來試着冷靜和放棄,可我還是愛你!”
顏小朵潸然淚下,她從沒想過,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無論面對多大的困難和折磨,無論他是否曾經打算要放棄自己,當他說愛的時候,她便只剩潰不成軍。
……
噩耗突然來襲,就在同一天,同一天的機場離別,溫禮喬駕車載着簡竹,在被顧容昊的追趕當中意外發生了車禍。
溫禮衡還來不及解釋這半年來的點滴,被便這場噩耗震驚,只能急匆匆趕回家去。
他開車把她送到她的小別墅門口,本有千言萬語想說,那一刻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也是同一天,邊城下了這個夏天最大的一場暴雨,顏小朵沒有傘,溫禮衡也沒有,他看着她打開車門下車,卻在她走上臺階的時候迅速從車上下來,然後衝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
還是不知道應當從何說起,在世爲人這幾十年,沒想到令他啞口無言的竟然是面對她的時候。
他說:“你等我……”
顏小朵的渾身已經溼透,站在雨裡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她其實根本不敢問出口,問他的這個“等”要多久。
也許半年,也許一年,也許還要更久。
這半年來的每一天對於她來說都是折磨,可他的模樣卻似乎不想解釋太多,也似乎在他的世界裡他從來都只做他認爲對的事情,她要做的女人,就只能學着接受。
兩個人都被雨淋得溼透,一直到最後溫禮衡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推了推繼續往廊檐下能夠躲雨的地方走。
顏小朵幾步上了臺階,卻在他轉身的時候突然又拉住了他的手。
“禮衡……”
他回頭。
“你……什麼時候回家?”
他其實喜歡聽到她稱這裡爲他們的“家”,可是,禮喬他卻不能不顧,於是跨步上前,再抱了抱她,“我一定會回來,你,等我。”
這次,顏小朵沒再堅持,放開了手。
也是那天,顏父病危,來勢洶洶的一場病痛來襲,突然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