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整個城市亮起了五光十色的霓虹。黑色的世爵車內,卻是一如既往的沉滯。
杜浩剛掛斷一個電話,神色有些尷尬。紀南弦閉着眼,仰靠着身後的椅背,指尖夾着一根抽了一半的煙。
“少爺。”杜浩頭皮發麻,不知該不該開口。
“說。”
“我剛剛派人調查,安小姐早上十點左右曾去過易式大樓,在哪裡待了三個多小時。然後在下午一兩點,有人親眼見她上了易澤愷的車,兩個人一起出去了,之後就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紀南弦的臉色漸沉,卻是不怒反笑:“哦,是嗎?”
“少爺,還要再繼續等嗎?”杜浩有些不忍心,現在他們的車停在離公寓小區不遠的地方。安止水若是回家,肯定會經過這裡。但剛剛老爺已經打電話來催了,如果再繼續等下去,紀家那邊會生氣。而且他也怕,最後會等到什麼不該看到的畫面。
“等,當然要等。”他掐滅了菸蒂,重又點燃了一根:“我倒要看看,這女人敢做到什麼地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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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一路,兩個人都很沉默,喬暖一直偏頭望着窗外,沒說話。
就在車子快要到小區公寓不遠處的時候,喬暖說:“就停在這兒吧。”
易澤愷依言停好車,然後按壓住她解安全帶的手,喬暖動作一頓,“放手。”她有些惱怒:“我要回去了。”
“我幫你。”然後不由分說的俯過身來,替她解開安全帶:“早點休息。”
“嗯。”喬暖臉有些燒,拿起包,打開車門就預備走。
誰料另一側的車門也打開了,易澤愷手搭在車門外,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大聲說:“曾經她問過我很多次,你愛我嗎?有多愛?”
“……。”喬暖抓緊包,腳步放快。
她想逃,快點逃!她不想再聽他說下去,一點也不想。
她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冷靜與疏離,再在他面前潰不成軍。
身後有腳步聲漸響,隔了好久她感覺到自己被一個手臂溫柔拉住,順手一帶,她便不由自主的轉了個身,被他半摟進懷。
“喬……。”易澤愷只輕輕說了一個字,便頓住,目光中有落寞滑過。
“現在我想告訴她答案。”他握緊了她的兩隻手,然後垂首,在她的手心落下了一個吻:“我愛你,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像個傻瓜一樣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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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爵車內,氣壓在緩緩降低,直至冰點。
看着不遠處的那一幕,杜浩已經不敢再多說一個字。紀南弦掐滅最後一根菸蒂,淡淡:“開車吧。”
“是。”杜浩趕緊踩引擎,一分一秒都不敢再耽擱。他生怕遲了一步,自己老闆會衝動的做出什麼事來。
紀南弦閉上眼,忽然覺得很疲倦。
“下午和你說的事,取消。”
杜浩一時沒明白:“什麼?”
“南楓雜誌的廣告,照原計劃全面中止合約。”
“是。”
“還有。”他睜開眼,目光中閃過冷光:“替我收購這家雜誌社,以最快的速度。”
“這……。”杜浩有些遲疑:“少爺,這樣不好吧。若是讓老爺知道了……。”紀老爺最怕的就是自己兒子會另置產業,生有外心。特別是現在這種爭鬥的節骨眼上,紀南弦任何的一點錯處,都可以被大房那邊拿來借題發揮,他只怕……
“你只要按我吩咐的做就行了,其他的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
明白自家少爺正在氣頭上,杜浩只能閉了嘴。
紀家別墅位於半山腰,依山而建,臨着兩個波光粼粼的天然湖泊。此刻正值初夏,山林間是一片青山環抱,綠水潺潺的旖旎景象。
這裡是紀老爺生病後,特意選來養病的住所,實在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紀南弦一下車,立刻就有殷勤的傭人走上前:“大少爺回來了。”
他將鑰匙甩開傭人,問:“爸爸他們呢?”
“剛用過晚餐,正陪着大夫人、二夫人看電視呢。西妍小姐學校有事沒回家、北笙少爺還有許小姐在。”
“嗯。”他點點頭,一腳跨入大廳。
一進門,就聽到紀北笙陰陽怪氣的聲音:“喲,我當是誰回來了。大哥真是大牌啊,讓我們這一家子的人好等。”
大媽徐穎端莊的一咳,適時的阻止:“回來了就好,快過來跟你爸爸打個招呼吧。”
母親周曉蓉也趕緊朝他使眼色:“你爸爸一直掛念着你,剛剛吃飯時就不停地念叨,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紀南弦走過去,朝坐在沙發中央的紀明德頷了頷首:“爸爸。”
“嗯。”他說:“聽說你今天一早就去公司處理供貨商鬧事的事,辛苦了,過來坐吧。”
“還好。”紀南弦平靜的說,然後坐到了母親這一邊。
這一說,紀北笙面子上便有些訕訕:“大哥還真是勞苦功高啊,週末了還辛苦的趕去公司。只是工作雖重要,家庭也應該顧及。所謂先成家後立業也是這麼個道理。”
紀北笙說完,溫柔的擁過自己的愛妻。
徐穎低笑起來,然後轉身對着自己的老公,公佈了今晚的第一個喜訊:“明德,有個好消息一直忘了告訴你。前兩天洛洛忽然反胃嘔吐,身體很不舒服,我就讓她去醫院瞧瞧。結果你猜怎麼着,她竟然已經懷了六週的身孕!”
話音剛落,周曉蓉臉上便閃過一絲不自然。
紀明德猛地坐起了身:“真的?”
許洛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嗯。”
“那好、那好、那好。”紀明德顯然是高興壞了:“看來我得找機會和許董事見個面,聊聊你們的婚事。之前還能拖一拖,現在可得提前了,女孩子的肚子可不能等。”
“一切全憑伯父、伯母安排。”許洛洛乖巧的說。
“還伯父、伯母?”徐穎嗔怪的遞了一顆葡萄過去。
許洛洛立刻聰明的改口:“爸……媽……。”
“誒乖。”徐穎摸摸她的頭,對這個媳婦,她真是怎麼看怎麼順眼。家世好長得漂亮,人又聽話懂事。和紀北笙之前那些個鬧騰,只一心盤算着如何從紀家榨錢的女朋友相比,真是靠譜太多了。
右邊一家團圓的熱鬧景象與左邊的清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周曉蓉喝了一口茶,笑說:“真是恭喜太太了。”
徐穎像是纔看到她這麼個人般,語氣變得不冷不淡:“你們家南弦也還年輕,總會有的。”
你們家,這三個字令周曉蓉臉色瞬間變白。
“我怎麼聽說大哥最近交了一個女朋友,好像還挺滿意的,今天怎麼沒帶回來?”紀北笙不懷好意的問。
“是那個安止水嗎?”許洛洛笑的意味深長:“聽說她之前曾在夜魅做,還是頭牌呢。我表哥曾經去那兒玩過,還招過她陪過酒,長的確實不錯。原來大哥也喜歡這種口味……。”
紀明德在聽完他們這一番話後,就陷入了一種非常低氣壓的沉默中,臉色黑的像鍋底。
周曉蓉不安的拉了拉自己兒子,低聲說:“快跟你爸解釋啊。”
紀南弦抿了抿脣,說:“安止水確實是我女朋友。”
“胡鬧!”紀明德氣的站起了身,周曉蓉嚇的魂離天外,立刻也站起身,卻被徐穎搶先了一步。她伸手拍打着紀明德的背,說:“老爺,別生氣、別生氣。”
在徐穎的寬慰中,紀明德這才勉強冷靜下來:“我雖然並不反對我兒子找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但像這種背景不清不楚,又不潔身自好的女孩子,有什麼資格進我們紀家?”
周曉蓉趕緊說:“老爺,南弦是跟你開玩笑呢,他一向最聽你的話了,怎麼可能爲這種事惹你生氣呢?”說着話的同時,不停朝兒子使眼色。
紀南弦看着眼前這鬧做一團的畫面,有些煩。這樣的情景,每年總會在這個家上演無數次。小時候,怕母親傷心,他會聽話的對自己根本沒有做錯的事道歉。可現在,他實在不知道這樣無止境的退讓,到底有什麼意義?
“她不是爸爸想象的那種女人。”紀南弦站起身,平靜地說:“身世背景不是她能選擇的,工作環境也是現實所迫,但我相信她做到了潔身自好。我不可能和她分手,甚至還可能和她結婚。”他語氣一頓:“因爲她懷了我的孩子,已經四個月了。”
徐穎跌坐到沙發上,臉色煞白。
紀北笙不可置信的問:“你說什麼?”
就連母親周曉蓉都是一臉驚疑,不敢相信。
紀南弦朝面前這羣各懷心思的人掃了一眼,重複說:“她懷孕了,那個孩子很有可能會成爲紀家的長孫。”
紀明德顯然也被這個消息震住了,一時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