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小暮芝回家之後,裴倩鳴借來女兒的筆記本電腦,上網查看最新的財經新聞。
——孟氏與華峰重金打造的‘花好購’電商平臺或將難產
——孟氏擬推新型電商平臺,打造一站式服務
——華峰內部財務壞賬曝光,恐難抵股東垂詢
一則則消息如雪花般飛來。葛偉方說的全都是真的,華峰集團已經處於風雨飄渺岌岌可危的地步。如果董沂峰真的跟孟曉萌解除了婚約,那麼他和華峰集團都會毀於一旦。可是,董沂峰真的會那樣做嗎?他會爲了自己,還是爲了小芝?不,他之前不是說過,等他跟孟曉萌結婚之後,會再讓孟曉萌接受小芝嗎?
但是,裴倩鳴心裡也很明白,最近這段時間以來,董沂峰的行爲真的有點過分了。他幾乎每天都跟她們母女廝混在一起,對於這種溫馨和睦的家庭生活彷彿已經習以爲常,甚至還經常會流露出想要永遠這樣過下去的神情。她那麼瞭解董沂峰,又怎麼會猜不到他心裡在想什麼?或許,她其實也一直在暗暗使勁,想讓董沂峰能夠下決心解除跟孟曉萌的婚約,回到自己的身邊。
但這些想法只能到今天爲止。她不能再有這樣自私的念頭,就像董沂峰常常掛在嘴邊的,她不能再去“招惹他”,用這種平凡生活的假象去誘惑他。因爲他並不是她這樣平凡的女人能夠抓得住的男人。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門口傳來了鑰匙開鎖的聲音——董沂峰來了。
“小芝,今天乖不乖?快告訴爸爸期末考得怎麼樣?沒烤焦吧?”董沂峰的聲音裡面聽不出一絲的異樣。
“當然沒有啦!爸爸,給你看成績單。”小暮芝興高采烈地撲到他的懷裡,把成績單拿給他看。
“哇,數學考了100分啊,果然遺傳了我的智商!”董沂峰十分得意地點着頭,這時,他的目光投向了這邊,見裴倩鳴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就說:“既然小芝考得這麼好,爸爸請你們吃大餐,走吧!”
“呃,等一下。”裴倩鳴遲疑地叫道。
“怎麼了?”董沂峰有點不高興,以爲她又要發表反對意見。
裴倩鳴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說:“要不我們一起去超市買點菜,然後在家裡做吧?行嗎?”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段日子以來,雖然董沂峰對她的態度好了很多,可她卻依然不敢放鬆神經。而在知道了他背後的這麼多難處之後,她更不知該以何種態度來面對他了。
“那也行。小芝,想吃媽媽做的什麼菜?”董沂峰微微一笑,很快就把話題引導了小暮芝的身上。
三個人在超市裡瞎逛,小暮芝像只小鳥一樣快樂地在各種食物之間飛來飛去。裴倩鳴一邊看着那些食材,一邊用心挑選着。基圍蝦、鱔魚、蟶子……董沂峰最愛吃海鮮,但是一定要弄乾淨的。
“不用那麼費勁,做點簡單的就好。”董沂峰在旁邊輕聲地說。
裴倩鳴轉頭看了他一眼,說:“今天很高興,應該慶祝一下。我很快就能做好。”
“呵呵,隨你,反正又不好吃。”董沂峰伸着脖子若無其事地說道。
“啊?”裴倩鳴愣住了,前幾次她做飯的時候,他明明都吃了兩碗。“不好吃?你怎麼不早說?”
董沂峰故作正經地點點頭,說:“不想打擊你的熱情。”
裴倩鳴的心情像鼓足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氣,胡亂地把食材往購物車裡一扔,沒精打采地去結賬了。董沂峰沒想到她竟把玩笑當真,就追過去說:“勤能補拙,以後多練習,廚藝肯定能提高的。至少,最近做得已經有進步了。”
“真的嗎?”她認真地擡頭問道。
董沂峰望着她如此嚴肅的神情,不禁樂了,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說:“真的,小笨蛋!”
“爸爸,你說誰是小笨蛋啊?”
“你媽呀!”
“媽媽……”小暮芝瞪大了眼睛,“媽媽挺聰明的。”
“對付一般人,她的智力還夠用。但對付你爸,她還差得很遠。”董沂峰樂道。
這時,身後一對情侶在那裡竊竊私語,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裡。女孩說:“你瞧,這一家三口多恩愛呀。咱們以後有了孩子,還能這麼相愛就好了。”男孩說:“那是肯定的。放心,咱們肯定比他們還相愛。”
裴倩鳴大着膽子望向董沂峰,卻見他也正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四目相對,某種滿溢的情緒在空氣中流淌開來。
吃完晚飯,董沂峰在小暮芝的房間裡陪她打遊戲。兩個人在那裡又吵又叫,興奮得不行。耳畔不時傳來:“爸爸,快打那架飛機!”
“爸爸,我的血快掉光了,救我呀!”
“啊,爸爸,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欺負人……”
裴倩鳴站在客廳,望着父女倆的背影,心頭涌起一種溫暖和悲愴交織的心酸。在生下小暮芝的那一刻,她睜開眼睛,曾多麼渴望看到董沂峰的身影。在小暮芝一天天長大,慢慢會走路、會說話,她曾幻想過董沂峰也能見證孩子的成長。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把心頭那一點點祈盼狠狠地壓抑在內心的最深處,不去觸碰、不去提及。可是,這願望一旦露了苗頭,就像強韌的種子破了土,開始在她的心中瘋長。
——一家人平靜地生活在一起。這樣簡單的念頭,這樣平凡的願望,實現起來卻是多麼困難,對他們而言幾近奢望。
裴倩鳴嘆了口氣,端起一杯蜂蜜水走了進去。她在董沂峰的身邊悄悄坐下,說:“喝點蜂蜜水吧,你最近看起來很疲勞。”
董沂峰放下手裡的操控板,扭過頭有些不解地望着她,或許是覺得她今天的表現過於親近了。“嗯,最近公司事情很多,可能陪你們的時間會少一些。”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們。”裴倩鳴說道,“但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總熬夜。”
董沂峰端起杯子喝着,心裡若有所思。這時,小暮芝在一旁喊道:“媽媽,你偏心,爲什麼只有爸爸有蜂蜜水喝,我也要喝!”
“你今天吃得太多了,明天再喝吧。”
“不要不要嘛!媽媽現在就關心爸爸,都不關心我了。”小孩子鬧起來完全招架不住。
裴倩鳴只得去廚房再倒了一杯。喝完水,裴倩鳴開始叮囑小暮芝洗漱睡覺。董沂峰一直陪在她身邊,哄她睡覺。
“爸爸,我們明天再玩,明天肯定能打到最終關了。”
“好,明天再陪你玩,現在趕緊睡吧。”
“爸爸,你說我到底漂不漂亮呀?”
“小傻瓜,你當然最漂亮了……”
“那我漂亮還是媽媽漂亮?”
“別問這種傻問題,你是你媽生的,你跟她比個啥?”
這樣嘀咕了半天,董沂峰才從房間裡走出來,說:“總算睡着了。明後天我可能都沒法過來,你們照顧好自己。”
裴倩鳴點點頭,依依不捨地望着他,沒有說話。
“那……我走了。”董沂峰吶吶地說。
突然間,裴倩鳴的心裡涌起一陣強烈的不捨,眼眶裡瞬間溢滿了淚水。她知道,這一別或許今生今世不會再相見了。即便再見,他們之間將是何種情形,她已經難以預料,更難以把握了。
“董沂峰。”她的聲音裡有微微的哽咽,衝過去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前,低聲而顫抖地說,“今晚別走了,好嗎?”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這句話裡面暗含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可是卻遲遲沒有回答。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輕輕地推開了她,目光沉藹地望着她說:“不行,裴倩鳴,我不能……”
說完,他像是再也難以忍耐似地快速轉過身,開門走了出去。
裴倩鳴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心裡有個聲音在說:“或許,這樣的離別已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