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渾渾噩噩地過去了。裴倩鳴有點心灰意冷地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回家。陸敏敏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倩鳴姐，我還要跟男朋友約會，先走咯。”
裴倩鳴點點頭，羨慕地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心裡愈發覺得黯然。就在她要收回目光的時候，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了會議室的門口。
“董……董總。”裴倩鳴差點連名帶姓地喊出他的名字。
董沂峰臉色陰沉地“嗯”了一聲，就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今天會議都談了哪些內容？”
“哦。”裴倩鳴這纔回過神來，原來他是來了解上午會議的內容。她連忙找出會議筆記，認真地彙報道：“一開始，我們張組長介紹了‘花好購’項目跟孟氏財務分割關係的基本思路，然後周寶升主管對下一步的核算情況提了幾點要求……”
“說得具體點。”董沂峰不動聲色地聽着。
“好。”裴倩鳴點點頭，開始事無鉅細地向他彙報會議的每一個要點。
董沂峰聽得很認真，說到關鍵的地方還會追問，好在裴倩鳴事後已經針對不懂的問題請教過張揚，這纔沒有露怯。
彙報完畢後，董沂峰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淡然地說：“會議記錄做得挺詳細的。”
裴倩鳴心裡一熱，這算是遭到表揚嗎？可是，爲什麼被董沂峰表揚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呢？
“嗯，謝謝。”
“我記得……你從前就很擅長記筆記。”董沂峰又像是隨口提了一句。
——沒錯。裴倩鳴的筆記是超級厲害的，在上學的時候甚至可以賣出高價。據說，P大校園裡至今還流傳着她當年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課堂上的筆記，被學弟學妹們奉爲“應試寶典”。
她曾經問過董沂峰：“爲什麼你那時候要找我給你佔座啊？”
董沂峰斜眼看着她，說：“因爲我看你的筆記做得挺全，想着期末考試前可以跟你借筆記。”
裴倩鳴有點失望：“那……你喜歡我，就是因爲我筆記做得好嗎？”
董沂峰笑了，說：“有可能吧。不過，現在又多了一條理由。”
“什麼理由？”裴倩鳴瞪大了眼睛。
董沂峰低頭在她的嘴脣上輕輕啄了一口，說：“吻起來很舒服。”
裴倩鳴的臉一瞬間就紅了，被調戲得哇哇大叫——現在想起來仍然是那麼甜，甜得令她從心底漾起了一抹笑容。
“笑什麼？筆記做得好有這麼得意？”董沂峰的語調帶着一絲戲諏，目光也變得柔和。
“不，不。我沒有得意。”裴倩鳴老實地否認道。“不過，我記筆記的能力確實沒有退步，這也算是至今還保留的技能之一吧。”
董沂峰低垂下眼簾，盯着地面看了半天，突然又擡起頭說：“既然你這麼有自信，就跟我去趟歐洲吧。我正好需要一個會議記錄員。”
“啊？”裴倩鳴愣了一下。跟他去歐洲？當個會議記錄員？一時之間她的思路變得十分混亂。
“爲，爲什麼是我……”她明明記得，風嵐日化全公司的員工都盼着能跟他去歐洲出差，替他拎包。爲什麼他要帶一個乙方公司的員工去？
“你不是說你筆記做得很好嗎？”董沂峰一本正經地回答說。“我會讓秘書通知到你們公司的。這次的會議涉及到‘花好購’的財務合併問題，你們公司也需要了解。”
“啊！哦！”裴倩鳴無意識地發出各種感嘆詞，被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風中凌亂了。
“什麼？你要跟董沂峰去歐洲？”王榕又驚訝又憤怒，齜牙咧嘴地嚷道，“不許去，堅決不許去。”
“你別緊張嘛！我又不是跟他單獨去，風嵐日化別的部門還有五、六個人一起去的。”裴倩鳴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低聲解釋道。
宋乾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着她，目光深沉而複雜。
“管他有幾個人去，反正你就是不許跟着他去。”王榕氣鼓鼓地把手臂抱在胸前，“董沂峰那種人，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來？”
見裴倩鳴不吭聲，王榕又走到她身邊，衝着她的耳朵喊：“裴倩鳴，你可別忘了。這個男人當初是怎麼對你的？怎麼你就是不知道吸取一點教訓呢？”
“好了好了，這事又不是我說了算的。”裴倩鳴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不管，你明天就去跟你們公司說，你家裡有孩子走不開。”王榕叫道，“我警告你，你要是真跟那個人去了歐洲，我可不來幫你看孩子。要麼，你就帶着小芝一塊兒去。”
“榕榕……”裴倩鳴滿臉委屈地看着她。
“哼，怎麼着？現在知道有求於我了吧？你最近這段時間經常加班，我這個乾媽都快成親媽了。”王榕不依不饒地繼續數落道，“你現在還好意思跟董沂峰那種混蛋去歐洲逍遙快活？”
“不，不是的。”裴倩鳴突然覺得百口莫辯，嘴脣癟了癟，幾乎要哭出來了。
這時，宋乾在一旁打圓場道：“王榕，你也別說得太過分了。小鳴她也是爲了工作……”
“什麼爲了工作？我看那個董沂峰就沒安好心，他肯定又想利用這個機會，再玩弄你一次。”王榕收斂了情緒，語重心長道，“小鳴，你好好想想，別再被他耍了。況且，你現在已經有宋老師了，你也得考慮一下他的感受吧？”
這話一說出口，裴倩鳴和宋乾都立刻噤聲了。一股曖昧而尷尬的氣氛在屋裡流轉，憋得人快喘不過氣來。王榕見這招有效，連忙趁勝追擊道：“對了，你的工作不是宋老師給介紹的嗎？這事就得先徵求宋老師的意見。宋乾，你說吧。你同意她去嗎？”
王榕衝宋乾使了使眼色。可是，宋乾卻笑了笑，嘴角一彎，說：“人家公司都已經決定好的事，哪是我們能瞎摻和的？小鳴去工作的時間不長，要是毫無理由地拒絕出差，估計對她不會有什麼好處……”
“喂，喂！”王榕低聲衝宋乾嚷道，“你怎麼這麼傻啊？留住她呀。”
宋乾垂下目光思索了片刻，說：“王榕，我相信是你的不會走，不是你的也留不住。況且，小鳴他們確實是去工作，沒有什麼好介意的。”
“宋老師，謝謝你。”裴倩鳴誠懇地說道。宋乾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能保持良好的風度。
“我真是沒語言了。好吧，隨便你們。”王榕負氣地望向天花板，“皇帝不急太監急，我這瞎操什麼心呀？反正裴倩鳴，你給我記住了，回頭受了董沂峰的欺負，別來找我哭！”
“他，他不會的……”裴倩鳴心虛地說道。
三人會議結束後，裴倩鳴送宋乾走下樓。走到樓下的時候，宋乾轉身站住望着她，目光中深藏着無數的情愫。
“小鳴，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宋乾雖然笑着，卻顯得有點苦澀，“我怕等你回來，就來不及了。”
“不，宋老師，我……”
“雖然我知道，很可能說了也沒有用，但如果不說的話，好像真的有點對不起自己了呢。”宋乾自嘲般地笑笑。
裴倩鳴已經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麼，可是或許大家開誠佈公地把話都說清楚會更好吧？她不再阻止，而是認真地聽他說下去。
“其實呢，我一開始真的是抱着比較純潔的目的的。”宋乾苦笑道，“我覺得你特別不容易，又特別地……怎麼說呢？堅韌，對！就是堅韌，好像一顆生長在貧瘠泥土裡的種子，即便只有很少很少的陽光和水分，卻依然挺拔而飽滿地生長着。這種力量感深深地打動了我。”
“嗯……其實，我只是隨波逐流而已。”裴倩鳴勉強地笑了一下。
宋乾搖了搖頭，說：“命運對你太殘酷了，可是你卻採取了一種逆來順受的姿態。你不知道，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心平氣和地去屈從於命運。而你就是這樣的人。”
這一番話讓裴倩鳴真正被觸動了，也對宋乾產生了一種跟從前不一樣的惺惺相惜之感。“宋老師，你能理解……”
“對，我能理解。因爲我媽媽也是像你這樣的女人。”宋乾微笑道，“所以我想盡可能地幫助你，只要能看到你和小芝過得幸福，我就會很滿足了。但是……最近我才發現，原來情聖並不是那麼好當的，尤其是面對一個讓你心動的女人，你很難抵抗那種想要擁有她的念頭。”
裴倩鳴的心臟怦怦直跳，宋乾的話說得又平靜又帶着點自嘲，可是卻像鼓點一樣敲打在她的心頭，讓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腦海中有個聲音在說：“就是這裡了，你該跟他把話說清楚了。”
“宋老師，我……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裴倩鳴鼓起勇氣說道，“我的心裡……還有別人。”
宋乾笑了，說：“我知道，董沂峰嘛。我知道他還佔據在你的心裡。”
裴倩鳴目光疑惑地望向他，問道：“那你爲什麼……”
“因爲我知道，他不可能永遠在那裡。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那個位置，從你的心裡消失。”宋乾又恢復了一點自信，“小鳴，他只是你的過去，他無法給你未來。但是我可以。”
——是啊！董沂峰無法給她未來，正如她也無法給董沂峰未來一樣。他們是註定要彼此失去的兩個人。
“小鳴，我不指望你能給我什麼承諾？但是，我希望你至少……”宋乾彷彿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去，“至少讓我先排個隊。”
“排隊？”裴倩鳴有些沒明白過來。
“是啊！等到你把董沂峰徹底開除之後，我至少是排在第一個的啊！”宋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